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眼珠子转了一下,今日这事闹的,若是没有当众显摆那份礼单,先悄悄问过了这两个婆子,只怕少勾出多少事来,事已至此,现下也只得亡羊补牢了。贾母让贾王氏带着元春先下去。
    贾王氏心中打着鼓,自然是不愿的,但是她现在也不敢犟着留下,不然便成心虚了,只得不情不愿的带着元春暂且避开了。
    鸳鸯是贾母最信重的丫头,自然知道些眉眼高低,禀了贾母,也退出去了。
    等众人走了,贾母发了话,张河家的才将林家发生的事平铺直叙的道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用十分笃定的词汇。只说:“四月下旬的时候,我们家佑大爷落了水,后来又查到佑哥儿身边的大丫头墨韵狼子野心,竟在佑大爷落水之后,假装救人,还将佑大爷摁入水中。那墨韵之所以生了背主之心,自然是受了他人挑唆。但是给墨韵行方便,经常给墨韵出入行方便、又替墨韵传话的门房孙宽家的,便是以前跟着我们太太的素香。
    另外,我们太太在京城的时候,一直没有身孕,因此我们太太没少受人闲话,受了不少委屈。直到太太随我们老爷外放,头一年就有了姑娘,转年又怀上了佑大爷。我们太太仔细寻思过,能近太太身,又没带着前往九江任上的,只有留在京城看房子的陈嬷嬷。”
    贾母听了,惊出一身冷汗,问:“可拿到证据了?无凭无据的,这样的话可不能胡说。”
    张河家的道:“若是有凭证,我们老爷便直接将案子递到官府了。我们老爷太太都离京七年了,陈嬷嬷就是有什么首尾收不干净?不过陈嬷嬷一家,我们老爷和太太却要给他们换个差事,再不敢将京城的房子托给他们。”
    换个差事,听这话的意思,在林家人到荣国府送礼之前,已经处理了陈嬷嬷一家。贾母这里竟然一点儿信都没听说,可见林家这回派来的人办事利落。陈嬷嬷可不是普通奴仆,因沾着赖家的亲,普通官宦人家还得忌惮几分,林家处理得这样干净利落,可见派人上京之前,早就筹划好了。
    贾母也知道没证据,但是这话,贾母是信了七八分的。陈嬷嬷啊,赖嬷嬷的亲妹子。当年自己怎么用赖嬷嬷让贾代善那些侍妾姨娘不能生的,贾母能不知道么?虽然后来为了显自己贤惠,让几个姨娘生了几个庶女,但是赖嬷嬷手上有极厉害的避子方,贾母确是知道的。
    这避子方之所以厉害,不是说多一劳永逸,而是药味小,悄悄放在饮食中不易察觉;而且对身子伤害小,轻易不会让人一下子垮了身子。这样一来,越发难以被人察觉。
    药力小的方子,自然也有失败的时候,但是用了那药,就是偶然怀上了,不见得稳得了胎,稳住了,生出来也是个天生不足的。自己那三个庶女,不就因为身子不好,先后去了么?
    没想到啊,如此毒辣的药,竟然被用到了自己的嫡亲女儿身上。
    饶是贾母人老成精,脸上神色依旧变幻了好几回。“此事绝无可能!陈嬷嬷的亲姐姐一家还在我手上,她如何敢害敏儿。”
    张河家的依旧不卑不吭:“老太太,我们老爷太太可不敢就此定论,只是事有巧合罢了。我们老爷、太太只吩咐了奴婢将上面的话私下告知老太太,至于别的,主子的事,我们不敢妄论。”
    好一个不敢妄论!这可将贾母的话都堵死了。这之后贾母再说什么,林家两个婆子就以没有主子吩咐为由,一问三不知了。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证据一时半刻是寻不着,但是林家也没下结论。您老看着办吧。
    贾母见从林家两个婆子口中再打探不到什么,又因有太子妃身边的宫人在外头,贾母不敢将两个婆子如何,命人将两人送出去。
    打发了林家的两个婆子,贾母身子微微发颤,神色也变换了好几息。鸳鸯将林家两个婆子送出荣庆堂,折身回来,见贾母神色不对,忙倒了热茶,递给贾母,又取过团扇给贾母扇风:“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若是心中憋闷,不如到院子里散散。”
    贾母胸口起伏,匀了好几口气,才道:“你着人去将赖嬷嬷叫来。”
    鸳鸯应试,又传了琥珀和鹦鹉进来陪着贾母,刚转身出去,便见抄手游廊上一个穿金戴银的婆子身后跟着丫鬟,急急的来了,不是赖嬷嬷是谁。
    鸳鸯若不是个聪明的,也做不到贾母身边的一等得意人,见林家的人刚走,贾母就要传赖嬷嬷,偏偏赖嬷嬷又这样急的赶来的,就揣度有事发生,脸上却不显,迎上去道:“赖嬷嬷来了,老太太正要传您说话呢。”
    赖嬷嬷气色不成气色的,走得颇急,原本她是来求贾母做主的,听见老太太也在寻自己,只当贾母寻自己说话,勉强挤出个笑容道:“真巧,我也来给老太太请安。”又对身边的丫鬟道:“你就在门上等我。”
    那丫鬟应是,到门上和荣庆堂打帘子的小丫头玩去了。
    赖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入了荣禧堂,只见贾母坐在榻上,琥珀打扇,鹦鹉捶腿,贾母肃着一张脸,神色也不好。
    赖嬷嬷初时因寻不到妹子一家的去向,心中焦急,便赶来荣庆堂找贾母做主,此刻见了贾母神色,知道林家送礼的人刚刚才走,猛地回过神来:莫不是自己妹子当真犯了什么事,林家人已经先告了一状了吧,不然老太太怎么这副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