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月色穿过窗隙落在元九渊的后背,他怔怔地望着镜面,几秒后猛然站起身来。
    是乾坤葫芦!
    元九渊素来沉静冷漠的心,被一种欢喜情绪煮到沸腾了。
    他情不自禁地弯起眉梢眼角,笑意深入眼底,立即取出佛珠中的乾坤葫芦,郑重地捧在手心里。
    今天晚上,能见到温故了么?
    紧接着,元九渊的心向下一沉,垂目望着镜中自己的脸,鬼罗汉说他的相貌七分像当年的极天魔君,身上流着和魔君一样的血,是天生的恶种。
    他性情潇洒恣意,有三分邪气,这世间的人轻视,厌恶,憎恨,他从不在意,因为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与名门正派为敌,要做这世间所有人的噩梦。
    这几年来,元九渊的心志坚如磐石,从未有过一刻的动摇,但这瞬间,一道声音从心底响起——
    “元九渊,温故若是知道你的真实本性,岂会看你一眼?”
    这一夜,元九渊念了千遍的静心咒,直至天明。
    翌日的清晨,元九渊刚刚来到广场,紫衣真君座下的女弟子奉命前来,请他再次去一趟水榭。
    今日紫衣真君衣冠整齐,坐在软榻上,怀中半抱着紫檀木的胡琴,拉奏一曲珠圆玉润的调子,赤着的足悠然在地毯打着节拍,撞得金环叮当乱响。
    “师尊。”
    元九渊心不在焉地拱手。
    琴声戛然而止,紫衣真君抬起脸,目光中含着同情打量一遍他,“我唤你来,想问问近日修行进展如何?”
    元九渊理直气壮的说:“毫无进展。”
    “嗯……”紫衣真君撂下胡琴,起身长身玉立,一本正经地说:“我观你修行这几年,毫无进展,你可有想过是何原因?”
    “不知。”
    元九渊心中明白答案,他不适合道修这条路。
    紫衣真君若有所思,“可是因为你身上有一半魔族之血?”
    元九渊眼梢眯起,沉默不语,紫衣真君唤他来,就为了羞辱与他?
    “既是如此,我赠你一颗修行丹药,你回去服下,试试我炼制的丹药,能不能克住魔族的血。”紫衣真君拿起桌上的锦盒,推开递到他面前。
    盒子中一颗浅紫色丹药,泛着一层薄薄柔光,宛如价值连城的紫宝石。
    淡淡的异香充斥在空气里。
    正是传闻中的“澹然朱紫”,据说此物是七百年前,紫衣真君在一处深渊秘境,遇到一只修行千年,成了精怪的紫灵芝。
    紫灵芝乃常见之物,若想成精,必须要在灵气充盈之地生长,耐得住风吹雨打四千年,才能脱壳成精,成为芝神,其身上的精华极为霸道,仅是一滴就能修士的修为突飞猛进。
    修真界有记载以来,偶人遇到芝神,但却从未有人抓住过,因为芝神的根茎在地面绵延数百里,一旦有人进入领域,他立即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寻找灵芝的人精疲力尽地离去,他才会再次出现。
    紫衣真君的修为不同常人,与那芝神追了半年,直到那芝神再也受不了东躲西藏的日子,扯下一片叶子赠与他。
    他便用这颗叶子炼了三颗“澹然朱紫”,一颗自己服用,一颗送给最宠幸的弟子重夷道,而这世上最后一颗,即将到元九渊的手里。
    元九渊怔住,前日见面,紫衣真君可是很厌恶他,今日却如此贵重的药给他,难不成是温故又做了什么?
    “谢过师尊的赠药,弟子定当不负厚望。”
    紫衣真君轻轻一笑,心满意足地瞧着他,身患的怪病最显著的一个特征,便是记忆力时好时坏,有时记得清楚,有时连自己姓名都想不起来。
    元九渊表现出来的症状和他一模一样,他心中不由同情,自己已是一千岁,此生游戏人间活的够本,但元九渊年纪轻轻,就患上这个怪病,作为师尊,多多关爱他是应该的。
    紫衣真君分出一缕神识,跟着元九渊出门而去,他要认真探究元九渊的发病时间,这样也能掌握自己的发病规律。
    水镜峰巨大玄武龟壳上坐满一众黑压压的弟子,清晨的阳光初升,万里云蒸霞蔚,恍如仙境一般。
    元九渊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刚刚踏上玉阶,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轻巧地跃过来。
    “小九。”
    徐复笑吟吟站在他面前,眼底闪着喜悦光彩。
    又是这个热情的师兄,小九?别叫这么恶心,元九渊耐着性子道,“在下元九渊,请问这位徐师兄有何贵干?”
    “小九,你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但人生在世,若是只在意旁人眼光,却不能遵从本心,岂不是活的窝囊?”徐复义正言辞地道。
    元九渊面无表情,“我元九渊何时对你良苦用心?”
    徐复向前走一步,拉近距离,认真地低声道:“我知你心中为我着想,但我徐复并非沽名钓誉之徒,你待我真挚诚恳,我徐复报之以桃,我便要在宗门众人面前,认下你这个师弟。”
    方才此番举动早已引起众弟子的注意,一个是宗门里风光无限的徐师兄,一个则是人见人嫌的魔族孽种,谁也不想到徐复竟然想和元九渊做朋友,元九渊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但是,我不想做你的师弟。”元九渊冷漠拒绝。
    徐复心中的好师弟是温故,元九渊不想和旁人分享温故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