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臣服 第56节

作品:《绝对臣服

    他走来的极快,一晃就到跟前了。
    在走廊冷清的光下,苏荷发现傅青淮一身雪白的衬衫被稠艳的鲜血渗透大半,像是为了赶来,刚刚出过严重车祸,沾了霜的衣领半敞,连带修长脖侧处都流下了蜿蜒血痕,也衬得他俊美面容带着诡异的昳丽之色。
    “你。”
    苏荷这股危险至极的压迫感惊到后退,话还未吐出口,身前紧闭的公寓门猝不防及打开,太快了,谁都没料到,怔然一瞬间,只是先听到里面的两人起了纷争。
    姜浓:“苏荷!”
    季如琢:“别告诉她——”
    接对一切都茫然不知情的苏荷被门磕到额头,退一步恰好挡住了傅青淮脚步,她疼到眼冒金花,最后视线看到的是姜浓情绪激动的想跟她说什么,却被季如琢抓住了手腕往楼梯间带。
    事发突然。
    姜浓原先就虚浮地站不稳,费力去挣脱出男人修长的指时,脚下的细细高跟鞋一歪,后背朝幽暗的楼梯跌倒了下去。
    ……
    “姜浓!”
    在这个紧要关头,傅青淮早了僵在原地的季如琢一步,去抓住她纤瘦的手腕,指腹只碰到那肤质柔滑的腕间一秒,又很快顺着往下滑,在快离了指尖时。
    他手背绷起分明的骨线,还是拉住了她,没有真得跌入如深渊般的楼梯下。
    只是姜浓膝盖重重地跪在冰冷尖锐的台阶上,随着疼痛从骨头缝里迅速地蔓延开,她视线,带着一丝颤意划过面色雪白的季如琢身上,摇头不怪他,又缓缓地看向傅青淮。
    半响,再也爬不起来了。
    姜浓的腿很可能断了,这让依旧处于局外状态的苏荷看得心惊肉跳。
    眼看傅青淮抱起她,连带季如琢,都直奔楼下。
    苏荷也懵懵懂懂跟着,到外面,又先倒吸一口气,浓如墨汁的夜色下停驶着一辆几乎撞得报废的豪车,连驾驶座的玻璃都碎了,她抱着柔软的毛呢大衣,下意识转头看傅青淮那张紧绷而俊美的脸,离下颚最近的地方也有一道极细血痕。
    像极了,是被车玻璃碎片划伤的。
    车子是无法重启上路了。
    季如琢身上又没车钥匙,这时苏荷主动站出来,精致的指尖晃了晃她那辆车的钥匙说:“开我的。”
    第48章
    傅青淮动用了傅宅的御用家庭医生,姜浓腿没断,膝盖却摔得险些骨折,得有段时间需坐轮椅静养,她整个人的情绪一路上都很激动,最后被强行注射了两根镇静剂,才全身疲倦地躺在了床上,带着泪意的睫毛尾端覆盖了一切。
    主卧室的门被合上,隔绝了外面隐露的天光。
    医生走出来,看到在院中的傅青淮也一身伤,雪白的丝绸衬衫洇出血痕,许是过去数个小时,有些已经凝固了,顺着他修长的手臂缓缓地淌在筋骨暴起的手腕处。
    分不清薄薄的面料下有哪些地方带了伤,医生想替傅青淮医治,却被拒绝:“你照看好她。”
    男人声线溢出锋利的喉咙,字字淡而沉哑。
    他的决策,傅家上上下下无人敢忤逆,医生也只能闭嘴。
    半响后。
    傅青淮找秘书要烈酒,料峭挺拔的身形缓缓地坐在了一旁被寒霜覆盖的椅子上,旁边,季如琢也守着多时了,毫无君子形象地靠在台阶旁支撑身体,原本就病的重,这会胸腔内就再也抑制不住咳嗽。
    冷白的手指发着抖地掏出墨纹手帕,捂着口鼻骤然咳出了血丝。
    疲倦地抬眼间,看到傅青淮低垂着冷淡睨他一眼,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种咳嗽方式,没觉得半分惊讶,季如琢心想这样也好,省得他还得费力解释几番,嗓音哑着说:“有烟吗?”
