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篇番外】其七·终:梦为鱼,真得鹿。

作品:《婚丧(人鬼)

    “自由?”徐婴嗤笑,“我还没那么奢侈。”
    又摸了一把白玉儿的脸,利落地从榻上起来:“好啦,时间差不多了。我答应过你的,离开前回来见你一面,我已经做到了。”
    “你的故事……说完了?”
    “当然不,还没说到最精彩的部分呢。”徐婴拈起桌上最后一颗樱桃,刚咬了一口,却像有些反胃似地弯下腰去,手肘压住肚子,又把那没吃完的樱桃丢回去。
    “阿婴你怎么了?”白玉儿忙问。
    “……没什么。”徐婴说,“想起来也有些讽刺,既然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或许应该一开始就杀了他。不用东躲西藏,不用虚与委蛇,更不用挑在今晚宫宴杀他,好证明‘翰林院的徐婴’不在场,洗脱自己的嫌疑。白玉儿,我是不是真的有一刻……自私地想要活下去呢?”
    “阿婴。”白玉儿过来牵住她的手,说,“我们一起逃吧。”
    “你逃什么呀,你什么也没错。”徐婴深深地望着他,“既然人不能永远自由,那就这样不自由下去吧……别忘了我,玉儿。我所说的一切……不。”
    徐婴忽然很紧很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说:“还是忘了我吧。忘了今夜忘了过去所有的一切……那都是,假的。”
    “阿婴,阿婴!”白玉儿追上去,那人却已经提了刀披上一件单薄的外袍走出去。白玉儿的房间在叁楼,从上面看下去,就能看见徐婴一身白衣,走在朱红近血的旋转阶梯上,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最终吞没其中,再也不见。
    ……
    “你有时,是不是把我当作父亲?”
    不知哪一晚彻夜交缠后,橘知远躺在她边上,忽然问了这一句。
    “我发现,你好像总喜欢在这时说些浑话。”徐婴把灯点起来,倒了些冰凉的茶水,正预备着要喝,又被他从身后伸过来的手阻止,“别喝冰的,爱惜些身子。我去给你烧些热的……”
    “别,我不喝了就是。”她把他拉回来,“你这话说得全无道理,我都不知道我父亲是什么样子,又怎么会把你当做他。”
    徐婴又去舔他的唇角,微笑着说:“你对我而言,只是男人。”说着,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逗弄他,“最近怎么一直射在我里面……难道你终于改了主意,像你父亲那样……”
    “阿婴,”橘知远皱眉,“你……很熟悉我父亲么?为什么常常提他?”
    “忠王爱子天下有名呀。”徐婴连忙抱住他,小声地说,“你从前不是一直射在外头,我以为你改了主意……”
    橘知远的手抚过她爱娇的唇畔,说:“……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你喝的那些药,就算埋在树底下,味道也太大了些。”一边在床上咬紧他不松口,一边又暗地喝着什么汤药,又让他想起后院的那些姨娘们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出去开府,照旧把那些姨娘养在后院,不愿意留下的可自行选择离开。若在这时把她们尽数遣散,总有人会沦落到……白玉儿那个地步。
    “我死之后,有人陪伴你,总是好的。”橘知远说,“至于到时候翰林院那边,我会想办法替你告假,留住你的位置。”
    “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我总会死在你前头的。”橘知远亲了下她的额头,“至于我死之后再娶白玉儿,你想都别想。”
    “还在吃醋哪……”徐婴笑得花枝乱颤,“那时你还说要让我们结婚……”
    “气话。”橘知远伸掌揉捏她饱满的乳,“阿婴,我只想要你一个,想要你只是我的……”
    “这可是你主动的,远哥哥……”徐婴有时会这样叫他,他听着也是心里一烫。丢开父亲,丢开亡妻,丢开男伎,丢开师生……他们就是这样赤裸,在此刻纯粹地属于彼此。
    “阿婴……太紧了,放松些……”她下面那条湿答答的舌头紧紧地缠绕着他,还一阵阵地吮吸着他的柱身,让他不禁加快了抽送的速度,一次次撞到她最湿最紧的深处。
    “远哥哥,远哥哥,啊,好深……干得阿婴好舒服……”徐婴则感到花穴被撑得满满的,仿佛壁上的褶皱也悉数展开一般,包裹着身后的男人——她哥哥的阳物,满怀欢悦地一阵阵紧缩,又将男人泄出的浊液努力吞咽下去。但即使再努力,随着男人不断地顶弄搅打,也仍有浊液从穴口周边流下来。
    “哥哥……”徐婴伸出手,捧着橘知远的脸,一边喘息一边吻他的五官,“操阿婴……爽不爽……”
    好久,橘知远才从喉头挤出一个字:“……爽……”还深深埋在她体内的性器,此时竟然又有变硬的趋势。
    徐婴笑得浑身颤抖,一边承受着他再度的冲撞,一边开玩笑似地问:“先生,你若是真有个妹妹……会怎么样对她呢?”
