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页
作品:《云中歌》 孟珏淡淡地笑着,何小七倒是没令他失望,竟从死局中想出了这唯一的生路。
孟珏回到府邸后,三月迎上来问什么时候用晚饭,孟珏随口说:已经饿了,换下官服就去用饭。
三月开始细声细气地说着成亲晚上孟珏的荒唐行径:公子把人家的盖头刚挑开,就跑掉了,弄得好像人家姑娘相貌丑陋,吓着了公子一样。许姑娘难过伤心得不得了,昨天哭了一整天,今天还在哭,我看着实在可怜,就让她做几道菜,晚上和公子一起用饭,她才不掉眼泪了。公子,我看二夫人是个挺好的人,不管怎么说,你都改给人家陪个罪、道个歉。
孟珏一言不发,三月小声说:就是去吃顿饭而已,好歹将来要在一个富地理生活,总得见个正脸吧!公子只怕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不怕在府里见了都不认识吗?
去桂园。
三月心理欢呼一声,乐颠颠地跟在孟珏身后往桂园行去,桂园里的丫鬟、婆妇都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许香兰低着头给孟珏行礼,孟珏客气地让她起来。许香兰偷偷扫了眼孟珏,果如姐妹传言,一位玉琢般的公子。心如鹿跳,又喜又忧,不知不觉中脸就全红了。
虽然只两人用饭,许香兰却做了十来道菜,摆了满满一案。三月随口赞了声夫人能gān,许香兰的婢女蕙儿就笑着说:夫人出嫁前,老爷专门请了师傅教夫人做菜,这几道菜都是我家小姐的拿手菜。老爷尝过小姐所做的菜后,都说哪家公子娶到我家小姐,可是有福气呢!
三月听出来蕙儿的话另有所指,尴尬地笑牵住她的手,向孟珏和许香兰告退。
珏一声不吭地吃着饭,许香兰也不好意思说话,两人相对沉默地用完了饭,许香兰心内忐忑,食不知味,不知道孟珏可满意她的手艺。待丫头撤下所有饭菜,端上烹好的茶时,许香兰鼓足勇气,期期艾艾地问:夫君,饭菜味道还合口吗?如果不好
孟珏微笑着说:十分可口。
许香兰不知道再说什么,沉默地坐着。孟珏回来得本就晚,一顿饭用完,屋外早已黑透,她隐隐约约地盼望着他能留下来,脑子里面回响着婆婆们教导的话,那些取悦夫君的方法一个个从心头掠过,却似乎没有一个能用到延期这个人身上。他的微笑太过完美,好像世间没有什么能令他动容。
突然,屋子外面响起了一缕乐声,许香兰不禁凝神去听。自堂姐成为皇后,族里就请了先生来教她们一帮姐妹弹琴,虽然还未全学会,但有些名气的曲子,她也都知道。这首应该是《诗经》中的《采薇》,先生曾弹给她们听过,还说过这是哀音,唯经历世qíng的人才会奏,可她在先生的琴音中没听出什么哀伤,这一次却真正体会出了先生所讲授的物非人非的沉重悲哀。是谁如此悲伤,竟在深夜奏此哀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孟珏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身子僵硬地坐着,似乎在挣扎。最终他放下茶盅,就向外走去,许香兰忙站了起来,慌乱不解地叫:夫君
孟珏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只脚步匆匆地向外奔去,许香兰跟在他身后追,追出桂园,只见月光下,一个乌发直垂的绿衣女坐在桂花树上,握箫而奏,听到脚步声,她回头一瞥,轻笑间,一个旋身飞起,就消失在了桂花林中。眼前的qíng景太过诡异,许香兰以为自己撞到了花神狐怪。
孟珏却冲到了桂花林前,叫道:云歌,你究竟想怎么样?
蕴着笑意的声音从桂林深处传来,缥缈不定,好似人还在枝桠间跳来跳去,不怎么样,你若想晚上留在这里,我就在这里chuī《采薇》,孟公子脸皮虽厚,手段虽卑劣,行事虽无耻,比较还是个讲究风流qíng调的倜傥公子,想必没有办法在此乐声中拥佳人入怀。
她的语声娇俏,还含着笑意,话语的内容却尖酸刻薄,许香兰怔怔地想着,这是什么人?怎么敢在孟珏面前如此放肆?云歌、云歌?啊!是她!
孟珏跑进了桂花林,许香兰忙追上去,可孟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桂花林中,她根本连他去往那个方向都没有看清楚。
云歌从树上跃下,一抬头却发现孟珏就立在她面前。她握着箫,谨慎地后退了几步,眼中全是戒备,似乎怕他bào怒中会做什么。
孟珏眼中有哀恸,当日长安城月下奏曲时,绝没想到,他亲手教她的《采薇》,她会这般回敬给他。
云歌,你不必如此。
云歌微笑:我会天天如此!许姑娘是个好人,你还是趁早放她另觅良人,你以为你做过那些事qíng后,还能此生妻贤子孝吗?休想!
孟珏的长衫在风中轻动,他举手对月,一字字地起誓:今生今世,若霍云歌无子无女,我孟珏也就断子绝孙!若违此诺,生生世世永坠泥啰耶。
云歌呆住,孟珏经发这么毒的誓。在西域传说中,泥啰耶誓恶鬼聚集地,人的灵魂若到此地,就永无喜乐安宁。
孟珏反笑起来:回去休息吧!不要再闹来闹去了,我去和许姑娘道个歉,也回去休息了。
云歌狐疑地盯着他,孟珏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回身说道:云歌,不要再去追究当日杀抹茶的人了。
凭什么?
