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剑_分节阅读_23

作品:《故剑

    故剑 作者:陈灯

    刘寻登时觉得很心塞,他轻轻用拇指抚摩着手里茶杯的杯沿:“看来你和梁侧妃处得还好?”

    苏 瑾微笑:“她人真的挺不错的,可惜了,谁年纪轻的时候不犯些错?你当时真不该给她这么大的没脸,可害了她一生,其实她性情温柔,为人大方,学识又好,跌倒 了还能站起来,可知心性坚忍,又不卑不亢的,着实十分难能可贵,就是身为妹子,抢了姐姐的丈夫,这点很是不该,不过总觉得她不像是这样的人,难道是当时实 在太危急了?除开这一点,本来她是很堪为一国之后的。”她满脸的遗憾。

    刘寻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样啊……可惜,我已心有所属了怎么办呢?”

    苏瑾想起雍王妃,不免有些遗憾,这雍王妃实在有些比不上她的妹妹的风采,她受刘寻对她亲近平易态度的影响,也大胆地说道:“陛下您的眼光可不太好呢——再说了,你一国之君,一个大男人,为了那点吃螃蟹落水的事情,记恨一个小姑娘,委实没有为君的雅量。”

    刘寻注视着她,心里堵得慌,还是忍不住辩白:“当初是她在封后大典前,给我秘密递了一封折子,我才临时改了主意,退了她的聘的,并不是我没有容人之量,她是你姐姐给我定的皇后,我总不会逆了她的意思。”

    苏瑾一怔,没有细想刘寻话里的其他意思:“折子说的什么?”

    刘寻嘴角含笑:“说来话长,晚上观灯的时候,我再细细给你讲。”

    苏瑾整个人都无语了,这种本回未完,下回待续的说书人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刘寻却放了杯子:“我先去准备一下,你好好歇息,省得晚上精神不好犯困。”

    入夜后果然有人来请苏瑾,苏瑾换了三品女官服侍,披着轻软的貂裘,戴着风帽,在严霜和如秀的伺候下走到前头,看到刘寻一身龙袍焕然,冠冕醒目,正在车舆前等候,看到她来,伸了手扶她上车舆,苏瑾踌躇,与帝王同辇,这太过了。

    刘寻却自然而然地拉了她的手:“晚风凉,我们是要到正阳门上与百姓同乐观灯,有一段路,仔细一会儿你又生病了,反正这儿没外人,再说了,你不是要听故事么?”

    苏瑾还在犹豫中,刘寻已长臂一身,将她半揽着上了车辇,放下厚重的绸帘,高永福一旁长呼:“起驾!”

    车辇平稳而缓慢的动了起来,苏瑾从刘寻的臂弯里退开,坐到座位的另一头,与刘寻保持距离,问道:“那折子里头写的什么?”

    刘 寻回味着那柔软坚韧的腰身给自己手臂的触感,漫不经心地说:“能有什么,自然是告诉我她已心有所属,然而已不可能,但也不愿违背意愿入宫为后,希望朕尊重 她的想法,放她自由,她愿此后出家为尼,一生不嫁。当时郡主府大火,你姐姐失踪,我心情正不好,她不稀罕嫁给朕,难道朕还稀罕她不成,就如她所愿退了 聘。”

    苏瑾吃了一惊:“心有所属?谁?”又迅速反应过来:“雍王?”

    刘寻轻哼了一声:“还能有谁?雍王 当初可是京中著名的美男子,才貌双全,士林中口碑极好,她这个小姨子对自己姐夫生了恋慕,大概雍王也对她有些意思,但是梁家怎么可能放她嫁给当时已经注定 无势的雍王?谁都拿不准他会不会被我清算,梁家那一双势利眼,怎么可能让自己另外一个嫡女再赔在上头。”

    苏瑾不可置信:“那……所以……之后她还是和雍王暗通款曲,有了身孕?”

    刘 寻摇头:“她并没有身孕,跑到宗人府是她没办法,只能诈称自己肚子里已有宗室血脉,否则当时京中是绝无官府收纳她的,一遣送回家,梁家绝对立刻能用十种八 种法子让她从此再也见不到人开不了口,死得无声无息,宗族的力量,官府也干涉不了的,当时朕也知道她的情形,雍王连夜进宫,跪求朕帮忙,朕其实无所谓,看 在从前你姐姐对她还算爱惜,雍王也难得做了个有担当的事,就授意给她诊脉的御医,说她确实有娠,让宗人府先庇护于她,之后便赐婚了事了。”

    苏瑾完全没想到原来那流言的背后居然是这样的真相,惊异道:“她既然没有身孕,没有做出丑事,梁家为何要毒死她?”