    “教她习字读书,送她去看名山大川。”橘知远竟然也认真地设想起来,“不许她和男伎混在一起,也不许她轻易地嫁给谁……”
    徐婴一边剧烈地笑,一边被橘知远插得仿佛全身的感觉都已经失去,不断流出的眼泪都不知是因为笑还是因为快感。“哥哥……用力些……操死妹妹算了……”
    “整日地胡说……”重重的一掌落下来,在她雪白的臀上留下几道鲜明的红色指印,穴肉也因此受到刺激,大口地含紧了穴里的粗硬肉棒,橘知远闷哼一声,握紧了她柔韧的臀肉,大腿一阵紧绷,颤抖着射进她的子宫。
    那时,距离冬夜里的宫宴,还剩下一个半月。
    也就是说,距离她为他安排的死期,还剩下一个半月。
    “所以你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负责审问的捕快冷冷瞧着她。
    “是。”徐婴的双手被缚起,尽管跪在地上,仍兀自微笑着。
    捕快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不,少女。这可是当今翰林院的红人,年纪轻轻就连中叁元,长相秀丽,八面玲珑。不过现下她也不过是区区的阶下囚——男扮女装这桩欺君之罪,加上谋害亲王这桩死罪,她就是万死亦难辞其咎……
    她确实长得漂亮,不然怎么会让橘祭酒神魂颠倒?她继承了橘家那双淡色琉璃眼,不同的是发色乌黑,柔顺地垂下来,有一缕粘在殷红的唇边,加上她脸上那永久不变的戏谑笑容,妖精到了骨子里……
    “当日我临时改动了院内的轮值,所以在册子上,‘徐婴’并不在场。”她说,“接下来我换上女装,用忠王府令牌混进了宫宴。在众人四散游玩之际,用这把刀……杀了他。”
    面前就是她被捕……不对,自首时手上拿着的刀。她似乎压根没想过隐瞒,刀上的血都已经凝结变黑。
    “为什么?”捕快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一句,“你先前还说你是他的妹妹……”
    “为了为死去的人复仇,为了向死去的人复仇。”徐婴眼光落在刀上,笑吟吟地说,“你们杀了我,橘贤在这世上想留下的所有血脉就终结了。来吧,快些。我不爱等,菜市口那儿我去看过几次,很合适,在邀凤楼也能看得很清楚。”
    这是个疯子,捕快默默地想。正在他走神之际,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捕快转过身去,面前站着的正是大夫,预备要为她做入狱前的检查。不过来的大夫和以往不同,看衣服是宫中的御医。也难怪,虽然她犯下再多罪责,她还是老忠王的私生女,五品大臣……
    那御医却站在那儿没动,好久才叹了口气。
    “您怎么了?”捕快问。
    “不用检查了,前日忠王命我为她暗地检查过。”御医说,“她有孕在身,还是不要跪在地上为好……”
    四周黑沉沉地一片寂静。忽然,有人厉声叫喊起来:
    “你——骗我!”