    “你还敢沾?”
    傅青淮看他如同一具死尸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仿佛下秒就命不久矣,没真给烟,这玩意在傅家没人会碰,倒是让秘书给他备了一杯参茶,免得姜浓醒来看到季如琢这副模样,得跟着病。
    早间四五点的清晨,连空气都异常新鲜。
    季如琢被参茶润了喉咙,那股疼痛的咳嗽略微缓解,他也有力气,侧头打量着高高在上坐在椅上的傅青淮,视线从血痕很深的衬衫到伤势,不难猜到……
    傅青淮应该是从电话里听到姜浓割脉,才彻底失了分寸赶来时出了车祸。
    静半晌。
    季如琢先打破清寂无声的院内,语调溢出发白的薄唇带上一丝颓丧:“我最多两年,将来姜浓就托付给你了。”
    他从久咳不愈到发现患有肺癌起,选择瞒下姜浓,就没有想过去治。
    傅青淮将整杯烈酒喝到见底,喉间的寒凉被烈火一般烧过,神智也跟着回来:“她听人劝,却不代表能受人摆布。”
    “她终究是要面对的。”季如琢承认藏月那场拍卖会斗胆算计了傅青淮,为了就是这刻,起码姜浓得知他患有癌症时,不至于孤立无援。
    虚弱地深呼吸一口气,他自顾自地说,也不管傅青淮有没有在听:“这是我的命。”
    年少时。
    他是福寿堂巷子最出名的人,自出生起就家庭美满,就连书香门第的父亲给他取名自诗经里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季如琢。
    这三字都是透着最美好的期盼,而他也不负众望,以根骨雅正闻名,走到哪都会有无数赞誉的声音。
    而这一切都在他拿出奖金为全家筹备了场出国旅游,给戛然而止。
    父母连带年过七十的奶奶,以及未出嫁的姑姑都不幸遇难,几乎顷刻之间,他成了孤家寡人,成了唯一活下来的罪人。
    季如琢患上了重度抑郁,他再也登台弹奏不了钢琴曲,因为那笔奖金来源于此。
    他在昏天暗地的颓废世界里,还想过自杀。
    全家是溺亡在海里,他便在夜深人静下,在楼上的浴缸注满冰凉刺骨的水,穿着一身白衣白裤充当是孝衣了,衣料紧贴着削瘦的背,看着透明的水随着时间逐渐地沿着缸沿淌下。
    季如琢心底算着,溺水后多久能死亡?
    直到裤脚贴着修长消瘦的脚踝被打湿,他回过神,要往窄小的浴缸里躺时,一道极弱的清柔音色阻止了他:“如琢?”
    ........
    季如琢回忆着深藏许久的往事,憔悴的眼底情绪晃了晃,继而重新看向傅青淮说:“那晚姜浓怕我明早不打招呼就去舅家了,她自幼又受过被自己舅母嫌弃是拖油瓶的苦,就想把攒下的私房钱给我。”
    姜浓想法很单纯,季如琢有钱傍身的话,生活总是能好过一点的。
    她倒是不考虑自己处境,把那存钱罐一股脑的往他怀里送,声音很柔又带着软意,仿佛能抚平他内心腐烂已久的伤疤:“如琢,天寒了就不要躺在浴缸里洗澡,水也好凉啊。”
    因为这一句话,季如琢整条薄弱的脊梁倏地发麻,将浴缸里的水放了。
    他笑着笑着,喉咙又起了咳嗽的欲望:“我那时倒不是感激姜浓,只是想,你瞧这么小的一个人,出生前被生父遗弃,母亲难产去世,这些年寄人篱下受尽冷眼,却还活着好好的。”
    他看着姜浓那双不被世俗沾了一丝尘气的眼眸,心底那点求生欲被激发了出来,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活下去。
    傅青淮沉默许久,抿着完美线条的薄唇,并不评价什么。
    显而易见,季如琢已经试着活了很多年,如今身患癌症,不是他不愿意活,是老天爷不许这个早就该走的人,还留在这繁华热闹的人世间里。
    ……
    姜浓没醒之前。