    刘 寻笑了笑:“听说当时她在家庙清修,雍王却悄悄去看她,被雍王妃发现,恼怒之下逼着家里处置,她原本就已出家,对梁家毫无价值了,雍王虽然失势,到底也还 是亲王,再说朕当时为了安定人心,对他还算优容,加上勾引姐夫太骇人听闻,梁家自然怕丑闻,就要处置她,她得了风声,才连夜逃出,兵行险招,也算是够胆量 了,倒是能肯定朕会帮她,呵呵,打量朕和你姐姐一样,是个活菩萨呢。”

    苏瑾叹了一声:“这事……唉,雍王不该,这是逼死她啊,他都有雍王妃了。”

    刘寻笑道:“雍王妃比他还大三岁,又是个性格强硬傲气的,是丁皇后给他定的婚事,他不喜欢,反而喜欢温柔懂事的小姨子,这很正常。”

    苏瑾再三叹气,只是为小梁氏深深地觉得遗憾,舆车停了下来,刘寻伸手又要去揽她,她忙身子一闪,伸手反过来去扶刘寻:“婢子扶陛下下车。”

    刘寻脸上一笑,也不再勉强,伸手扶着苏瑾,下了车,正阳门下禁卫林立,宗室大臣、命妇们都已肃立在那里,见到刘寻下车,纷纷跪下见礼,刘寻说了两句与万民同乐的场面话,扶着苏瑾,登上了正阳门。

    才 上到门楼上,苏瑾就倒吸了一口气,只看到正阳门外的街道上,灯光形成了一道流光溢彩的巨龙,亮如白昼,就是正阳门上都扎了许多花灯,各色五光十色,耀眼迷 离,在她的时代,这样恢弘的景象她不是没见过,但是这样万家灯火,百姓们扶老携幼的在街市上欢声笑语,人声鼎沸的烟火气息,她却是没有见过的,她默默地看 了一会儿,才抬了头,却看到刘寻正低着头凝视着她,她脸一红,微微退开距离,说道:“真是太平盛世,陛下治世有方。”

    刘寻低低笑着:“才来了几日,怎么也学了那一套陈词滥调的颂圣口气了。”

    苏 瑾有些怅然,她洗去了记忆,对刘寻的概念只是来源于史书上,待到来到古代的这些时日,她渐渐从自己的接触,从别人的讲述中,感觉到了这位历史上著名的帝王 独特的个人魅力,他果敢勇毅,能御驾亲征;他性格坚忍,能在那么长的岁月中隐忍蛰伏,不屈不挠;他胸怀宽阔,对待刺杀他的严霜以及的罪过他的人,都能以帝 王的雅量容忍了下来,他才华惊人,文武双全,却独独在她面前体贴温柔……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位富有人格魅力的帝王,更是一位真正的男人。

    她真心实意地对刘寻说:“不是谄媚,是真心话,陛下是个好皇帝,值得万民拥戴,重臣效忠。”

    刘寻转过脸看着下方的百姓,眼里被灯光照耀着,隐隐闪动着星光,他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是吗?我实现了你姐姐的愿望和承诺,成为了一个好皇帝,什么时候,才有人来实现我的愿望呢?”

    ☆、第34章

    苏瑾看到刘寻莫名觉得哀伤的神情,心中一软,不由自主地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刘寻转过脸来,目光专注:“自然是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白首到老,永以为好。”

    苏瑾被他承载了太多感情的眼眸注视着,感觉到心脏跳动加快,她想起雍王妃,有些难过,又觉得有些替刘寻不值得,她忽然伸出手,借着刘寻身体和衣袖的遮盖,握住刘寻的手,轻轻问:“要在这里看到什么时候?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去换身便服去徽柔书院看看?”

    刘寻感觉到那温热柔软的小手,心跳得嘭嘭嘭的,他嘴角翘了起来,想矜持一些,却怎么都藏不住那笑意,他低下头:“现在就可以走了。”

    简 单地和宗室、百官交代了几句,刘寻就直接带着随从回宫了,文武官员们恭送陛下上了车辇,离开了正阳门,一上车辇,刘寻就开始解冠冕,脱龙袍,露出了里头银 白的常袍来,然后到了拐角处,刘寻下了车辇,拉着披着披风的苏瑾的手,悄悄地从侧门出去,融入了喧嚣的人流中。

    今夜金吾不禁,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处处铁锁星桥,银花火树,提着灯满脸笑容的男男女女们热热闹闹的到处走着,各个都簇新衣衫,欢声笑语,成群结队,感染得人心情愉悦。

    一路绕着宫墙,便转入了徽柔书院内,刘寻拿了块令牌给看门的人晃了晃,看门的人立即鞠躬施礼,他大摇大摆带着苏瑾走了进去。

    一进书院便看到沿着山一路搭着五座鳌山,山路上的树上都挂着各色七巧灯,有的珍珠穿就、白玉碾成,有的则是料丝、羊皮、夹纱所做,下头都悬着灯谜,照得山道明亮曲折。

    苏瑾好奇的拉开一条灯谜看了看,上头写着:“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打一日常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

    苏瑾皱了眉头,转过脸问刘寻:“这是什么?”

