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元春念到此处,往接下来二房的礼单上扫了一眼,脸色便不那么好了。荣国府是按入宫的路子培养的元春,自然不会什么都不教她。元春十来岁的时候,贾母和贾王氏便在教她管家了,这几年林家和荣国府走的什么礼,元春心里一清二楚。林家居然将去岁二房送的中秋节礼退回来了!
    赤裸裸的羞辱啊,这跟往二房脸面上吐口水有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是,自家刚送了重礼,托林如海夫妻在太子妃那里替自己进瑞郡王府的事美言几句。周瑞家的走了还没几天呢,林家这样羞辱人的礼物就送进了京城。可见在自家筹划瑞郡王侧妃之前,林家已经打定主意要羞辱二房了。
    元春怎么说也是个大姑娘,为了进宫这档子事,贾母什么不紧着自己,除了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的时候严苛一些,元春还真没在其他地方受过什么委屈。
    众人听完长房的节礼,便听元春住了声,好端端的气氛也突然凝固住了似的。于是众人都去看元春,只见元春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连眼圈都红了。
    “元丫头,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贾母关切的问。这可是要入瑞郡王府挣大前程的嫡孙女,这样忽喜忽悲的可不行。
    贾母不问还好,一问,元春心中的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了。可是教养嬷嬷教过的,越是受了委屈,越是不能在人前显露。在众人面前须得稳重大气,委屈只能给真心疼自己的人瞧见。如今林家的两个婆子都在,自己觉不能哭。
    强忍眼泪,又调整了气息,元春勉强笑道:“没什么事。”想编个理由圆一下,到底没编下去。
    贾母比之元春不知道老练多少呢,一把夺过元春手上的礼单,对李纨道:“珠儿媳妇,你是做大嫂子的,带着姑娘们下去玩;又对邢夫人道:大太太也先回去,瞧瞧你们老爷回来没有。”
    利落的将大房的人及还小的探春、惜春支开,贾母房中不相干的下人自然也识趣的退下了。
    张河家的也上前一步笑道:“我们老爷、太太、佑大爷、大姑娘都说祝老太太福寿安康,看到老太太身体康健,我们老爷、太太也就放心了。我们这就赶回去跟太太说老太太一切安好,想来,我们太太听了高兴,身子也好得快些。”
    林家送到贾家的,既有信,也有礼单。贾母先时让王熙凤哄高兴了,当着众人就开始显摆礼物,倒是忘了叫元春先读来信。所以,贾敏生病的事,贾母是不晓得的,这会儿听了张河家的这话,留在房内的众人才知道贾敏病了。气氛顿时尴尬。
    啧啧,这办的什么事儿啊?张河家的和王服家的心中都暗暗叹息:瞧着自家太太还好,没想到太太的母家是这样没见识的。
    林家正正紧紧的百年望族,家生子的见识气度,比之多少爆发之家的太太、奶奶还强。譬如如今这两个,衣着也不如荣国府的丫鬟婆子华丽,但就是得体,往那一站就有一番不卑不亢的气度。现下堂上众人脸色都变了好几息了,张王二仆依旧沉稳自若。
    听说贾敏病了,贾母才想起来就顾着高兴看礼单了,信还没看,又忙命元春把信拆了看。
    如果是先拆信还好,元春看了那礼单,觉得二房受了奇耻大辱,哪有什么心情看信?但李纨也下去了,贾母眼花,这整个房里也就剩元春这么个识字的人,元春忍着愤恨将信拆了。
    还好,信里没写什么侮辱二房的话,无非问候贾母并长房的话,另有林如海在扬州任上一切都好,黛玉曾经小恙一场,如今也痊愈了;林佑失足落了水,还好救起来得及时。倒是贾敏,因忙乱添了一场病。至于什么病,没详说,也没渲染病情。
    元春这回情绪控制得不错,平平稳稳的念完了信,收起来双手递给贾母。贾母听了,也放下心来,以为贾敏的病也就是忙累了之后,感染风寒。至于外孙和外孙女一个落水一个生病,此时贾母还真没见过自己的一对外孙子女,既然都没大碍了,自然也越不过自小养在跟前的大孙女。
    于是贾母没问林家的两个婆子林家的情况,反而先问元春怎么了,方才怎么反应那么激烈。
    现在房里只剩贾母、贾王氏,鸳鸯,还有林家两个婆子。贾母不问还好,贾母一问,元春就忍不住了,道:“姑父姑母送礼,做甚么将去岁母亲送的中秋礼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了?就是如今姑父高升了,瞧不上我们这一房亲戚,便是什么都不送,也好过这样做贱人。”
    “你说什么?”贾母将沉香拐在地上重重杵了一下。连自来沉着的贾王氏也忍不住捏紧双拳,手上蹦出了青筋。晴天霹雳啊!这边婆媳两个还在算计通过贾敏谋瑞郡王侧妃的位置呢。啧啧,这脸面打的。
    元春无助的瞧向贾母。
    贾母知道元春不会在这件事上对自己扯谎,见孙女这样委屈,便不忍心叫她说第二遍。但是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若是看信之前,贾母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是结合刚才的信,贾母隐约猜到了一些。开玩笑,荣国府老封君是什么人?是贾代善一屋子的姬妾只生了三个庶女,硬是没养活一个庶子的当家主母。别看贾母政治素质不行,内宅斗争还真不缺手段。林家信上说林佑落了水,然后给二房的礼就这样了。难道姑爷家里怀疑林佑落水和二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