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手再进来时,办公桌后的人又恢复了冷淡平静的模样。
    已经安排好禁闭室里束缚用品的副手,装作没有看见办公桌和地面大滩的鲜血,上前在那人身旁低声问:
    “宋总长,禁闭室已经准备好了,要立刻上去吗?”
    “上去。”
    宋斯寅睁开眼,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副手极有眼色的立马退到一旁,让宋斯寅出去。
    用绝对镇压的武力和过人的头脑,使得临南基地在整个北方占据绝对大头的宋斯寅,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冷漠锋利,强大到无坚不摧的。
    但现在,沉默跟在依旧不急不缓,看不出半点异能的宋斯寅身后的副手,却是在抬眼间,就能轻易窥见前面那人垂放在身侧握紧的双手。
    还有上面,因为巨大痛苦而鼓胀扭曲到根根凸显的血管。
    ......
    禁闭室在十二楼,宋斯寅一个人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彻底合上时,他也没有松下身上的冷硬凌冽,只是在看见电梯门上自己倒影的眉间几道浅浅的痕迹时,因为身上刺骨疼痛的侵袭,他没忍住的外泄出了些情绪。
    他这是...已经老了吗?
    随即,他忍不住低头苦笑。虽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但冷若寒霜的端丽眉眼,却是陡然柔和下来,不经意间透出了些惊人的俊丽,还有丝几不可见的脆弱。
    也是,他比知予整整大了六岁,比叶荀大了八岁。在年轻的容貌和身体上,他自然是永远比不上叶荀的。
    况且...他又天生就长了这么一张冷脸,让人远远看了就只觉得丑恶厌烦。
    更别说,他还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性子也不如别人讨喜。
    所以,知予不喜欢自己...也是正常的。
    自我厌恶和因想起那个人又升腾起的剧烈情绪,让宋斯寅的肺腑又疯狂的搅动起来,剧烈的疼痛瞬间便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在身子直直的向前倒去之前,伸出手勉强撑在了电梯门上,随即拼命止住喉间再次翻涌而起的血腥,赶在电梯门刚打开时立马跌跌撞撞的向着禁闭室走去。
    宋斯寅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着黑,体内的异能也处于暴动的边缘,甚至是已经快要不受控制的在他身上游走着细小的电流。
    赶在彻底失控前,宋斯寅将自己捆在了一片空白的禁闭室里的束缚椅上。
    等他彻底的躺在了仿造以前精神病院里,预防发狂的病人所做的高强度全束缚椅上时,宋斯寅才又轻轻的闭上眼,安然的接受体内一阵更比一阵强烈刺骨的剧痛。
    他没有浪费知予给他留下的痛苦。
    一次都没有。
    感觉着身体内传来的疼痛,宋斯寅在着间隙还有闲心想,叶荀还真是天生和他犯冲啊。
    不仅是性格,处事方式,年龄长相...甚至是异能都能和他相冲的这么厉害。
    早知道那晚知予发热的时候,他就应该扔下所有的工作,去日夜不休的照顾着知予的。或许那样的话,那晚觉醒了掠夺异能的知予之后拥有的,就不会是叶荀还未分化彻底的水系异能,而是自己的异能了吧?
    可是,他哪里知道丧尸病毒爆发几年后都没有觉醒异能的知予,会在那个时候又觉醒呢?
    那一晚,在知予面前永远都慢一步的宋斯寅,还在为基地的发展呕心沥血。
    这个基地,这个名叫临南的,由叶氏所有资产为基础建构而来的基地,是他想要送给知予的礼物。也是在这残忍的末日里,他能想到并为知予建立的最大保障。
    ...知予,不是一直都想要叶氏吗?