    季如琢被苏荷连番催命一般打爆了电话,她没跟着来傅家,又牵挂着,倘若还联系不到人,再等一分钟就得杀过来了。
    季如琢不想在这里闹出点动静,便先回了藏月会所。
    而此刻,粱澈端着份早间报纸与他擦肩而过,惯来调笑的神情略凝重:“傅总。”
    傅青淮换完了身深黑色的衬衫,丝绸质地严实遮挡住了背部车祸后划伤,没有重伤到内在,他拒绝医生再次提醒需要上药。
    浓重呛鼻的药味不是一瓶烈酒就能掩盖的住,他索性等这些伤不治而愈。
    粱澈低声说:“您昨晚出车祸的新闻,让一家媒体给曝光了。”
    这张早间报纸上,大肆报道着傅家新任掌权人深夜在市中心发生车祸,千万的豪车被撞成废铁,又故意不说有没有伤亡,引得关注此新闻的人都暗暗猜测:
    这傅家,是不是要变天了。
    傅青淮如玉的指骨拿起递来的报纸,极淡扫过内容,随即落回了粱澈手上:“把新闻撤了,我不想在老宅里看到它存在。”
    粱澈心领神会,是不想太太醒来看到新闻吧。
    他捧着这份报纸退下,同时也吩咐人,顺便将老太太那边的报纸都给拦下,毕竟傅总在傅氏身份尊贵,掌管着整个家族企业的命脉,平时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窗外天色逐晚,几乎透不进光线进来。姜浓躺在黑丝绒的被子里,额头有汗,反复地梦见了路央患有癌症晚期,从高楼大厦跳下的画面,一身红得稠艳的身影如同绽放到极致的火焰玫瑰,坠在了断臂天使雕像上。
    梦完路央,她又梦见季如琢重病躺在雪白的医院病床上,旁边仪器在滴滴作响,他到晚期,已经瘦得脱了这儒雅的美人相,望着她的眼神却始终清润温和。
    ……
    “不要。”
    姜浓颤抖的眼尾溢出泪珠,很快被人拂去,她鼻端随即也闻到了一股记忆深处都在深深依赖着的梵香,身体本能地想接近,谁知刚要动,双腿就被温柔的压住。
    是傅青淮在她耳边,提醒着膝盖有伤。
    未了,那股梵香气息更浓郁了,勾着她在颠沛流离的梦境里慢慢走出来:“姜浓,你该醒来了——”
    片刻后。
    姜浓蓦地睁开了紧闭的泪眼,带了一丝潮意的呼吸声急促喘了下,室内太暗了,覆了厚厚窗帘的落地玻璃也掩盖住了外面的月光。
    她瞧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属于傅青淮的身体轮廓,反应迟钝叫了声:“三哥。”
    傅青淮攥住她纤瘦的手腕,略靠近些,清冷好听的声线也透的近:“我在,膝盖的麻药退了么,要疼的话,忍着先,三哥给你想个法子。”
    姜浓习惯去闻他的味道,只是发白的脸颊刚贴到薄薄的衬衫,他就没让往深的去闻,在黑暗里不露声色地避开,长指摸了摸她额头处被汗水染湿的发丝。
    姜浓被注射了药物,又刚醒来缘故,人是迷迷糊糊的。
    见他避开也没多想,只是抬起白而细瘦的手抱住了他,右手腕间还带着被包扎好的伤,丝丝疼痛,无不在提醒着昏迷前发生的一幕幕。
    傅青淮感觉到她颤不成声的情绪,换了个姿势隔着被子抱起,也低头碰了碰她的脸:“三哥帮你问过医生了,肺癌能治,浓浓下回要真的割错脉,就不好治了。”
    他语气听着很淡,凭借着同床共枕的这层关系,姜浓是听出了怒火的。
    傅青淮一句责怪的语气都不曾有,长指滑过那缠绕着白色纱带的手,他在电话里,透过只言片语便能想象到姜浓割脉逼季如琢时的决绝,下手是真的狠。
    姜浓自知理亏,微微垂下了睫毛。
    傅青淮不让她装傻过关,漆黑瞳仁像这夜色一样,低声问:“浓浓是不顾三哥死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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