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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秉性下等

    琴白学了,钱白花了,这个儿子白养了。
    我说不出口,这远比我想象的要难。
    最后挂了电话,仍是报喜不报忧,该说的什么都没说。
    长叹口气,我又拨通南弦的电话,他迷迷糊糊接起来,听声音是睡着了被我吵醒的。
    “你别来接我了,我暂时走不了……”
    南弦一下清醒过来:“怎么个意思?”
    我将严霜的说法告诉他,他静了静,问:“你是不是也没跟冉青庄说你得病的事?”
    我看了眼病房门的方向,分明离得那样远,还是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我生病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知道你担心我,想要我积极治疗对抗病魔,但我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盲目的放弃治疗。”
    在得知自己生病时,我上网查了许多资料,已经很清楚这种病的可怕之处。
    我知道南弦作为朋友,他很难接受我即将不久于人世这件事。他不想让我放弃,他想要我战斗到最后一刻。
    然而我这个人,比起经历长时间的抗争到最后还是要失败,更愿意选择一开始就接受自己会失败这件事。
    “我的肿瘤生长部位特殊,切除难度大,预后差,复发率高,如果进行手术,还会损伤大脑功能区域。我可能会瘫痪,可能会说不了话,可能会失明,甚至可能变成痴呆。而这种肿瘤的术后生存期,在最好的治疗下,也不过两年。”
    如果活下来也只是别人的负担,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活下来。
    “南弦,我情愿有尊严的度过最后的这几个月,也不要躺在床上毫无尊严,痛苦的死去。”
    听完我的话,南弦久久没有出声。
    我安慰他,语调轻快:“我的病程发展的也不是很快,说不准还能再活个一年半载的。”
    “别这么说……”南弦音色带着些许痛苦地道,“别这么说。”
    我闭上嘴,不再多言。
    南弦过了会儿缓过劲了,告诉我他会尊重我的选择,但如果我有任何需要他帮助的地方,希望我不要吝啬,尽可能地给他打电话。
    知道他是接受现实了,我笑着答应他:“好。”
    冉青庄恢复力惊人,一个星期已经能扶着墙壁下地。严霜打算将我们转移到安全屋,提前一天通知我们收拾行李。
    衣服鞋子连手机都是他们给买的,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我好多天没吃药了,就想着走前去配一些,对冉青庄就说要去便利店买吃的。
    吴大夫还记得我,对我目前的状况有些意外。
    “只是间歇性的失明,没别的了?头疼有加剧吗?”他问。
    我摇摇头:“没有。”
    他嘶了声,开了张单子,让我再做一遍磁共振。
    做完检查,他看着电脑里的影像图,眯了眯眼,道:“还是原来的大小,没有变化。”
    我一听,像是好事:“是不是说明,我能多活几个月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吴大夫道,“你还是不打算手术治疗是吗?”
    “手术风险太大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无奈道:“你们这些病人啊,总是想要百分百的保障,但怎么可能呢?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他刷刷两下给我开好了药,要我最好每半个月来复诊一次。
    我接过处方单,谢过他后离开了诊室。
    便利店买了两盒巧克力,将药盒拆了,单子丢进垃圾桶,药瓶能塞口袋的塞口袋,不能塞的装便利店的袋子里,免得引起冉青庄怀疑。
    往住院楼走去,我抄了近道,穿过医院花园时,还是在上次一样的地方遇到了傅慈。
    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脸也没那么瘦削了,一个人坐着轮椅,在池塘边看鱼。
    说看也不准确,他只是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池塘里不断浮出水面,争先恐后讨要吃食的鲤鱼。
    他就在我必经的路上,怎么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就这么不声不响走过去似乎不大礼貌。
    想着,我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他听到声音看过来,视线在我脸上徘徊许久才想起我是谁。
    “你又来看病吗?”他扫了眼我手里的袋子。
    “没有,我朋友住院了,我是来看他的。”我下意识地隐瞒自己的病情。
    “哦。”他看回水面,似乎是不准备再和我说话了。
    我又看了一眼他阴郁的侧脸,抬腿正要走,他忽然开口,话题跳跃到我差点跟不上。
    “我以前也养鱼,金龙鱼。攻击性强,一条鱼只能养一个缸,和这些鲤鱼完全不一样。你说它们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容器里,整天被围观,被饲养,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
    我没养过鱼,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而且就算鱼会觉得恶心又能怎样,给它们请心理医师吗?
    “可能习惯就好。”我说。
    他嗤笑一声,点头道:“是,习惯了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我上次来他在,这次来他还在,说的话又这么悲观厌世,让我不免有点好奇。
    “您是……生病了吗?”
    他闻言微微偏过脸,睨向我,表情似笑非笑。
    我一激灵,忙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唐突了。”
    他没有生气,看起来还挺高兴:“不,不是生病。”他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苍白胸膛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我是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