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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金碗良缘

    最后这四个字, 对一介宫妃来说, 实在是莫大荣宠, 以至浣州薛氏一脉,一时间在京师煊赫无匹。
    ……
    锦帐重帷,隔着两拨人。
    头一件议的便是今年的明经进士科,雍朝两年一举试, 皆设在秋天, 又称桂榜秋闱。科考这样的经国大事, 皆有往年老例可循,礼部早早预备开来,阁老们商榷出一份总裁官名录,迟迟未决人选,便拿给贵妃。
    薛蛮子沉吟半晌,往名录上勾了两笔,轻轻道:“乔阁老乃当世大儒,素来秉节持重,又爱惜人才,不妨再辛苦一届;上届状元柳翰林虽年轻,一手诗赋却颇得年轻士子的喜欢,想来也堪当此任。就叫他们一老一少做这个总裁,各位大人如何如何?”
    抛却这份名录背后那么些弯弯绕,这二位的确是上上之选,万全之策,阁老们也道贵妃灼见。
    ……
    又议了点杂事,抚北军请加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兵部把周子衿的呈文转给户部,却被户部尚书直接驳回——这笔银子给还是不给,阁老们议论纷纷:
    “回禀贵妃娘娘,非也不是户部不批银,实在是部库空虚得紧。不算冬天德州闹雪灾,单说今年开春,平青二州发桃花汛,赈济灾民是一宗,太子殿下又批了两百万两,买粮种发到百姓手上,这是另一宗。还有五月节拢共给各路宗室王侯公爵发了两千万两过节银子,眼下各部又等着支俸银禄米,部库着实紧巴巴的,掏了掏底儿只剩下五十万两,预备着夏汛治河,还有万寿节使。”
    “自打上年周将军在戍北圈地,养马练兵,又北征突袭塌它,朝廷一路也没有短了他的粮草,三百多万两军费,真金白银不掺水的,不说比往年、比地方州府上的藩军,就是大公主手底下的飞鸢骑,也没这个犒赏法儿呢!”
    “张阁老这么说就有失偏颇,咱们大雍连年挨塌它人袭边侵扰,北征实乃振奋民心、军心之举!臣以为朝廷应该全力支持才是!”
    “北征振奋民心是不假,可周将军纵容手下肆意屠杀草原上的无辜流民,也是真!民间早有汹汹流言……”
    “是啊,北境都在传,大雍出了个杀神将军,战场上不论妇孺,皆斩于枪下。如此有悖天理人道,恐将引大难临国啊!”
    “……”
    薛蛮子按了按眉心,“周将军的事,等他班师回朝,自然会向陛下自陈,是赏是罚,届时诸位大人亦可以向陛下谏言。将士们在外头行兵打仗,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二十万两,又不多,不拘哪里省出一抿子,就够了。”
    阁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沉称是。
    一时散了议事,众臣告退。
    薛蛮子依旧杵着眉心,支颐靠在锦座上。一旁的女尚书执起纨扇,轻轻为她打着。
    “什么时辰了?”
    女尚书瞧了一眼落地架上的水钟,“刚刚过辰时一刻,是四殿下来请早安的时辰了。”
    薛蛮子“嗯”了一声,缓缓起身,吐了一口气,似是要将身上无由来的疲乏尽数吐出,叹道:“走罢。回头你去一趟光禄寺,找来今年夏天预备进贡的名目册子。”
    “是。”
    ……
    丰年宫。
    小太监们围在大榕树底下举着长长的粘杆粘知了,边上站着一个瞧着七八岁大的小童,正在指手画脚胡乱指挥。
    “那儿!就在那枝上,滋哇乱叫的!”
    “嗳呀,你们真笨!放手叫我来!”
    “殿下,您哪里能使这玩意?放着让老奴来……”
    贵妃娘娘下轿,自己走回宫门,伫立在院子里,一院子大小侍婢和顽童都垂手肃立。
    裴宪忙过来请安,又乖顺道:“姨姨瞧着脸色不好?可是麒麟宫那些老臣把你气着了?回头我见了他们,揪他们胡子给您出气!”
    薛蛮子牵起四皇子的手,摇头笑道:“阁老们都是朝中肱骨,你揪他们的胡子,就是侮辱朝廷体统,往后切莫玩笑。”
    “是,谨遵姨姨教诲,宪儿再不了!”
    “嗯,那回头就把《师说》背来听听,我打量你是不是哄我……怎么今儿换上箭衣?肯跟着师傅练武了?”
    “不是,今儿是沐象节,京城的赫舍族人都在安宁河边沐象,太子哥哥往年都去的,却从不带我去,我预备着就在明德宫门口候着他,不怕他落下我!”
    “……你呀,怎么不学学他文经武略?”
    薛蛮子头又疼了,打量这个皮猴儿似的皇子,罢了罢了,挥手叫他玩去罢。
    *
    紫极朝天阁。
    皇宫里讳莫如深的一处地方,传说这栋九层楼阁由一位道人打造了一个惊世浑天仪器,不用人力驱动,便可计算时辰,占星观相,自行运转昼夜不息。
    自打敬德皇帝对外宣称抱恙辍朝起,实际上他便一直待在这小小朝天阁里,做了一个笃信黄冠,迷恋丹蛊的皇帝。
    薛蛮子来见他,敬德皇帝大约今儿心情不错,竟然允她进来,还说:“朕瞧你眉心沉郁,正好朕这里有一丸清心养神丹,比雀丹还好用些,你吃吃看。”
    薛蛮子拿起一粒,囫囵个放进嘴里,面色如常吃下去,敬德皇帝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那双秀雅眸子中,一丝儿风不起。
    黄冠道人正出来,迎面见着贵妃娘娘吃丹丸,眼观鼻鼻观口,权当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