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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猫的命名法》 他花了大量时间在网络上,主要内容是登陆邮箱联络认识的律师,密谋如何把前主顾告进监狱顺便大赚一笔——别意外,丹尼的确没钱雇律师,但社会精英往往更有奇怪的癖好。又或者说,他们有足够的钱实现他们的癖好。丹尼不是他们的朋友,他是他们的癖好。他有足够的理由结识他们。
即便如此,只有那么一两次的特殊情况里,丹尼的主顾能像同这位律师一样,变成他的朋友——你不能随便在大街上交朋友。同理,你也不能随便在主顾里给自己的私人电话。除去刚开业那阵子的生疏,丹尼对待工作一直很专业。他只是希望自己能专业在更体面一些的工作上。
除开这段密谋之外,丹尼的生活重心放在了追查医生的事上。
医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英文搜不出任何结果,日文也只能搜到入学和毕业记录。对此,丹尼早有预料。他觉得医生不是那种知名人物——医生的待人处事里没有那种自我意识。反倒久世的爷爷,是个当地小有名气的日裔美籍画家。
实际上,医生从来没有提过爷爷的全名,丹尼能查到这里,单纯是因为他做了坏事:他偷看了久世的抽屉。几个大大小小的笔记本和信封堆成两摞,就放在书桌抽屉里,没有上锁。丹尼打开阅读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蓝胡子的新娘。
说不定会看到可怕的事。丹尼想。
他大概有一半是认真的。
不是说丹尼真的忘记了圣诞节这回事,但他的确沉浸在希区柯克式解谜中,错过了苹果派的出炉时间。等医生端着一盘半生的苹果派进来询问那是不是丹尼的作品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又暴露了。
医生当然发现了丹尼阅读的材料是自己从前的课程笔记。这件事是第二次发生,丹尼有八成把握医生不会生气,但他还是感到紧张。丹尼想转移话题。他端过那盘苹果派,从医生腋下挤出房门,放回烤箱试图抢救一下。
“你在读我的笔记。”医生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如他的用词那么严肃,“我很庆幸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你这个隐私小偷。”
丹尼立即凝固在原地。
“我只是想了解你。”他尴尬地回答。
“我?”医生意外道,他挑起眉毛,“你想了解什么?直接问吧。”
“想问你搬来这里之后的事。”丹尼说。他若无其事地打开烤箱门,把烤盘放回去,假装自己没有偷偷去瞥医生的表情。丹尼的手指在发热管上磕了一下,他“嘶”地一声收回手,然后发现烤箱是冷的——他在书房里走神足够久了。
医生笑了起来:“你问吧,别折腾那块苹果派了。”
丹尼更加尴尬了。他把烤盘推到一边,面对医生。他的视线探究地落在久世脸上,但很快移开了。丹尼不确定这是不是个询问的好时机。圣诞节,他们应该过得更开心一些。
“说说看?”医生追问道。
这是你要求的。丹尼想。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从日本移民过来的吧?三年多前……也就是那场瘟疫前夕。”
医生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你的爷爷,他是日裔美国人吧?在妻子去世后,他独自搬离日本定居在这里。而你从小在日本长大,却跟爷爷保持着亲密的联系,博士毕业后,也为了照顾他来到美国。后来,他在那场瘟疫中去世了……”丹尼说到这里,暂停下来看医生的反应。这场谈话不是为了戳医生的伤口,他不想令医生难过。
“不是瘟疫,是肺癌。”医生平静地说。
丹尼点了点头,并不感到意外。瘟疫中最混乱的那几个月,没有医生可以动手术,床位和人员同样短缺,丹尼记得自己拔智齿的计划也推迟了一年。但智齿和癌症是截然不同的。他不知怎么安慰医生,只能拍了拍他的手臂。医生按住他的手,示意他继续。
丹尼于是继续讲述自己的推断。他试图找到一种柔和的说法:“那个时期……对任何人都非常艰难。对移民尤为如此。你匆促地来到这里,却因为亲人去世和时局陷入了很大的困难。并且你不会讲英文,无法融入——”
“哈?等等,你在说什么啊?”医生打断了丹尼的话,他皱起眉,不赞同地看向丹尼,“喂,旭川医科虽然不是什么一流好学校,但也不可能不教英语的喔。因为爷爷在这里,我的英语可是认真学习过的,哪怕有口音,也不至于差到‘不会讲’吧。”
丹尼这下愣住了。医生的回答与丹尼的预期截然不同。医生会讲英语?那在丹尼学日语之前,他们为什么无法沟通?哪怕存在口音差异,也不应该完全不能互相理解。
“你确定吗?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丹尼用英语说。他紧紧盯着医生,试图看透他的心理活动,但医生只是轻松地笑了起来,说:“你别‘喵’啊。虽然猫语和英语对我来说都是外语,但我听不懂‘喵喵喵’的。”
什么意思……丹尼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医生的逻辑非常合理。医生的爷爷是美国人,医生自己也受过高等教育。他怎么可能不会讲英语?哪怕讲不好,至少能听懂几个单词。但事实是医生根本听不懂英语。丹尼只要开口讲英语,在医生耳朵里就是喵喵声。
丹尼陷入了矛盾中,而医生显然在丹尼说出“你不会英语”这句话时便不把丹尼的见解当真了。见丹尼陷入沉思,他玩笑式的握住丹尼的肩膀摇了摇,催促道:“醒醒,苹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