    他已经将叶氏完全的从叶荀手上抢过来了,马上就能送给知予了。
    但也只是因为那一晚,和知予有了不可分割联系的,就变成了叶荀。
    知予身体里流动的异能,是由叶荀的身体分化。这份联系,让叶荀无时无刻都能感应到知予的存在,甚至因为异能同源,他还可以将知予藏进自己的空间。
    乃至到了后面,知予因为异能的排斥反应,而日渐堆积不可逆的毒素时,能够轻易的转移掉知予身体里大半毒素的,也是他叶荀。
    而他,就算付出的代价和忍受的疼痛更是叶荀的十数倍之多,也只能勉强转移知予身体里的另一半毒素。
    ...只是因为那一晚而已。
    宋斯寅自打初露人前,便又数不清的人称赞他说天之骄子。几十年来,此类夸赞更是从未消失过。
    但在那个人面前,他却永远都慢人一步,从来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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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斯寅五岁那年被叶氏夫妇领养回叶家,但在第二年,他们便有了自己的孩子。
    或许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都会对这种事情很敏感。
    但不管是何种理由,宋斯寅都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可能又要被送回去了。
    其实这种事情对宋斯寅来说也无关紧要,毕竟叶氏夫妇也不是他的第一对养父母。
    但那个善良的女人,一直留着他到她生下了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名字叫叶知予,女人说他可以叫那小小的一团为知予,或者是:妹妹。
    女人告诉他说,现在他就是哥哥了,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妹妹。
    宋斯寅被女人拉着手,嘴角紧抿的去碰那小小婴孩的手。那小小粉粉的一团被他冷着脸的表情吓哭了,但宋斯寅却轻轻的笑起来。
    从那之后,宋斯寅真的就像女人对他说的那样,开始认真保护自己的‘妹妹’。一丝不苟的抱着小团子轻声的哄,冲好温度最适宜的奶粉递到那小团子的嘴边。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妹妹的性子却很安静。
    因为妹妹性格的安静,女人拿玩具逗弄怀里只静静看着她的小小粉团子时,笑着说是是不是因为哥哥性子太冷了,所以把妹妹也给带的安静了。
    宋斯寅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但等女人走后,他却是来到了婴儿床面前,犹豫着拿起了被女人随意放在一旁的小小拨浪鼓,也学着女人的动作,轻轻的在安安静静看着他的小团子眼前晃起来。
    在一声声闷闷的响声里,宋斯寅发现之前一直对着女人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小团子,却因为他同样的动作而笑起来,甚至是冲着他伸出了白生生的小手。
    不知道为何的,宋斯寅也轻轻的笑起来。
    知予,知予,这是他的妹妹知予。
    ......
    宋斯寅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他会永远是妹妹最喜欢的那个玩伴,可以陪着那个人一直安静的坐在后院的草地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但在他十一岁那年,女人去世了,他的妹妹被女人的父亲一家接走。这一走,就是五年。
    叶氏掌权人叶肇并不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他在外装的温和有礼,回来自然肆无忌惮的卸下虚伪的外壳,变得暴戾又疯狂。
    那五年里,宋斯寅在那栋房子里吃了不少苦头,藏在熨帖衬衣下的青紫痕迹从未断缺过。
    而在他身上发泄了浑身怒气的叶肇,转身在第二天,便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叶氏掌权人。
    但最让人嗤笑的是,就算是这样,在外界看来,他宋斯寅依旧是叶肇最为器重信任的所谓‘长子’。
    不过,宋斯寅也并不否认,叶肇确实在他身上投入了不少。从他被领养回叶家后,最好的老师,最好的教育资源...全都向他倾斜。
    叶肇需要一个最好的辅佐者。
    他要求宋斯寅样样都必须要做到最好,学业,武术,画画,钢琴,骑术,高尔夫...所有他能想到的一切。
    只要宋斯寅的生活中但凡还有一丝喘息的时间,就会被叶肇立马安排上不同的东西,让宋斯寅根本就喘不上起来。
    而且,叶肇并不害怕宋斯寅哪一样做的不好,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甚至,在这种宋斯寅偶尔失利的时候,叶肇还会格外的兴奋。
    因为在那个时候,叶肇便又能将他体内的暴戾基因全都发泄的彻底。
    叶肇说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他未来继承者最优秀的辅佐者。如果做不到最好,那便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后,宋斯寅以为自己应该会恨的。恨对自己拳打脚踢,像个疯子一样把自己培养成所谓辅佐者的叶肇,恨...自己以后要辅佐的那位继承者。
    但是,他只要一想起那位继承者会是记忆中那道小小的身影,是那个被女人拉着他的手让他叫‘妹妹’的小小团子。
    宋斯寅心中盘旋积压的恨意,突然就消散了去。
    那个叫知予的小姑娘是他的妹妹。
    如果他以后要辅佐的对象是叶知予,是他的妹妹。
    那么,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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