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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云中歌

    爹爹究竟隐瞒了我们多少事qíng?
    爹爹说刘弗陵的命由老天做主,那长安城外的山上种的是什么?
    刘弗陵的病
    他们究竟想说什么?为什么要提起陵哥哥的病?霍光为了阻止霍成君未出口的话,竟然不顾霍成君的身份下重手打断她!云歌只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似乎前面就是无底深渊,可她却还要向前走。
    当年暗嘲上官桀养了个好儿子,如今自己的女儿、侄子有过之而无不及。霍光失望、悲伤攻心,坐在屋里,只是发怔。忽然听到外面的喘气声,厉声问:谁?正要走出屋子查看,看到云歌立在门口,扶着门框,好似刚跑着赶回来,一面喘气一面说:我忘记拿披风了。
    霍光看她面色异样,心中怀疑,微笑着说:就在那里,不过一件披风,何必还要特意跑回来一趟?即使要拿,打发个、r头就行了,看你着急的样子。
    云歌拿起披风,低着头说:这件披风不一样,是是陵哥哥亲手绘制的花样。
    她眼中隐有泪光,霍光释然,一面陪着她出门,一面叮嘱:你如今已经嫁人,我看孟珏对你很好,他也的确是个人物。去世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你的一生还很长,不能日日如此。你现在这个样子,地下的人也不能心安,把旧人放在心底深处珍藏,好好珍惜眼前的新人,才是既不辜负旧人,也不辜负新人,更不辜负己。
    云歌神qíng恍惚,容颜憔悴,对他的话似听非听,霍光只能无奈地摇头。
    在马车上候着的于安看到她的样子,再听到霍光的话,心内触动,对霍光谢道:多谢霍大人的金玉良言,其实这也是奴才一直想说的话。
    云歌对霍光qiáng笑了笑:叔叔,我回去了,你多保重身体。
    霍光客气地对于安吩咐:你照顾好她。
    于安应了声是,驾着马车离开霍府。
    云歌回到竹轩后,却站在门口发呆,迟迟没有进屋。
    于安劝道:在霍府折腾了半天,命丫头准备热水洗漱吧!
    云歌突然扭身向外跑去,于安追上去:小姐,你要做什么?
    我去找孟珏。
    于安以为她心思回转,喜得连连说:好!好!好!那奴才就先下去了。
    云歌气喘吁吁地推开孟珏的房门,孟珏抬眸的一刹那,有难以置信的惊喜。
    孟珏,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我想跟你学医术。
    虽不是自己期盼的话语,可至少意味着云歌愿意和他正常地jiāo往了,不会再对他不理不睬。他微笑着说:你愿意学,我自然愿意教,不过不用拜什么师,若非要拜师,那你就拜我义父为师,义父如果在世,也肯定不会拒绝你,我就算代师传艺。
    云歌感激地说:多谢你!我们现在就拜师,明天我就来学,好不好?
    孟珏岂会说不好?命三月设好香案,没有牌位,他就拿一幅白帛,龙飞凤舞地写了孟西漠三个字,挂在墙上。
    云歌面朝孟西漠三字跪下,恭敬地说: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三拜。一面磕头,一面在心里默念:师父,我虽然没见过你,但知道你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拜师的动机不纯,你也许会不开心,但弟子一定会尽心学习,将来也用医术去救人。弟子愚笨,肯定赶不上师父的医术,但一定不会做有rǔ师门的事qíng。
    磕完头后,云歌又将孟西漠的名字在心中默诵了一遍。从此后,除了父母、兄长,她还有个师父了。
    孟珏看她磕完头后,一直盯着义父的名字发呆,笑着提醒:该给义父敬茶了。
    云歌接过他递来的茶,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将茶水斟在地上。敬完茶后,依礼她已经可以起来,她却又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
    孟珏一面收香案,一面说道:这回,我们可真成师兄妹了。
    云歌想想,也觉得缘分真是太奇怪的一件事qíng。她第一次看到金银花琴时,还想过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雕出这哀伤喜悦并存的花,不想后来竞成了他的徒弟。她坐到坐榻上,说道:你以后若有时间,多给我讲点师父的事qíng,我很想多了解师父一些。
    孟珏收拾完东西,坐到了她对面,点头答应:不过我只知道我跟随义父之后的事qíng,义父从不提起以前的事qíng,所以我也不知道,很多都是我猜的。
    我以后可以问我爹爹和娘亲,等我知道了,我再告诉你。
    千万别!孟珏亟亟地说,你要问,去问你二哥,他应该都知道,千万不要去问你娘,你拜师的事qíng也不要告诉你娘。
    云歌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不是故人吗?而且应该jiāoqíng十分深厚,要不然你也不会想利用她猛地吞下已到嘴边的话,撇过了头。
    孟珏的语声很是苦涩:正因为他们jiāoqíng十分深厚,义父才不想你娘知道他早已过世多年,他怕你娘会伤心。
    云歌已经历过生离死别,听到那句他怕你娘会伤心,眼泪都差点下来。原来是这样的,师父他竟qíng深至此!
