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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缪斯

    自然,画像常常与真人相差甚远,约瑟佩绝不会失心疯到怀疑劳伦佐遭人调包――劳伦佐的侍从们可不瞎。
    约瑟佩匆匆挥散有关蛇的联想,那是对圣者的不敬。
    “你缺失了你的另一半……”劳伦佐开口道,“我的孩子。”
    他的嗓音低沉含糊,词尾缀有奇妙、古怪的颤音,仿佛他在拼命压抑着某种情绪,以至于嗓音都变了调。
    ――约瑟佩将其理解为慈悲。
    约瑟佩懂得这种感受,他是个可怜的残疾无疑,可他也曾在他教区的贫民窟中救助过许多境况比他更凄惨几倍的人,当他看到那些被贫穷与疾病折磨得枯焦的人时,他也常按捺不住情绪。
    “是的,圣父陛下。”约瑟佩不禁眼眶酸烫,一股令人抓狂的空虚感与失落感咬噬着他的心,他缺失了一半,这话再正确不过。
    劳伦佐叹息,向约瑟佩伸出右手,示意他亲吻他的圣戒。
    约瑟佩受宠若惊,恭谨地轻轻捏住劳伦佐的指尖。
    劳伦佐的手指很凉,汗湿得厉害,入手冰冷溜滑。约瑟佩太激动,捏的力道稍大了点儿,结果险些将劳伦佐的指尖从手里挤出去――劳伦佐的手触感怪极了,厚腻,柔韧,不像人类的指骨与皮肤,倒像是一条……
    一条湿漉漉的长舌。
    约瑟佩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定了定神,那怪异感果然烟消云散,劳伦佐的手指骨肉匀停,修长白皙,再正常不过。
    他虔诚地在劳伦佐的圣戒上烙下一吻。
    那红丝绒般嫣红柔软的唇瓣浅浅碾在蓝宝石上。
    “啊……嘶嘶……”劳伦佐病态地哆嗦起来,颧骨泛起红潮,灰瞳中则竖起一道诡异的黑线,“我的孩子……你应亲吻圣戒三次,以示虔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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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蛇嗣(六)(隐秘侵蚀。...)
    约瑟佩低眉顺眼,依言再三亲吻圣戒。
    劳伦佐则施恩状,右臂前伸,五指垂悬。
    一些成分不明的无色清液积聚至劳伦佐指尖,如晨间叶梢垂坠的露水。
    那诡异的液珠聚集得极快,像妖魔饥饿时泌出的口涎,迅速鼓胀、饱满,自劳伦佐指尖坠下,拉出一条精细银丝,在约瑟佩的白袍上洇出一圈圈浅灰水痕,一滴、两滴、三滴……那无色液体隐秘侵蚀着白袍,无人察觉。
    ……
    约瑟佩梦游般侍奉劳伦佐进行驱魔仪式,他负责做一些如捧经书、抛洒圣水、引燃驱邪香草之类的小事儿。劳伦佐高贵而仁慈,待人亲切又充满耐心,他替代了约瑟佩近似摆设的左手,体贴地辅助他完成一些独臂较难完成的工作。
    约瑟佩十九年来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善待过,遑论对方是他顶礼膜拜的“圣者”。他诚惶诚恐得像个漂亮的小疯子,他沐浴在神恩中,双膝酸蚀得软烂如泥,劳伦佐圣洁悲悯的眼梢稍一掠过他,他便恨不得立时匍匐在地,恭听劳伦佐的圣喻或教诲,那双浅紫罗兰色的美丽眼眸忠诚而哀伤地追随着劳伦佐的身影――一旦驱魔仪式结束,今日这梦幻般的幸运经历亦将迎来终焉,他只能死守住劳伦佐赐予他的火种,让这丝暖意驱散他余生的严寒……
    ……
    终于,长达一上午的漫长仪式宣告结束,劳伦佐即将启程返回圣宫。
    意识到这一点,约瑟佩呆滞地委顿在圣坛角落,他耷拉着小脑袋,像个等待绞绳套颈的死囚――这段时间流逝得太快了,这哪儿能是一上午呢?分明就像几分钟似的!
    约瑟佩脸蛋惨青,唇瓣灰白,寡淡得像幅忘了涂色的画,他失魂落魄,却连哭都哭不出来,皆因他的心灵已被别离的痛苦绞干了――他是个严重残疾的低阶洁净者,不会有什么晋升的机会,恐怕他这辈子也不能再瞧上圣者一眼了!
    直至劳伦佐和蔼地询问他是否愿意随他一同回圣宫,填补圣宫内务修士团的空缺,约瑟佩的脸上才有了颜色。狂喜与惶恐使约瑟佩簌簌落泪,他不假思索,哽咽着答应下来,可答应归答应,他仍不敢相信自己能获此殊荣,不合常理的好运使他怀疑这一切皆是一场幻梦,说不定他下一秒就要在修士房的硬板床上醒来了。
    幸好劳伦佐给出了足以令人信服的解释:一来,他认为约瑟佩在仪式中侍奉得相当用心――这一点无可指摘;二来,他认为他的祈祷与神术或可疗愈约瑟佩的残疾,他希望约瑟佩能陪他进行一番尝试。
    约瑟佩浑浑噩噩地乘上劳伦佐的驾辇,职务变更得太突兀,他只来得及与掌院修士道别。其实他本该在弗朗西斯圣堂停留至少一夜,打点行装、料理完手头的工作、交接其他工作、与修士兄弟们告别等等,但劳伦佐吩咐他一切从简。不得不说那低沉微哑的嗓音中透着一股急不可耐的、焦灼的味道,像头饥饿得口涎横流,恨不得立刻将小绵羊拖回巢穴生吞活剥的饿狼……可约瑟佩已激动得昏头了。况且,自打他的职务变更为“圣宫内务修士”的一刹那,他的心智、灵魂、肉体三者便已完全属于劳伦佐,他必须无条件服从“圣者”的每一条圣喻,无论那乍听起来有多荒诞,多难以理喻,皆因教义所言――圣者行事,必有其理。
    然而,劳伦佐的圣喻中唯有一条令约瑟佩不敢听从――
    约瑟佩谦卑地提出他没有资格乘坐圣者驾辇,他完全可以像其他圣宫修士一般走路回去,他会慢慢跟在队伍末尾,而劳伦佐……劳伦佐用那双深灰色的眼珠瞟了他一眼,用修长强悍的单臂箍住他,轻巧地一提,摆布娃娃一样把他放在轿厢里的丝绒软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