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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乐园

    他似笑非笑,慵懒看她:然后呢?
    然后孟昭睡了过去。
    这一觉比她过去四年间睡的任何一个觉都要沉稳,没有导师,没有论文,没有学生社团和临时活动。
    她在梦中抱着书穿过盛夏的树林,阳光透过树木罅隙落在脚边,化作小小的光斑。
    她被绵长、轻盈的薄荷气息包裹着,像从谁身上带过来的味道,也像是一路前行,追随在她身后不愿离开的一道目光。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室内静悄悄,窗帘打开了一半,屋子里温暖干燥,阳光并没有直射进来。
    谢长昼穿着灰色针织衫侧对着她,坐在落地窗前剥烤栗子。
    他身后,是近在咫尺的,洁白的,神圣的,巨大的雪山。
    天空蔚蓝,山巅流云飘忽,雾气四散,有鹰振翅高飞。
    孟昭静静望着他。
    手中栗子喀嚓一声脆响,谢长昼若有所觉,偏过头来,黑色的眼瞳中有笑意浮起:醒了?
    他声音很低,好像浮生长梦,寻常一日,寻常夫妻。
    孟昭没来由地眼眶一热。
    见她默然不语,谢长昼挑眉,放下栗子,擦干净手指。
    起身,迈动长腿,朝她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柔软的床垫小小地凹陷,孟昭不自觉地滑向他,下一秒,他俯身,将她从被窝里捞起来,把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腿上。
    手指擦过她的脸颊,触感极其柔软。
    谢长昼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掐了她一下,低沉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我给你买了栗子,要不要吃一点?
    孟昭的身体发生了一些说不上来的变化,她没睡醒,眼里带水光,茫然地小声:所有钱不是都在我手里吗,你怎么还
    话一出口,发现还是带鼻音。
    好像哭了一宿似的。
    她耳根瞬间红了。
    孟昭用力揉揉鼻子,一字一顿地,重复:你,怎么还有钱,买栗子。
    这次声音正常了很多。
    欲盖弥彰地,像是想要假装刚才那句话自己没说过。
    谢长昼笑起来。
    他笑得很轻,手指拂过她秀气的鼻梁,把散在她眼前的碎发拨开:你不记得了?我身上,还留了一百块现金。昨天来店里放行李时,烤架没点火,上头放着一把毛栗子,你多看了几眼,应该是想吃。今天早上,我去找他买了一点。
    店主本来没想收他钱的。
    距离旅行旺季还有一段时间,这几天店里客人也不多。
    雪山山脚一年四季温度都不高,那炉子买回来后就没收起来过,店主一个人看店没事做,天天在那烤小零食吃。
    谢长昼走过去徘徊着问价格,他伸手就捧起来一大把:送给你吧。
    谢长昼想了想,仍然将钱递给他:我还想要点儿别的。
    他也不知道,高原上,一百块,能买到什么。
    店主给了他很多很多栗子,一堆烤好的玉米、花生和饵块,以及后厨的使用权:我这儿现成的食材,你随便用。
    谢长昼道过谢,挑着红枣和桂圆,给孟昭煮了一壶茶。
    孟昭视线偏移,这时候才注意到,窗前小几上还放着一只透明水壶。
    里头的水刚刚煮开,咕噜咕噜地冒泡泡,透明蒸汽爬满内壁。
    她沉默一会儿,掀开被子爬起来,钻进谢长昼怀里,闷声:谢长昼。
    这姑娘昨晚睡衣被弄脏了,洗完澡之后说什么都不肯再穿,从行李箱里拖出他的黑色衬衣,套到身上就睡着了,连扣子都是他给系的。
    此时此刻,被她抱着,谢长昼感觉到,两个人交织的气息。
    他的手臂越至她后背,轻轻拍拍:不饿,要抱抱?
    孟昭小声说:我想你。好奇怪,你就在我面前,我还是想你。
    是吗?谢长昼声音清澈,尾音上扬,发问的语气也很寻常,想谢先生,还是想小谢?
    孟昭没答,抱着他往旁边倒。
    谢长昼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跟着她栽在柔软的床铺上。
    他身上穿的本来就是居家服,被她拽倒,索性脱了拖鞋,就这么躺到她身边。
    他伸长手臂,拉高被子。
    孟昭蜷在他胸前,嘀咕: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谢长昼低声:嗯,你睡吧,我在这儿。
    她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睡不好。我总梦到你但又,找不到你。
    谢长昼垂眼,嘴唇轻轻碰一碰她的额头,哑声:你都梦见我什么?
    好多事。孟昭掰着指头数,梦见我放学,你去接我,给我带葡萄味的汽水;我在你办公室里写作业,有高管工作出了错,你打内线骂人,骂完转过来问我有没有被吓到;你时不时要去见一些家里长辈介绍的女孩子,我偷听到她们的名字,就在网上搜,然后发现,她们的履历一个比一个漂亮
    孟昭停顿一下,忽然有点恍惚地,小声说:会不会,其实,我现在在经历的这些,才是梦。这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谢长昼在她后脑勺轻拍一下:说什么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