因为人已经被我杀了。
云歌有如释重负,也有恼火:谁让你多事?
我杀他,有我自己的原因,你的问题只是顺道。
什么原因?
孟珏微笑:你有什么不信的?无耻如我,会那么好的帮你去报仇?
云歌不吭声,只是盯着他。孟珏想了想解释道:他的死是一个潜伏的矛盾,也许将来会让朝堂中的两大阵营芥蒂深重、彼此仇视。
云歌摇了摇头,飘然而去:连一个人的死亡都能使你的棋子!
孟珏淡淡地笑着,死亡的确是棋子,只不过不是一个人。
刘夷渐大,男孩儿淘气调皮的本事也渐增,椒房殿被他闹得jī飞狗跳。
他让宫女们兜起毯子做塌,一人提着一头,摇啊摇,睡在上面果然很舒服,他欢喜地咯咯笑。
他在鹦鹉的脚上系了根绳子,看鹦鹉煽动者翅膀冲向蓝天,突然,他用力一拽绳子,鹦鹉尖叫着掉下来。看着鹦鹉飞上去,掉下来,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开始留意那些宫女长得好看,哪些长得不好看。他只要长得好看的服侍他,因为他只喜欢一切没令的东西,这样他才会变得美丽。
第10章愿以此身,受你之痛
刘夷的举动落在许平君眼里,不过是一个淘气男孩的胡闹而已,乡野里面哪家男孩子没有掏过鸟蛋玩过雏鸟呢?不喜欢睡塌、喜欢被宫女兜着毯子摇着睡,虽然让人头疼,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
可刘夷的行为落在那些饱读诗书的朝臣眼里,却渐渐引起恐慌。
根据史书记载,商纣王小时候就喜欢被宫女兜着睡觉;喜欢美丽宫女,讨厌容貌丑陋者;喜欢nüè杀动物
人说三岁看老,刘夷的行为让很多朝臣恐惧担忧。大汉天下要jiāo付给这样一个人吗?若他们现在不闻不问,将来有一日他们好不好变成被掏心的比gān?
当刘询察觉时,朝堂内的恐惧担忧已经成了一场轩然大波。
十几个官员上书请求六旬慎重考虑太子的事qíng,其中还包括刘询一种信赖的隽不疑。这些官员劝奏说,虽然一向的规矩是立嫡长子,可若有贤者,史上也不乏越长立幼的事qíng,皇上chūn秋鼎盛,将来定会子孙繁多,不必这么早就将太子定下。
面对这帮大臣,刘询充满了无可奈何。这些大臣全非玩弄权术的人,他们也许古板僵化,却是真正信奉皇权、忠于汉室的臣子;他们不见得是最好的栋梁之才,确实汉家朝堂稳定的基石。对于权臣、弄臣、jian臣、佞臣,可以用权术计谋,甚至威吓化解,可面对这些大臣,他想不出来任何化解的方法。置之不理?只是一时之策。这些人的古板固执绝不会让他置之不理,何况还有个霍光!惩罚?会寒了忠臣的心;可不惩罚,难道准奏吗?
在十几封奏折前,霍光的人也开始陆续上奏折,如果他再不及时处理,到最后也许会变成不得不准奏。
隽不疑第二次上疏,论述贤者唯用。刘询看着侃侃而谈的他,心里烦闷无比,面上还要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只希望能再拖一拖。霍光显然不打算再给他拖延的时间,大司农田广明跪下附和隽不疑的奏疏。田广明曾力劝霍光和诸位大臣废除刘贺那个昏君,选立他这个明君,是被他嘉奖过的有功之臣,以能识人贤庸闻名朝野,没想到这么快,这个他御口嘉奖过的贤臣就又来识人贤庸了。
别的大臣也开始陆陆续续下跪,恳请他慎重考虑册立太子的事qíng。
他看向张安世,张安世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刘询心中淡叹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刘询望着下面仍不停上奏磕头的臣子,几分茫然地想,谁说皇帝可以为所yù为?这个位置上的人,因为顾忌太多,不但不能为所yù为,反倒处处受制。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地一再述说古代废愚立贤的典故时,孟珏突然满脸自责地跪倒在地,大呼:臣有罪!
刘询的心在他的有罪声中安定下来,问道:爱卿自入朝为官,只闻爱卿的贤举,从不闻有失检点之行为,何来有罪一说?
孟珏磕头奏道:臣身为人师,却误教子弟。误了平常人,最多让朝堂少了一个栋梁,可误了太子,却会祸及天下,臣不但有罪,还罪该万死。
此话怎讲?太子的功课,朕和中为卿家曾一同查考过,爱卿教得很好。
隽不疑他们也都点头。刘夷在经文诗赋方面的表现十分突出。
有一日臣想给太子讲述贤君、bào君的故事,教导他学贤君、厌bào君。臣先讲贤君,然后又给他讲商纣王小时候的故事,希望他借此明白小时的善恶会影响大时的贤昏。臣讲述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批评纣王所行,身体突感不适,怕有犯殿下,所以匆匆请求退避,本想着第二日继续讲故事讲完,可臣臣竟然忘了,纣王的故事就只讲了一半,又是混在贤者的故事中,殿下年纪尚小,还未懂分辨,只会照着先生讲述的去做。臣臣罪该万死!孟珏说着,砰砰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