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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云中歌

    刘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众人也都明白了这门亲事是要把孟氏和许氏的利益连在一起。
    金口玉言,眼见着一切就成定局,霍光忽地笑道:老臣也凑个乐子,老臣也知道一位不错的姑娘,和孟太傅十分般配,虽不敢说千里挑一,但这长安城里若想再找一个更好的出来,却有些难!言语间虽然只夸着自己的人,却句句在损许家的姑娘。
    霍光一向谨慎恭敬,就是对一般人都很客气有礼,今日竟然当众挤损许家。大殿里静了一静,才又笑起来,但是笑声已经明显透着勉qiáng。
    张贺正想当场发作,张安世在案下狠狠地拽了他一下,他才闭了嘴,仍不满地瞪着霍光。
    刘询笑道:不知霍大人所说是谁?若真有这般好的人,朕和梓童也想见见。
    张贺小声嘀咕:就是!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别光是嘴里chuī!
    霍光笑道:臣想说给孟太傅的姑娘,皇上和皇后都认识的,就是臣的义女霍云歌。
    刘询和许平君都愣在了金銮座上,神色怪异。孟珏猛然侧头,盯向云歌,却见她深低着头,根本看不清楚表qíng,一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张贺看着云歌,咂巴了下嘴,再没吭声,张安世看了眼兄长,奇怪起来,这人怎么突地就心平气和起来了?
    从宴席开始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许平君突然问道:霍大人可征询过云歌的意思?她自己可愿意?
    霍光还没开口,霍成君就笑道:孟太傅人材出众、臣妾的姐姐当然乐意的,臣妾求皇上允了这门婚事吧!
    云歌抬头,对着许平君疑问的视线点了点头。
    刘询迟迟不肯说话,只是盯着云歌。
    许平君不解地望了会儿云歌,毅然起身,面向刘询跪了下来,求道:皇上,臣妾觉得不论xingqíng、还是容貌,云歌都与孟太傅更般配,求皇上准了霍大人的媒!
    霍成君也跪了下来,满脸诚恳地同求。
    这是许平君和霍成君第一次意见一致,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殿下的百官彻底看傻了,不明白今天晚上唱的是哪出戏,只能静悄悄地看着殿上的两位娘娘同为霍家求婚。
    刘询qiáng笑着说:这事容后
    孟珏突地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说:臣茕然一人,霍小姐正是良配,求皇上准婚!
    霍光笑眯眯地说:臣代小女求皇上准婚!
    现在的场面已成了she出去的箭。刘询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许平君和霍成君,只得一手扶着一个,挽起了她们,朗笑道: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霍云歌山水清韵、花木风致,许香兰xing生婉顺,质赋柔嘉,特赐婚于太子太傅孟珏,诰封霍氏正一品夫人,许氏从一品夫人。一旁早有官员执笔将刘询的话一一记录,润色整理成圣旨。
    霍光笑着向刘询谢恩,将不悦全放在了心底。孟珏却僵跪在地上,没有立即反应。
    霍成君一泓秋波,从云歌脸上扫过,落在了孟珏身上,笑着说:皇上真是厚爱孟太傅!一门竟有两位一品夫人。恭喜孟太傅!
    孟珏警醒,忙磕头:臣谢皇上隆恩。殿上立即响起众人七嘴八舌的道喜声。
    刘询只抬了抬手,让他起来,拿起桌上的酒杯yù喝,却早已是空的,七喜忙端了酒壶过来斟酒,刘询未等酒斟满,就不耐烦地问:歌舞呢?
    一旁侍奉的宦官立即命奏乐。因是贺太子册立,歌舞喜庆欢快,满殿的人也好似都喜气洋洋,刘询笑赏着歌舞,缓缓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云歌等着两曲歌舞完了,众人对她的注意都散了时,借着更衣,悄悄退避出了筵席。都是熟悉的路径,不大会儿工夫已经行到宣室殿外。有宦官过来查问,见是她,倒是愣了,姑娘怎么在这里?
    可他的面孔对云歌而言,却是陌生,你在宣室殿当值?
    是!皇上登基后,将奴才从骊山调到这里。
    那病已大哥应是相信他的了,麻烦你帮我带个话给皇上,说我想私下见他一面。
    姑娘客气,奴才立即找人去给七喜总管传话。
    云歌点了点头,眼睛一直望着殿内。
    宦官请她进殿等候,她沉默地摇摇头,可一会儿后,又向前行去,未走几步,却又猛地停住。她似想后退,又似想前进,几番犹豫后,迟迟疑疑地走进了殿门。
    宦官在前面带路,想领着她去正殿,笑问:姑娘想喝什么茶?身后没有回应,一转身,看见云歌不知何时早停了脚步,呆呆立在院内。
    宦官小步跑着回去。
    云歌似乎盯着院内的一糙一木,眼中却空无一物。他隐隐明白了缘由,轻轻说:姑娘要用人,唤奴才就可以了。说完,也不管云歌有没有听到,悄悄退了下去。
    刘询进来时,云歌正低头立在茑萝架下,一手扶着竹架,一手轻抚着叶蔓。隔着疏落间离的绿叶看去,她的人如笼在氤氲流转的青纱中。他身后的宦官想出声命云歌跪迎,刘询摆了下手,令他下去。
    他轻步走到藤架前,低声说道:你来晚了,花期刚过。
    云歌抬头,看见绿叶中,一双黑漆的眼睛,若星辰一般,将她yīn冷黑暗的迷途突然照亮,她笑了起来,你说茑与女萝,施于松柏,很难种在庭院,可我种活了。语声轻得似怕打碎梦境,快乐却盈满了整个天地和她的眉眼。
    云歌走近,伸手想触碰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缩回了手,我知道我一碰,你就会像以前一样又走了。这次我不动,也不说话,你多陪我一会,就一会。
    她的目光沉静缠绵,不管红尘繁华、时光荏苒,天地在她的眼中,唯有他!
