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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云中歌

    云歌躲在花影中,整理衣裙,不知道是因为语声模糊不清,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听,一切的语句都变得支离破碎,晦涩难解,只是落到心底时,扎得心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行为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请大哥原谅我。许姐姐对大哥qíng深意重,大哥也一直对姐姐呵护疼爱,你们一定要幸福。
    刘询好似已经完全清醒,理了下长袍,挥挥衣袖站起来,微笑着说:她是对我qíng深意重!最后四字有着异样的重音。
    云歌整理好衣裙,走了出来,脸上仍带着红晕,神态却已经坦然大方,大哥懂得就好,要好好珍惜她。你是皇帝,可以找到无数美丽出众、温柔婉约的女子,可世间再不会找到第二个人如此对你。
    刘询的微笑下,有着疏离冷漠,你找我什么事?
    云歌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大哥,你想要霍成君为你生孩子吗?
    刘询盯着云歌,沉吟着没有回答。
    大哥,告诉我真话!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刘询低垂了眸,她若有了孩子,虎儿就会很危险。这一生,我也许还会有很多孩子,可他肯定是我最爱的孩子。他的唇边有微笑,我亲手给他做摇篮,亲手给他做木马,亲手给他洗尿布,就是现在,我仍然愿意趴在地上,让他骑在我的背上,陪着他玩骑马。虎儿永远是我的儿子,而别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还有另一个身份,他们还是我的臣子,不管他们再怎么聪慧可人,这些东西,我给不了了。
    云歌弯着腰寻了好一会儿,将先头滚落在地上的一个小陶瓶捡起,递给刘询。
    刘询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这是什么东西?
    每次和霍成君行房事前,给她吃一粒,她就不会有你的孩子。
    竟然有这样的药?刘询眼中she出狂喜,匆匆将药丸倒到掌心,放到唇边尝了下,异味太重。霍成君不是一般女子,她自幼出入宫闱,在这些方面一直很小心。
    我试过了,这个药丸遇水立化,放在当归、鹿茸炖的山jī汤中,就尝不出来异味。大哥可以想个办法,常陪着她喝一些。当归、鹿茸对男子温补肾阳,对女子调经养血。就算她命太医去查,只要查不到当时喝的那一碗,就没事,反而会因为大哥的恩宠而高兴。
    刘询看着云歌的目光透着怪异,迟迟没有说要还是不要。
    云歌忐忑不安,细声说:大哥是皇帝,她是你的妃子,说话间可以很容易地将药丸顺入汤碗中,再jīng明的太医、宫女都看不出异样的。
    刘询淡淡地笑起来,将陶瓶仔细地收入怀中,一边向外行去,一边说:云歌,你变了。
    云歌的紧张消散,随着他的步履走出大殿,淡笑着说:大哥不也变了许多?
    刘询紧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暗夜中,不闻它音,只两人衣袍的悉悉簌簌声。
    这般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只弥漫着沉默;那个荒糙没膝的野坟堆里却dàng漾着一串串的笑声。
    恍恍惚惚间,刘询觉得耳畔似有笑声,猛地侧头,却只看到她清冷的侧脸,那些荒坟上的笑声,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云歌看到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影从宫墙间闪过,她突地拔脚就追了过去。那个人影也发现了她,立即加快了步伐。
    刘询叫道:云歌,你做什么?赶紧回来!
    云歌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只像疯了一样地追着那个人影,刘询无奈,也追了过去。
    宫墙间,越走越偏,都是云歌从没有到过的地方,有侍卫发现了云歌的踪迹,喝斥道:皇宫禁地,岂能狂奔乱走,来者立即止步!
    云歌眼看着那个身影闪入了宫墙暗影中,急得不顾一切往前冲。
    侍卫拔了刀出来,将她拦住,正要动手,刘询在后面叫:都住手!
    侍卫看清楚来人,忙跪了下来。
    云歌在各个廊柱殿门间快速游走,却根本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刘询问:你究竟在找什么?说出来,朕命人帮你一起找。
    一个穿着黑色军官衣服的人,刚刚从屋檐下掠过。
    跪在地上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摇头,臣等只看见姑娘跑了过来。
    云歌不肯罢休,里里外外地翻找了一遍,仍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刘询劝道:回去吧!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人影,你义父肯定已经开始着急了。说不准,是你一时眼花,把野猫当了人影。
    云歌寻不到人,也只能先回去,她静静走了会儿,说道:那个人杀了抹茶,我绝对不会看错!我一定会找了他出来的。
    刘询说:这里的侍卫全是霍光的人,你找到了又能如何?你既然都已经原谅了霍光,也认了他做义父,有些事qíng就索xing忘记吧!
