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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缪斯

    而此时此刻……
    费尔南歪倒在撒礼尼广场上,他飙出人类所能发出的最凄绝的惨叫,浑身抽搐迸血,几条细蛇正自他身体的每一个?“孔洞”中朝内狠钻,钻出肉酱与血浆……费尔南至死也无法理解为何周遭围观的修士们无一人施以援手,就连最不计前嫌的约瑟佩兄弟也袖手旁观,只顾着拼命朝圣者眺望。
    “约瑟佩兄弟!”费尔南尖叫,“布鲁诺兄弟!救命!救命啊!拉齐尔兄弟!”
    无人回应。
    生命在顶级惨痛的酷刑中流逝。
    而撒礼尼圣祷广场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抻着脖子朝圣者张望。
    “太好了,”费尔南听见他们说,“圣者会拯救我们的……”
    第34章 蛇嗣(五)(精神外显。...)
    几条细蛇钻出费尔南的尸体。
    它们的细鳞在蛇脊排布出一条条蜿蜒花纹,色彩俗艳刺目,犹如毒虫,鳞片黏附着污血与内脏碎末。它们如一条条彩色软箭般嗖嗖弹射进修士群,将这些人逐个检视。处于谵妄状态中的人类精神外显,如同锯开颅骨,袒露着灰白脑皮层沟回的终极暴露狂,西迪能轻易阅读他们的精神,并揪出那几个以欺凌耶尼亚为乐的贱民。
    来自魔神的精神审判与蛇刑隐秘地持续着。
    此时,圣者劳伦佐已步下驾辇,立在圣坛前方,扫视在一旁待命、站立得规矩齐整的百余名弗朗西斯圣堂修士,似乎准备从中选取一名修士辅助他进行仪式。
    约瑟佩屈身,用袖子抹脸。
    他的无垢白袍里裹着一条洁净者专属的白色粗布短衫,短衫的袖子既紧且长,食指、中指与无名指处各自缝有布环,可使洁净者将手指头插进布环,以确保袖口牢牢箍在掌骨处,仅露五指便于劳作,严密遮掩手背、掌心、手腕等予人性暗示之部位,使洁净者更加远离“暴露勾引”之罪。
    而这截袖口已被汗水浸透了。
    白粗布湿漉漉地、紧紧绷在手背上,洇成微透肉色的浅灰。
    掌骨的骨节撑起布料,骨角、筋络之形态在湿布的包裹下清晰如拓印,这袖口再也吸不进哪怕一滴汗水了。
    约瑟佩无法,只得躬身,悄悄用白袍擦脸――他的脸实在太狼狈了。
    他掀起袍角拭汗,谨慎地不撩过膝盖,膝盖下方裹着一双紧绷的白色羊毛长筒袜与一双白绑带布鞋――洁净者们的统一装束。他的左小腿畸瘦,筒袜是特制的小号,残败得可怜,一位成年人能轻松地用单手拢住它。
    劳伦佐撇着头,自前排教士们身体间的缝隙肆无忌惮地、贪婪地凝视着约瑟佩无垢白袍下的小白鞋,像个受到毒物诱惑的瘾君子。他焦灼得不住吞咽口水,摇头摆尾,丑态尽出,一副se情狂的模样,而教民们对此视而不见。
    约瑟佩草草拭去汗水与涕泪,直起腰。
    一刹那,他意识到他前后左右的修士尽在瞧他,眼神或愤懑、或欣羡、或诧异――
    圣坛旁,圣者劳伦佐遥遥朝约瑟佩伸出手,眸光悲悯慈和,掌心朝上,召他上前。
    他被选中了,他有幸在仪式进行的全程侍奉在圣者劳伦佐身旁。
    “……我?”约瑟佩震惊地舐了舐嘴唇,“我吗?”
    其他修士见状,愈发想生啃了他。
    突如其来的喜悦如一记迎而的重拳,砸得约瑟佩晕头转向,他激动得浑身哆嗦,僵硬地朝圣坛迈了几步,死命让左脚吃劲儿,好稍微显得不那么瘸。
    他挪着腿,笨拙地蠕动,片刻前把他冲昏了头的狂喜在缓慢的行进中逐渐降温,他很快便忧心忡忡了起来,他色素浅淡的密长睫毛抖动着,羞惭地、卑屈地试图朝劳伦佐偷瞟。他怕他的滑稽步态引得劳伦佐嫌恶,只消劳伦佐因他的残废模样流露出半丝讶异或后悔,他那仅存的一小点儿自尊便会顷刻被碾碎成齑粉,他心房中骤然涌入一股咸涩如泪水的悔恨,他不该,他不该出列的,他承担不起遭劳伦佐厌弃的后果,他会颓丧、积郁至死……
    约瑟佩像碰烧红的铁钎般,又快又轻地偷瞟了劳伦佐一眼。
    出乎约瑟佩意料的是,劳伦佐那深灰色的眼瞳中竟溢满了浓稠如实质的哀悯与怜爱,以及泪水。
    他心痛欲死。
    他在为他流泪。
    然而……
    那心痛中隐匿着一种极度扭曲畸形的狂热邪望,仿佛他恨不得把身躯生生拧成一股飙血的粗绳好死死绞住约瑟佩,再钻入约瑟佩体内,用那些畸曲的、惨白猩红的血肉灌注他的全部空腔:胃袋、食道、口腔……使它们在其中孳生繁衍,由细胞凝实成一条条攒动的幼蛇――那谵妄奇诡的血腥意象如一场精神海啸般“嘭”地拍向约瑟佩,却又在千分之一秒内蒸腾一空。约瑟佩根本来不及捕捉,他只是悚然一惊,那滴腥臭的污染物砸入他精神的汪洋,溅起一星水花,随即溶化得无影无踪。
    劳伦佐的眼中仅余疼惜。
    “圣父……”约瑟佩颤抖着躬身行礼,他的身体被喜悦与感恩暖融融地冲刷着,如获新生。
    离近看时,约瑟佩清晰地意识到劳伦佐与画像上的模样并不相似,要知道,约瑟佩闭着眼睛都能将圣堂走廊中的那副圣者画像默绘下来,他对它太熟悉了。
    画像中的劳伦佐金发蓝瞳,而容圣洁俊美,轮廓柔和。
    而此时此刻的劳伦佐生有一双黑钨晶体般幽邃的深灰眼珠,更近似于银的铂金发丝在阳光下亮白得晃眼,他的俊美程度胜于画像,但绝不柔和,狭长深刻的轮廓、眼窝,线条冷硬的鼻梁、下颌,光滑紧绷如鳞甲的皮肤……使他莫名透出一丝蛇类的狠戾阴险,连那嘲弄微翘的嘴唇亦像是稍稍撅起的蛇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