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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乐园

    孟昭认真:但是,谢长昼,现在的你,好像假的。
    怎么?
    我总觉得,你太好了,不像我的。
    孟昭抱着他。
    想起在学校时,物理系,那两个为院士儿子大打出手的师姐。
    很久以前,她跟着谢长昼,偶尔出现在一些社交场合,好比那次在游轮上
    也有别人的女伴,吃惊地对着她,睁大眼睛:谢先生?你是谢长昼带来的?是那个谢长昼?
    她们问她:你不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吗?房子资源车钱他都能给你,你真的不想吗?
    那时她没有答案,如今四年过去,这些问题在脑子里蒙了灰,又隐隐浮现。
    她没有变化,仍然稚嫩,天真得泛傻气。
    脑子里想过最多的,也仅仅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样子。
    她不想吗?她想啊,她想一直跟谢长昼在一起啊。
    可他永远难以捉摸,像高原上的风,或流动的云。
    她当年没有勇气告白,现在也不敢逼问,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孟昭垂着眼,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头顶。
    下一秒,谢长昼掐住她的脸,迫使她稍稍抬起目光。
    他目光沉静,声音清澈低沉:我大哥和妹妹都在香港,最近半年海内外市场有变动,家里几个小派系冒头,祖父烦不胜烦,想让我也回去给他解决问题,我们仨接他的班。
    停顿一下,他说:但我不想动了,我很累,至少最近两年,想休假。
    他把北京的一部分产业交到了谢竹非手上,既是因为谢竹非想要,也是因为,从澳门回来后,他的身体,没办法再负担高强度的工作。
    没跟你说,是因为我祖父可能会去哈佛找我,怕提前预警了,你想太多。谢长昼叹息,他比我大哥执着多了,也不知道那么大年纪的人,哪里来那么旺盛的精力。
    他头一次主动解释这些,后半句话好像碎碎念,孟昭听着听着,笑出声。
    她仰着脸,问:你祖父,不知道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他知道了的话,会要求我立刻回香港。
    谢长昼思索半秒,声线低缓,我父母关系不太好,联姻,我妈本来一个小孩都不想生,我爸让她生,生完之后她身体就垮了,搞得我们仨小孩,她谁都不待见。
    不待见也没关系,家里有的是人帮忙带孩子,谢长昼被放到了祖父家。
    我祖父,年轻的时候,特别凶。谢长昼从没跟人说过他的童年,有些不自在地皱了下鼻子,低声,控制欲很强,动不动发火。我和谢竹非读小学时,大年三十,他把我俩按在书房练字,我俩趁他不注意揣着钱和炮仗就跑了,打车跑了三十里地,逃回我爸公司。
    他停顿一下,当晚他连年都不过了,亲自带着人上门,来抓人。
    谢长昼其实记得很清楚。
    祖父一句话也没多说,言简意赅:给我弄回去。
    他带来的那些人,个个儿一米□□,齐刷刷穿制服,肩章发亮。
    朝着谢家两个少爷立正敬了礼,才动手绑人。
    谢长昼和谢竹非,在多年与祖父交手的过程中,学会打架和反抗。
    随便哪个放到学校里,都是一顶一的霸王人物,混不吝的性子,没干过什么好事。
    结果祖父一军棍下来,俩人都没声儿了。
    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几年,罚跪罚站都是常事。谢长昼抱着孟昭,把玩她的脸,语气散漫,说得云淡风轻,直到我那次犯病,他才停止了对我的虐待和体罚。
    孟昭被他的措辞逗笑,他是不是有点可怜?
    但她又很难想象,怎么有人能虐待谢长昼啊。
    你一点同理心都没有。谢长昼感受到她微微抖动的肩膀,漫不经心地揉她脸颊,你还笑了?
    孟昭的脸被他揉得变形,话语含糊:不是我就是,就是在想
    谢长昼一言不发,幽幽盯着她。
    眼神好像在说:想什么?
    孟昭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她往前凑凑,讨好似的,一整只地埋进他怀中,小声:那我抱抱你,昼昼。
    谢长昼晃了下神,她好像某种毛茸茸的动物,直直地,就这么冲进怀里。
    他低声:我跟你说这些事儿,你心里会舒服点吗。
    嗯?
    会不会觉得,我还,挺可靠的。谢长昼微顿,说,也没那么,不可捉摸。
    孟昭无声地抱紧他。
    很久很久,她低声:谢长昼,我做攻略的时候,看到有人说,梅里雪山是神山。
    嗯?
    等到未来,某日,我也去世了。她说,我想跟你一起,被葬在这里。
    他们说,寂静巨大的蔚蓝苍穹下,你做什么,想什么,神都听得见。
    这一刻,孟昭忽然想。
    这可能是谢长昼,一生之中,最爱她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