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等五年后那个记忆中的小姑娘回来后,却再也不愿意叫他哥哥了。
    宋斯寅不知道别人和小姑娘说了些什么,让他的知予在回来之后,看向他的眼神永远都只有戒备,还有冷淡的厌恶。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已经是少年模样的宋斯寅,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人评价过冷漠不近人情。但在看见厌恶着自己的妹妹时,他却曾无数次想过上前询问原因。
    但每一次,在那人面前便格外缺失勇气的他,却次次都败退在那人冷冰冰的厌恶眼神,和避之不及的动作之下。
    如此退缩许久,在宋斯寅又一次鼓起勇气想要去询问那人原因时,却先一步被叶肇叫去书房。
    正值盛年的叶肇拥有着整个叶家说一不二的权势,这使得他就算装的温和,身上的气势也还是迫人。
    而在他的这个养子面前,他又更加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暴戾。
    在书房内,叶肇在宋斯寅的面前摆出了两张照片。一张的上面是他的妹妹知予,而另一张上面,则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叶肇见他疑惑的眼神,笑着点了点那张照片上的陌生小男孩儿,说:“这是我养在外面的儿子,名字叫叶荀,今年刚满十一岁。”
    十一岁,只比知予小两岁。
    宋斯寅的瞳孔缩了缩,面上罕见的流露出些不敢置信的神色。但叶肇却仿佛没看见似的,云淡风轻的问他:
    “我的这两个孩子,你以后想要辅佐谁?叶荀,还是...叶知予?”
    叶肇的声音放的缓,好似只是随口一提。但在说出后面那两个名字时,却是睁开眼一错不错的盯住了宋斯寅。
    宋斯寅没有犹豫的抬起了手,但最后,又在那人沉沉的注视里,一点点的将手指落在了那张陌生的人脸上。
    “哼,你小子还挺聪明。”
    叶肇轻哼出声,轻靠在背后的椅子上:“我还说要是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还看不清形势的话,我就把你踢出去算了。”
    “记住你真正的主子是谁”
    叶肇淡淡看他,语气虽轻却好似轻易的就能压得宋斯寅直不起身:
    “也记住,我叶家的东西,绝不可能白白送到别人家手里。”
    “叶知予虽然还姓叶,但被季家养了这么久了,谁也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和季家一条心。”
    “以后,离她远点。”
    ......
    叶肇让宋斯寅离知予远一点,等着辅佐他第二年领回家的‘真正’继承人。
    但宋斯寅厌恶那位真正的继承人。
    ————————————
    叶肇说他的性子越来越冷了,但好在能力还让他满意。宋斯寅沉默着,没有出声。
    叶肇说一条好的狗就只该对一个主人忠诚,而他宋斯寅的主人,只能是叶氏的掌权者。
    但宋斯寅就算是做狗,也只想做只对叶知予忠诚的狗。所以,他谋划着要把叶知予送上叶氏掌权人的位置。
    不过,他的谋划被叶肇发现了。
    发间已经有了银丝的叶肇找人把他拖进了郊外一处废弃的工厂后,便边翘着腿看他藏在房间最隐秘处的那人的照片,边听着他手下打手对他拳拳到肉的沉闷响声。
    等到叶肇看完的时候,他走到已经躺在地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宋斯寅面前,问宋斯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
    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连眼前都一阵阵发昏的宋斯寅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叶肇提出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无比的可笑。
    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人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宋斯寅知道是他迎接了那人的出生,也是他一点点的看着那人长大。他一开始也确实只把那个人当做妹妹,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他私自将这份感情变了质。
    他也不知道。
    ......
    叶肇给了宋斯寅最后一次机会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可他在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去看她。
    外面下雨了,他要去给那人送伞,这是宋斯寅给自己找的理由。
    那天晚上,宋斯寅撑伞远远跟在那人身后。但一直到最后,他也还是没把那把伞送出去。
    ......
    后面的几年,宋斯寅终于一点点渗透了叶氏,最后却差点毁在了叶荀送出来的那份亲子鉴定上,逼得宋斯寅不得不提前对叶肇下了手。
    但是,他还是没能防住叶肇提前就写下的遗嘱。
    宋斯寅从来都不是一个情绪外泄的人,他沉稳,冷静,内敛。就连那唯一的感情,都被他深深的压抑着,克制着,不让其泄露出来,被外人发现哪怕一点。
    因为他知道,只要叶肇还活着,那他的喜欢,对那个人来说永远都只会是灾祸。
    但好不容易等叶肇死后,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喜欢,就已经被叶荀抢先一步去到了那人的面前,获得了那人的信任。
    而且,他的知予不喜欢他想要送她的礼物,也不喜欢他。
    并且,他的知予,不但不喜欢他,还深深的厌恶痛恨着他。
    宋斯寅想,若不是他太过于清楚知予好强又过于爱憎分明的性子的话,他或许能装作不知道她讨厌他,还可以一直在心底存着些她还能喜欢上自己的美梦。
    但是他偏偏知道。
    他知道在那人那里,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就算这份恨意最后转变成了其他的情绪,也绝对不会变成爱。
    宋斯寅原本想着就这么算了,但偏偏后来,叶荀又抢先他一步,成为了那人有着肌肤之亲的最亲密之人。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宋斯寅第一次失控了。
    他把回来的叶荀打的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但即便是这样,他心口处的怒气却还是半点没有消散。
    只是随即,他的脑海深处,却生出了一个可怕,但却让他的血液都止不住沸腾的想法。
    叶荀可以做的事...他当然也可以。
    ——————————
    空旷的禁闭室内,只有声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和拼命挣扎时带动的机器晃动的声音。
    捆绑在宋斯寅身上的束缚衣由特殊材质制成,能够隔绝他的异能,以防宋斯寅失控暴动。
    所以,现在留在束缚椅上的,便只是普通人宋斯寅。
    “嗬、嗬...”