    刘询只觉得熏然yù醉,醉梦中,时光似将过去与现在最完美结合。他温柔地凝视着她,分开了挡在脸前的藤叶,轻声说:云歌,我不会消失。
    云歌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有了一层雾气,遮得她的人在迅速远离,刘询伸手yù握,云歌恰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皇上,臣女失礼了。
    刘询递到半空的手,突然改向,落在了一片藤叶上,好似本来就想去抚那片叶子,云歌,你还要和我玩君和臣的游戏吗?
    云歌笑直起了身,那你要我叫你什么?还是大哥吗?
    刘询绕过藤架,站在了云歌面前,嗯。
    一个宦官抱着一卷湘妃竹席,铺放在花架下。七喜端着一方小几过来,上面放着两杯刚烹好的茶,刘询淡笑着说:给朕拿壶酒来。
    七喜忙去拿了壶酒,刘询连酒杯都未用,拎着壶直接倒进了嘴里。
    云歌本想等着他问寻我何事,可刘询根本不开口,只倚坐在藤架下,笑喝着酒。
    云歌低着头,将手中的茶杯转了一圈又一圈,几次想开口,却都难以成言,心内纷乱忐忑,左思右想着,真的能行吗?大哥他能答应吗?
    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也一直沉默地坐在院子里。
    暗沉的声音在黑夜中突兀响起,云歌呆了一下,真正地微笑起来,嗯!那次我们还去见了卫皇后,我当时不知道她是其实我该给她磕个头的,我知道大哥正在给卫皇后重新修建陵寝,等迁葬后,我再去给她磕头。
    刘询俯过身子,紧盯着云歌问:你真愿意嫁给孟珏吗?你要不乐意
    真的是我自己的主意。
    那我呢?
    什么?云歌完全不能明白。
    我算什么?
    大哥,你喝醉了吗?云歌身子后仰,想要避开刘询。
    刘询猛地握住了云歌的胳膊,我身在监牢时,是谁花费了无数钱财买通狱卒,只为了让我晚上能有一条毯子,白天能多一碗饭?是谁又是哀求又是重金的将当铺里的玉佩赎回?是谁为了向霍光求qíng,以厨技大闹长安,还不惜得罪当时正权势鼎盛的上官家族?
    云歌摇头,着急地说:大哥,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刘询笑起来,云歌,你看我的眼神,我不会误会!虽然你总是躲在暗处,每次我一看你,你就闪避开了,可我心里都明白。只是当时当时我没有办法,自己的命都朝不保夕,我拿什么去拥有你呢?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云歌,那些东西呢?那些盛在你眼睛里面的东西呢?为什么没有了?我想你像刚才那样看我,我现在可以给你
    大哥!别说了!那些事qíng是我的错!你已经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妻子,现在后宫里面还有张良人、公孙长使,以前的事qíng,你就别再想了,那些事qíng真的是误会。
    她竟然将以往的一切一笔勾销,好似那些东西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刘询伤怒jiāo加,误会?我不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是误会。在你心中,我先孟珏一步,如果不是我无奈退让,他哪里会有机会?云歌,不要嫁给他!我如今哪里比他弱了?他想拉她入怀,云歌扭着身子要闪。
    刘询武功高qiáng,虽然因醉只剩了六七分,可武功大进的云歌也只勉qiáng和他打了个平手。两人一bī一躲,整个茑萝花架都颤起来,酒壶、茶杯全摔在了地上,叮叮当当地响,可整个宣室殿似乎只有他们。
    缠斗中,刘询渐占上风,云歌的两只手都被他缚住,动弹不得。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喃喃说着,云歌,所有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我都得到了,只剩你了手指摸过她的唇时,云歌猛地张口重重咬在了他的掌上。
    猝不及防受到攻击,巨痛下,他立即收回缚着云歌双手的手,本能防护地挥掌。刹那,掌风已经扫到云歌太阳xué前,云歌根本没有办法闪避,只抬眸望向了他。被那双眸内的清寒波光一映,他突地打了个冷战,生生地顿住掌势,酒立即惊醒了一半。
    云歌趁着他愣神,立即退后,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衣服,远远地缩坐到了花架尽头。
    我我刘询看着自己的手掌,不能说话。
    大哥,以前的事qíng,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真的,可那只是因为我误会了你的身份。我和陵哥哥小时候就有婚誓,我来长安是为了寻他,因为你长得和他有些像,又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所以我将你误认作了他。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其实都是我为他而做,不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