    铁链哗啦啦一阵响。捕快见徐婴红着眼,几乎要冲过来,铁链在身后被拉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吱呀声。
    “我骗你做甚。避子汤药,并不能完全避免有孕。”御医说,“不过忠王知道你喝的是避子汤,倒是很意外。吕捕快,给她安排间别的牢房吧,要敞亮干净些,刑部那边还要调整刑罚,上报给皇上。”
    “她,可是她是……”
    “唉,管她是谁。”御医说,“这孩子是忠王的,单凭这一条,她就不能死。”
    唉,皇家真乱……捕快回头看着那瘫在地上,完全失去表情的女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刑部暂且定下的刑罚是废官职,至于究竟是流放还是绞刑,待她生下孩子后再做打算。
    不过,这纸诏令还没传下去,狱中先传来了消息。
    有人投案自首,称杀死忠王的并不是徐婴,而是自己……
    那天,白玉儿就是这么见到徐婴的。
    她的四肢被高高地绑缚起来,但在铁链和肌肤之间都塞了布条。牢房里四处铺了软垫,看样子狱卒也怕了徐婴寻死的劲头。白玉儿此时双手也被绑着,于是只能站在牢房外喊她:
    “阿婴。”
    徐婴缓缓抬起头来看他,往日清澈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他不忍心看又忍不住不看,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慢慢地说:“活下去吧,好吗?阿婴。”
    “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徐婴在嘴角弯起苦涩的弧度:“原来是我输给他了。”
    “不是的……阿婴。”白玉儿说,“不为任何人,为你自己活下去,好不好?”
    “白玉儿,我不会欠你的。”徐婴不屑地笑,“等到对簿公堂,说到那些细节,你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不要做无用功。”
    “……你真的这么想死?”
    “小玉儿,”徐婴望着黑洞洞的头顶,说,“你听说过九狱吗?”
    “什么九狱?”
    “人死以后,会至九狱。”徐婴说,“这是我娘告诉我的。那儿没有四季,没有生死,没有饥饿,没有疾病。”
    “……你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白玉儿的口吻平静,像是说出一句尘世里再简单不过的话。徐婴一怔,然后什么也没有说。过了很久,白玉儿才看见一滴水落下来,沾湿她脚前的地毯。
    “白玉儿,我杀过爱我的人。”
    “我不在乎。”
    “白玉儿,我还要杀了我的孩子……”
    “你说过的,或许死亡才是一切的开始。”
    “你!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值得吗?值得吗?”
    “那你呢?那些过往的恨……真的值得你去死吗?”
    “不,不许……”徐婴用力吸了下鼻子,然后咬牙切齿地说,“白玉儿,你不许死。我要你活着,活着……活着,照顾这个孩子!”
    白玉儿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你会看见,这血一直流下去。
    永无休止,无穷无尽。
    世事,漫随流水。
    浸入朔风携来的漫天大雪,又在春暖复苏之际化冰为水,流入江河。在地心深处,又凝结为欲说还休的血雨,将九狱神宫浇成你心头血的模样。
    又或者,越过遥远的江南彼岸,为你衔来最新鲜的一枝樱桃颜色。
    他从此没穿过白,只爱穿红。白让他想起那人的死丧讯息,而红……是她最爱的颜色,是他欲与她一同穿起却再无机会的颜色。
    “爹爹,爹爹……”
    有人在叫他。他回过头去,一把捞起那撞进他膝盖的小小一团。
    他伸出手指揩去孩子唇角沾着的红色汁液,说:“真怕你哪天把我们家这片樱桃林都偷吃干净。”
    “爹爹,红……红色。”孩子笑着拽了拽他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喜欢,喜欢。”
    他的心狠狠地揪紧。
    这已经是他离京第叁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白月!有人找——”
    有人从背后喊他,他转过身去,看见邻居身边站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一身黑衣,腰佩血玉。扇子半掩着脸,一双淡而冷的黑色眼睛正端详着他。
    “这位是谁?”白月问。
    “你不必问。”男人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怀里正吮吸着手指的孩子,不由微微地笑了。
    “你与她的缘分,不在此生,而在往后。”
    【婚丧·夜奔篇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