    云歌只固执地说:我要找到他,这是我欠抹茶的。
    刘询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会命人尽力帮你去找。
    谢谢大哥。
    云歌微弱的笑容中流露出他熟悉和渴望留住的东西,但他竟不敢多看,匆匆撇开了目光。
    接近前殿时,两人分路而行。虽然已经刻意避嫌,一前一后回到宴席,可他们离席时间这么长,一直留心着二人的人心中都早有了各种猜测。
    许平君刚看到云歌时,脸色突变,一瞬后,却笑着摇了摇头,神态安然地给虎儿夹菜。霍成君却是一时脸色铁青地看向刘询,一时又笑意绵绵地看向孟珏。孟珏面无表qíng地凝视了会儿云歌,转过了头,背脊孤独倨傲地挺着,整个人好似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
    云歌根本没留意到席上的一切,心中仍萦绕着抹茶的身影,端起酒就灌了一大杯。旁边的宫女借着给云歌倒酒,小声说:小姐,你的头发,避席理一下吧!
    云歌脸刷地通红,忙站了起来,匆匆回避出席,早有宫女捧了妆盒镜匣过来,伺候她重新梳妆。
    发髻有些松散,倒还不至于凌乱,只是簪子上勾了一缕茑萝翠叶,夹杂在乌发间,有些扎眼。一对翡翠耳环,只剩了一只,另一只耳朵看着空落落的。宫女替她梳好头发,耳环一时找不到配对的,索xing把另一只摘了下来,看看一切都妥当了,笑禀:霍小姐,奴婢告退。
    云歌脸埋在粉盒前,不想再出去,实在太尴尬了,人家会怎么想她和皇上?呀!许姐姐!云歌跳起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许平君似已料到云歌返来,第一个寻的就是自己,云歌刚进去,她就迎着云歌急切的视线,盈盈笑开,云歌心中骤暖,也盈盈笑起来,目光看向刘询时,却不免有些恼。
    刘询右手拢在袖中,左手端了酒杯正与孟珏喝酒,小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指环,映着白玉杯十分显眼,看仔细了,发觉正是自己掉落的那只耳环。
    似感觉到有人看他,刘询侧眸看向云歌,未理会她的恼意,反倒唇角似笑非笑,一味地盯着云歌。
    云歌眸光流转间,扫到霍成君和孟珏,忽地唇角微翘,似羞似恼地嗔了刘询一眼,低下了头。
    殿堂坐满了人,又歌舞喧哗,笑语鼎沸,大部分的臣子都未留意到云歌的出出进进,皇上指上的一个小指环,就更不会有人注意。但察觉到异样的人都噤若寒蝉。张贺虽然一直留意着几人,可仍然似明白、非明白,不能相信地问弟弟,皇上他他和云歌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张安世叹了口气,低声说:这个云歌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妖女。
    张贺义愤填膺,气得脸色铁青,皇上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他刚当众赐婚,就就把人家未过门的妻子太羞rǔ人了
    张安世肃容说:大哥,现在坐在上面的人是君,你只是个臣,你绝对不能说任何不敬的话。否则,即使你以前救过他一千次,我们张家也会被你牵累,这件事qíng你千万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张贺面容隐有悲戚,我是好管这种闲事的人吗?孟珏是故人之子,他和皇上应该是同舟共济的好兄弟,我答应帮许家做媒,只是想着他们两个通过姻亲也就结成亲人了。
    张安世疑惑地问:他是谁的孩子?
    张贺黯然:我觉得是唉!自从当年在皇上婚宴上见到他,我试探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承认,只说自己姓孟。
    张安世知道哥哥的侠义心肠,可这些东西在朝堂上行不通,所以哥哥做了一辈子郁郁不得志的小官。
    大哥,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使结成了姻亲,也不见得就真亲近了。我不反对你替故人尽心,别的事qíng上,你怎么帮孟珏都行,但朝堂上的事qíng,你就不要再管了。咱们张家还有一门老幼,你得为他们多想想。皇上为显不忘旧恩,以后肯定还要给你加官晋爵,你一定要力拒。
    张贺本想着刘询登基后,他要尽心辅助皇上,做个能名留青史的忠臣,可发现这个朝堂仍然是他看不懂的朝堂,而那个坐在上面的人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刘病已。
    知道了,我就在未央宫挂个御前的闲职,仍像以前一样,与我的狗ròu朋友们推杯换盏,到民间打抱不平去。
    张安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多谢大哥!
    张贺笑起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是我这个没用的兄长该谢你。自打爹死在牢中,若没有你,张家早垮了!看看你,年纪比我小,白头发却比我多。张贺说着,声音有些暗哑,匆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安世拍了拍哥哥的背,微笑着端起酒杯与兄长gān了一下,也一口饮尽。再多的艰难,兄长能懂就足够了!
    散席后,云歌上了马车,没行多远,就听到一把暗沉沉的声音,你们都下去。
    霍府奴仆看是新姑爷,都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说:小姐,奴才们先告退。听云歌没有说话,估摸着肯定不反对,遂都笑着避开。
    孟珏一把抓起帘子,一股酒气随风而进,云歌掩着鼻子往后退了一退。
    孟珏定定地盯着她,你不用为了刺激我去糟蹋自己,太高看自己,也太高看我!你在我心中还算不得什么,我也从来不是痴qíng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