    刘寻微微一笑:“不难猜,油灯罢了。”

    苏瑾恍然道:“是呀,可要如何对下联呢。”

    刘寻笑道:“不难,但是我懒得对。”

    苏瑾讶然:“为什么?”

    刘寻同样奇怪地看向她:“你不知道么,这里的花灯大多是是徽柔书院的女学生放的,猜出灯谜的去主人处领赏,我才不惹这麻烦事,万一被她们缠上……会烦死。”

    苏瑾憋着笑:“我怎么听着这口气,你是被缠上过了?”

    刘寻脸微微一红,顾左右而言他:“这儿人来人往,咱们找个僻静地方去。”

    苏瑾笑着放开了那花灯,东张西望:“去人少的地方做什么,我正想找薛女史呢,还有没准梁侧妃也来了。”

    刘寻脸色沉了沉,方才被主动牵手的那点窃喜余韵还在,他忍了气勉强道:“你拉我出来就为了去找她们?”

    苏瑾认真无比地点了点头:“你方才不是说想要找个心爱之人厮守终身么?我看梁侧妃、薛女史她们都认识不少人,可以悄悄问问她们有哪家的小姐好,趁着今晚小姐们都到处游玩,正可以悄悄看看品貌。”

    刘寻脸色全黑了:“我不是说了我有心仪之人了么!”

    苏瑾看了他一眼,眼里隐隐带着同情,刘寻果真这么长情啊……她安慰他:“我知道,但是那不是没可能么,既然没可能,不如早点放开怀抱,天涯何处无芳草,而且她都嫁了人了……”

    刘寻一把捏住她的手臂:“你嫁了人?”

    苏瑾感觉到手臂一痛,那一抓十分用力,她呆了一呆,看向刘寻,愕然道:“什么?我没有啊。”

    刘寻面容缓和:“那你在胡说什么?”

    苏瑾渐渐回过味来:“你说什么?”

    刘寻低下头直视她:“我说我有心仪之人,她是这世上最美的珍宝,最善良的女子,她曾拯救我于深宫孤苦之中,曾救我于荆棘箭簇刀枪剑林之间,我这辈子绝不能再找到第二个这样的女子……她的名字叫苏瑾。”

    苏瑾抬头,满眼错愕惊讶,久久不语,最后茫然问:“你不是喜欢雍王妃么?”

    刘寻脸色一黑:“谁说我喜欢那个女人!”

    苏瑾脸色渐渐苍白起来,思绪茫然一片,几乎完全不能理解刘寻语言中的意思:“你……喜欢……我姐姐?”

    刘 寻咬牙,这个时候了还在装!他伸手按住苏瑾的肩窝,将她推在树上,恶狠狠道:“不错!我喜欢她!她大我八岁,待我如姐如师,她像火一样的炽热执着,给了我 一辈子都反复回味的温暖,她却又像冰一样的冷硬无情,病危之时都要给我订下皇后!她……”刘寻忽然哽咽起来:“把我一个人抛下了,让我魂牵梦萦,我什么都 按她要求的做了,我什么都听她的,她却把我一个人抛下了,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苏瑾直挺挺地戳在那里,整具身体僵立着,心里 仿佛被刀子搅得七零八落,也不知道是惊吓,还是……那一点隐藏不住的欢喜,她鼻子里微微发酸,心情难以言表,过了一会儿她仿佛才找回理智,满嘴苦涩,心头 刺痛,她缓缓说:“陛下……你可能将仰慕当成爱了……那种环境下,你不知不觉依赖她,倚重她,随便换一个女子,尽心尽力地帮助你,大概你都会错以为爱上 她……”

    刘寻不过是在孤苦之中,遇上了一个全心全意为着他的女子,而做任务的任何一个女子执行者,都能做到她这样全心全意为任务 目标着想。他爱的是那个从危难之中拯救出来作为执行者的苏瑾,却不是作为苏瑾存在的这个普通平凡的女子,意识到这一点的苏瑾,心中酸苦,却没有意识到这酸 软痛苦意味着什么。

    刘寻牙齿咬得咯咯响,打断了苏瑾的话:“我分得很清楚什么是爱什么是仰慕!苏瑾!你还要装糊涂到什么时候?”

    苏瑾仿佛被惊雷劈醒,抬眼看向刘寻,那双眼睛里满是疼痛哀伤和执着绝望,她咽喉发热,眼窝发酸,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拒绝他,你要回去的!你疯了么?他是任务目标!冷静下来,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