    宋斯寅的嘴里也捆上了布条,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使得他只能发出‘嗬嗬’的痛苦低吼。
    但即便是这样,他口腔里的牙龈处都还是渗出血来,端丽的脸上再看不出半点往日的冷静沉稳,布满血丝的眼和颈间根根鼓胀到快要暴裂的血管,都让他看起来骇人又可怖的要命。
    宋斯寅被捆起来的手紧握着,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他拼命的睁大眼,紧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尽全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安然的接受来自他的知予留下的疼痛。
    这次知予留下来看他的时间好像分外久。
    真好。
    知予留给他的疼痛更为剧烈,是不是也就代表着...知予比起叶荀,更加的喜欢他呢?
    因为这个猜测,让宋斯寅很轻易的就扯出一抹笑来。
    但下一秒,这抹笑便飞快的消散了。
    知予从来都更喜欢叶荀,他知道。
    就算一开始便做下错事的人是叶荀,就算后面叶荀无止休的欺辱远多于他,知予也还是信任着叶荀。
    宋斯寅真的是嫉恨的快要死了。
    但是,宋斯寅现在想想,知予不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毕竟,能够讨的所有人喜欢的一直都是叶荀。在讨人喜欢这一点上,宋斯寅永远低叶荀一等。
    他学不会说好听的话,也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将喜欢挂在嘴边,更学不会示弱撒娇讨好,也永远都做不到脆弱的哭泣,反倒随时冷硬的像个机器人。
    宋斯寅唯一擅长的,便是一再的隐忍,一再的克制,永远冷静的做他认为正确和对那人好的事。
    所以他擅自对叶肇下了手,在末日爆发后第一时间建立了能够保障那人所有生活的基地,在知道了自己一个人分担那人的热毒后,默许了叶荀的加入。
    后面,他更是在毒素已经侵入那人的肺腑大脑时,当机立断的决定毁掉与那人身体相斥的水系异能。
    宋斯寅也想过解释,但每次话到嘴边,在他看见那人满是恨意的眸子时,他就清楚的知道:他的知予不会原谅他了。
    就算他做的所谓每件事,都好像有自己所谓的理由。但是,第一次时的强迫不是假的,心里想要借此占有她的龌龊想法不是假的。
    所以,知予不会原谅他了。
    他的知予就生了这么一副爱憎分明的性子,所以,只要做错了事,就算后面补偿再多,也不可能被弥补好了。
    ......
    跗在骨头上经脉里的疼痛,还在半点不留情的继续着。宋斯寅低吼着挣开了身上所有的束缚,挣扎从束缚椅上下来,然后狼狈不稳的向着门口而去。
    他想要见知予。
    马上就见。
    否则的话,他马上就会撑不下去的。
    等他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禁闭室的隔壁,哆嗦着按了密码后,几乎是紧闭厚实的白色大门刚刚打开窄窄的一道缝隙,他就迫不及待的挤了进去。
    这间比禁闭室还要大的房间,里面伫立满了各种‘滴答滴答’正在运作的机器。
    而在房间的正中间,则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水管。注满了不知名液体的粗苯玻璃内,一具保存完好的女性身体正漂浮在其中。
    在看见漂浮在其中正闭着眼,就好似睡着了一般的人后,宋斯寅终于安静下来,开始放缓步子,一步步的向着房间中央而去。
    最后,他停在玻璃水房前,轻轻的将额头抵在了上面。
    “知予,我又来看你了。”
    玻璃内的人不能说话,紧闭着的眼也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宋斯寅看着,却是轻笑起来。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这样的知予不会用冷冰冰又厌恶的眼神看他,也不会对别人比对他更好,更不会让他需要和别人分享。
    但是——
    宋斯寅在又一阵血腥涌上喉间时,努力集中注意力调动自己的异能,向着厚厚的玻璃内而去。
    十几秒后,一直安静漂浮在玻璃内液体中的人,突然‘抬’起了自己的手,一点点的靠近了宋斯寅轻靠着的那块玻璃。
    远远看起来,就好似那人在隔着玻璃,轻抚玻璃外人的脸一般。
    如此,宋斯寅所有沸腾的情绪终于完全的平复起来,端丽的脸上又重新恢复了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
    只有睁开眼,才能又从他的眸子深处,窥见一丝深沉的眷恋爱意。
    宋斯寅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那人手掌触碰处,声音低的像是在呢喃:
    “知予,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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