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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别万山

    豪气金碧不见,只有漫山素白,披挂在林间瓦下,山风吹过,有如高叠的白浪,层层侵压过来。
    此时分明烈日当头,山中却净显日月昏沉。付南星不觉悲悸,只是有些喘不上来气。石上歇了一阵,就继续往观星楼去。
    楼中白绸素缎挂满屋檐,纸幡丛立,黄纸漫天,人人缠头戴孝,呜咽声声。
    举目高台处,可见五穀之器,镇邪之皿,有方士行引魂祀法,抛洒符箓,疏阴阳二气散,意使形神分离。几个师兄随侍在侧,帷堂阖扉,举哀示丧。
    付南星肃寂地站在台阶下,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白幡。弟子见付南星回来,皆是跪了一地,佩兰捧上麻布孝衣,跪在付南星面前,戚然悲切:“少楼主,楼主仙逝了……”
    付南星脸上不见波澜,只是轻声问了句:“我爹怎么死的?”
    旁边一弟子站起来,捏拳怒道:“是巫人!是个女的!我亲眼看见她杀了楼主!”
    “嗯?”付南星顿了一阵,偏头自低语,“无月?”
    “不是的……”另一个弟子也站了起来,沉声道,“是国师。是国师突然拉了楼主作挡,那巫人见到楼主,即刻就收手了,只是……没来得及……”
    “知道了……”付南星说罢,拿起面前的孝衣,边穿边朝灵堂走去。
    灵堂一侧,有方士取水诵经。中央摆着付乙辰的柏木灵柩,棺脚安放九幽灯,棺头香案立了灵位。
    灵位旁有折叠白字,再前有香一炉,两旁香烛高烧。长明灯分列四周。
    付南星走到灵柩前,低头看去:“怎么是空的?”
    “可不就是空的……”付夫人走过来,眼角微红,宛有凄声,“回来的两个弟子说,国师一个大雷,把好些人都给炸碎了。”
    付南星点点头,又轻轻「嗯」了一声。
    付夫人见她毫无悲意,面色如常,不禁愕然:“南星啊,这死的可是你爹啊!”
    付南星静道:“我知道了,在山下时已经听说了。”
    付夫人张口懵怔,只觉这人突然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激了一股寒噤:“南星……你……你有没有心呐……”
    付南星闻言,恍惘呓语道:“有啊,在海里……”
    西海的红浪像毒咒一样在眼前日日翻起,鹤见烦躁不安地回了都城。想去找慕云君推掉婚事,半路就遇到了韩门高。
    “韩大哥,你们回来啦?”
    韩门高回头看是鹤见,微笑道:“回来了,就是犀角没拿到,出了点意外。”
    鹤见忙问:“那我义父可还好?”
    韩门高道:“还好,受了点伤,正在景室山休养。”
    “伤得重不重?”
    “不算太重,只是需要静养,这些日子不便打扰——你找他有事?”
    鹤见斟酌着回道:“没事……等他身体好些我再去吧。”说完就和韩门高作别,回了自己的府上。
    韩门高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一通盘算过后,才又往景室山走。
    国师府经过玄冥山和翼望山两役,折人近半,且是需要恢复生力的时候。
    韩门高带着手下人马,一路迁思回虑,不知不觉就到了景室山脚下。
    慕云君确实还活着,只是伤得很重,半死不活,十几个医士轮番照料着他。
    韩门高进到屋来,将人屏退下,撩衣就坐在慕云君床榻边,谑声道:“慕云君,听得到我说话吧?”
    慕云君虚弱地躺着,纹丝未动。
    韩门高笑了笑,自顾道:“你应该知道回来的路上,我给你下毒了——是我从玄冥山带回来的毒草,解药也只有玄冥山上才有,我也带回来了。”
    慕云君终于沉气缓缓睁了些眼,气短不接地说:“在翼望山的时候,就是你对我下的暗手。你认识那个巫甘人,你也早就计划好要取代我。”
    韩门高笑道:“取代你么……也不是不行——刚才我去见了君王,说了一下国师府现在的情况,另外又献了几个玄冥山带回来的珍宝。君王说,让我暂时代你打理国师府的事务……”
    慕云君乏力地虚捶着床,只能眼中忿然作色:“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门高未答,却问:“癸月是什么?”
    “原来你是为了癸月?我没亲眼见过,只知道是巫祖传下来的通天宝物……”慕云君合上眼,“你该去问江无月。”
    韩门高早命人四处去找江无月,却是不知她究竟被何人掳走,寻了月余也没有消息,遂冷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救你呢?只要你还活着,江无月一定会再出现。现在只有她才知道癸月在哪。”
    “万没想到,癸月居然在泽林君手里……”慕云君残恨自语,又问,“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没想好……”韩门高长身而起,边往外走边说,“你听话,我就给你。”
    快到门口时,韩门高忽又停了下来:“对了,鹤见说过几天要来看你。你最好别让他知道太多事——否则,永远别想拿到解药。”
    刚出国师府大门,山下就传来铿铿数响,呼叫连连,韩门高一敛神,几步飞了出去。
    只见山外一处平地上,火光阵阵,一群侍卫持枪在外围拢,里圈又一群方士腾天陷地起落施术。红光之中,游儿双目肃杀,斩刈决绝。
    韩门高大惊,忙震声吼道:“全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