    义父临终前特意叮嘱过三个伯伯和你二哥,你二哥因为义父离世,伤心难耐,当着你爹娘的面还要谈笑正常、尽力隐瞒,可你娘和你爹岂是好糊弄的人?所以,他一半是xing喜丘山,一半却是为了义父,索xing避家千里,你爹和你娘这些年来四处游走,应该也只是想再见义父一面。
    云歌听得又是惊又是伤,喃喃说:只怕我二哥已经在我爹面前露馅了,我爹应该早已猜到了,他虽然陪着我娘四处乱走,但雪一崩,他就借机住在了里面,因为他早知道,即使寻遍天涯海角,都找不到了!
    孟珏轻轻地叹了口气:上次我去你家提亲,你娘问起义父,我就胡乱说了几个地点,反正我是尽力往远里说,你娘还纳闷地问我:你义父去那些地方做什么?你爹却只是坐在一旁静听,原来他早已知道。
    两人琢磨着一知半解的旧事,相对欷献。
    这一刻,他们之间所有的隔阂都似消失。因为纠缠不清的缘分,彼此间有着别人难及的了解和亲切。
    云歌小声说:难怪我爹和我娘对我不闻不问的,他们是太相信师父了。
    孟珏很尴尬,也小声地说:本来你爹让你三哥盯着点儿你,可我说我去追你,你娘和你爹立即就同意了,拜托我照顾你。想来他们虽然不愿勉qiáng你,可心里一定很盼望婚事能成。
    云歌低着头,默默地坐着,孟珏也是默默地坐着。
    烛火跳跃,轻微的毕剥声清晰可闻。两人的影子在烛光下jiāo映在一起,孟珏忽然希望这一刻能天长地久。
    云歌却猛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说:我回去了,明天等你下朝后,我来找你。
    孟珏也赶忙站起:我送你回去。
    不用!
    孟珏却未理会她的拒绝,灯笼都顾不上打,就跟在她身后出了屋子。一路行去,虽然云歌再未和他说话,可也未命他回去,两人就着月色,并肩行在曲径幽道上。孟珏只觉得心静若水,说不出的宁和安稳,好似红尘纷扰都离他万丈远,只有皓月清风入怀,平日里需要借助琴棋书画苦觅的平静竞如此容易地就得到了,不禁盼着路能更长一些。
    到了竹轩,孟珏自动止步,云歌也未说什么告别的话就进去了,行了几步,突然转身说:时间或长或短,汉朝应该会有一次大举用兵的战事,到时候,你能站在霍光一边吗?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说的一句话:太平若为将军定,红颜何须苦边疆?你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整日间斗来斗去,可想过汉朝西北疆域十几年的太平是靠着两个女子的青chūn在苦苦维持?还有那些红颜离家园,却白骨埋异乡的和亲女子。你们一个个的计策除了争权夺利,就不能用来定国安邦吗?想想她们,你们就不会有些许不安吗?
    孟珏未料到她是这样的要求,肃然生敬,很认真地应诺:你放心,大事上我绝不会乱来。
    云歌第一次露了丁点儿笑意,轻抿着唇角说了声多谢,转身而去。
    孟珏回道:这本是七尺男儿该做的事qíng,何用你来谢我?
    云歌脚步一顿,虽未回头,眉间却有一股柔和。
    正式拜师后,云歌开始了真正的学医生涯。每日里风雨不误、yīn晴不迟地去找孟珏。
    云歌心思聪慧、认真刻苦,孟珏则倾囊相授、细心点拨,所以云歌的医术一日千里。让孟珏都暗自惊讶,想着义父若还活着,能亲自教云歌医术,恐怕云歌才是义父最佳的衣钵传人。
    云歌刚开始还有不少担心和戒备,可发现孟珏教课就是教课,绝不谈其他,担心和戒备也就慢慢少了。
    云歌疏忽犯错的时候,孟珏训斥起来一点不客气,丝毫不留qíng面。她自小到大,爹疼娘宠哥哥让,从没被人那么训过,怒火上头时,也出言反驳,可孟珏言辞犀利、字字直刺要害,偏偏语气还十分清淡,越发显得她无理取闹。
    她词穷言尽,又羞又恼,只能对着他嚷:师父若在,才不会这么说我!是你自己教得太差了!
    孟珏冷笑一声,拂袖就走,一副你嫌我教得差,我还就不教了的样子。云歌嚷归嚷,其实心里很清楚,的确是自己做错了。医术不同于其他,其他事qíng可以犯错,一道菜做失败了,大不了倒掉重做,可用药用错,却会害人xing命。所以过一会儿后,等怒火消了,她会低着头,再去问他,他倒仍是那清清淡淡的语气,也不提两人吵架的事qíng,只就云歌的问题细细道来,再着重讲解她做错的地方。一学一教的El日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缓和。虽还不至于谈笑正常,但至少在不提起往事的时候,两人可以如普通朋友一般相处。
    第15章破茧成蝶
    自发生偷盗令牌的事件后,刘询就再不踏足椒房殿,许平君也尽量避免见他,所以两人虽然都身处未央宫中,却常常月余不谋一面。
    一日,云歌进宫去见许平君,看她整日闷在椒房殿内,遂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两姐妹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淋池畔,荷花才长出叶子不久,一个个碧绿的小圆盘袅袅地浮于水面。两人对着水天碧波,都是心绪万千,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