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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金碗良缘》 据说路金麒一到任,地方上官员便互相告知,谁也不去见他,只擎等着他自己来拜,又勒令百姓不许往他那里贩卖一粟一米,叫他的钱粮转运差事难以为继。
百姓们自是惧怕豪绅强吏,又怕新来的转运使又是个下来渡劫的,没两天就撂挑子卸任,哪里敢真与他交易,也巴巴的擎等着。
“你猜麒哥儿怎么破的这一局?”
裴宛其实知道,但他没开口,李仁卿摇摇头:“他哪个山头都没去拜,只在漕司衙门口竖了个牌子,上书几个大字——‘收三七,一两二十钱’。”
“开始,也没人敢去换呢,后来还是个急等用钱的老妪,提了一篮子自家采挖的春三七,进了漕司衙门,换了两贯钱出来。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几家山民去换三七,竟都按上中下三等换了钱,一时间此事传遍山野,邺州地皮没叫老百姓挖秃噜皮喽!”
裴宛也笑了,他其实还知道,那头一个老妪,压根就是路金麒自己花钱雇的。
“……三哥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裴宛点了点头。
“我忘了,刘庆得给你写奏呈呢。”
“不是刘庆。”
“……”
李仁卿暗骂自己一声,叫你多嘴。
*
明德宫。
见过了等着回事的詹士府官员,裴宛回到花间,又换了一身燕居服。
便有小太监过来回今早紫极朝天阁的事:“今早贵妃娘娘去了朝天阁,听朝天阁里洒扫的道童说,娘娘是为了四殿下入经筵一事前去恳请陛下的。”
阖宫只有一位贵妃,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裴宛点了点头,挥挥手,叫退。
李仁卿翘起一条腿,捧着清水碗抿了抿,不由叹道:“这位贵妃娘娘,素来识大体,今年却是怎么了?忽巴拉的这么等不及?”
这一年里,这位贵妃没少明里暗里打些主意,按李仁卿自己的想头,这事儿压根就是没影的,不可能的。但难保痴人不会做梦不是?
“殿下,您打算怎么处?”
这些宫闱内斗,裴宛沾上一点边儿就觉得膈应,头疼得紧,一副不想谈想送客的架势。偏偏李仁卿爱拔老虎须,还问:“殿下,你还记得这位贵妃娘娘当初怎么入宫的嚒?说起来,跟咱们渊源不浅呐——”
“这话你慎言,难保隔墙有耳。”
“嗳,要说别的宫里也就罢了,这明德宫我是信的,连苍蝇腿上都绑了线呢,飞不出一只去。”
裴宛没搭理他,只听李仁卿唏嘘道:“是当初贵妃娘娘为搭救浣州女孩,自愿入宫的,那时候该是假戏,后来浣州两案并起,薛乓泽锒铛入狱,娘娘才把戏唱真了的。”
裴宛也想起来那日,他在浣州行宫冷不丁撞上路金喆,她说她是陪着‘阿蛮’一起来的,以至于后来面圣,他顺势还说了一句“不若撵出去”的话,希冀她们真的能安然无虞出宫。
“三哥儿,你说是不是世事无常啊……”
是啊,世事无常。
……
*
此时,距京师三千多里地远的邺州。
盛大的沐象节持续了整整一日,山溪下,河水边,田间里,到处都是载歌载舞的盛装赫舍族人,以及大象。
虽然知道此地山民喜欢驯养大象来载物耕种,但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大象一齐出动,嬉戏玩耍,转圈跳舞,一时间只觉得地动山摇,树也被撞倒了好些。
庆幸的是这些大家伙极通人性,只要你不冒犯它,它也很少去冒犯你。
“见象吉祥,见象吉祥!”当地人都这么说着。
路金喆坐在象鞍上,浑身也被抹了一头一脸的泥水,却仍乐得不愿下来,这可比骑马有趣多了,那么高,还稳当。
“姑娘,你瞧它们可真聪慧,”小燕儿一戳金喆,悄悄道:“这么多大象走来走去,没有一只象踩屎粑粑坑!”
路金喆忙不迭点头:“我早发现了,没好意思说!”
柳儿一脸无措,紧紧地抓着象鞍,一刻不敢松手,也不敢左右四顾。
金喆忙道:“柳儿,你怕大象啊?还是怕高?不然咱们下去罢!”
“没碍的,就是小时候在京师,也去沐象,我撩大象尾巴,被踢了一脚……”
“……那你没事罢?”
“那是象园驯过的大象,没事,就……只是害怕罢了。”
虽如此,金喆也想着叫驭象师停下来了,正说话间,她的手绢不小心掉下去,正惋惜着恐怕没法儿捡,只见前头大象低下头,象鼻弯弯,一吸一卷,竟给递了上来。
“它果真极聪慧!”金喆猛地拍着柳儿,“你看你看!”
柳儿小心翼翼睁开一丝眼缝……
*
沐象回来,金喆还念念不忘呢。
邺州不仅山多,此地树木长得也高大无比,合抱的参天大树随处可见,山花也开得烂漫,此时六月,正是粉花决明盛开的时候,山里山外,一片粉霞如雾。
花林掩映之间,山民们的竹屋木屋零星点缀其间,阡陌道路两旁,不时有背着孩子的妇人走过,笑着同她问好,请她来家里用一餐饭。
“谢啦,婶婶,我去哑婆阿嬷家吃饭!”
哑婆就是本地一位从小便患了哑病的婆婆,也是当初麒哥儿写了卖三七的牌子后头一个上门的主顾,实在是急着使钱,收了金喆二两银子,配合他们演了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