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 第92节

作品:《绛都春

    想到这里,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肖绛的面容。
    从道理上来讲,她确实是两个孩子的继母呀。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差成了这样,简直是针尖对麦芒……
    高闯不禁皱眉,伸手按了按额头。
    还是先吃饭吧。
    古人重礼仪,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这餐饭安安静静的就吃完了。
    两个孩子一直提心吊胆,这时候亲眼看到父王是真的没事儿,心情大好,比平常都多吃了半碗饭。
    而高闯看着孩子们吃得开心,心情也跟着好,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的,难得的温馨。
    饭后漱了口,千牵送上茶水就退了下去,花厅内只有父子三人。
    高闯正想着要怎么开口,让孩子们和肖绛能够和睦相处,高瑜率先握了握父亲的手。
    感觉到父亲的手指微凉,不像平常那么温热,再看到父亲的面颊也略有点消瘦,想起父亲这一遭的无妄生死难,登时有点不开心地说,“父王受苦了,都要怪那个女人!”
    “为什么这样说?”高闯连忙接住话茬。
    “难道不是吗?”见父王神情温和,高瑜本来性格泼辣,有点无法无天,比之弟弟更大胆,此时就干脆说道,“自从她和亲而来,咱们燕北王府就无一日安宁,总会出这样那样的事情。这一次,更是牵连的父王差点……”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说对她是不公平的。”高闯伸指碰了碰女儿的刘海儿,很认真的说,“武国与咱们燕北和亲,是家事,也是国事。不要提她一个女子,就连父王也都身不由己。而她进了王府之后的种种是非,明面儿上全是她的缘故,实际上冲的不过是父王,是燕北。你们年纪不小了,这个道理该懂。”
    “可这一次,明明是她做的灯糕啊。”高钰不服。
    “你说的没错。”高闯点头,“可是她也好,刺客也好,并不知道父王会临时回来,也不会知道父王去品尝那块灯糕。说到底,对方害的是她,可终究要对付的还是父王。从这个角度说,她是个诱饵。这难道不可怜吗,不无辜吗?”
    “谁让他是武国人!”高瑜哼了声。
    “是谁让你们有这种偏见的?”高闯立即沉了脸,但仍然控制着不要过分严厉,“武国人难道不是人吗?越国人,北刹人,西北的游牧部族,还不都是一样的人。两只手两只脚一个脑袋,会生老病死,流的也是红色的血液,会有父母妻儿,失去这些,他们也会伤心难过。我不允许你们把人区别对待,上至父王,下至平民,都是一样的。”
    第144章 继母
    高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现在他更加确定,孩子的教育是非常重要的,并不是请来鸿学大儒,开办一个讲艺堂就可以的。
    他们的想法,他们怎么看待家事国事政事,必须要关注起来,否则必然有人会钻空子。
    儿孙后代就像大树的根,如果不知不觉中让人从根上挖了去,他在努力保护燕北又有什么用呢?
    倘若他有一天实现宏愿,可以一统这个天下,他的儿女如果把三国的人分成三六九等,这个天下又如何承平,百姓如何安居乐业呢?
    帝业又如何能长久?
    他不知道,如果他此时所说,此时所想被肖绛知道,一定会星星眼望着他的。
    对于一个古代的封建帝王来讲,他这种观念不得不说相当的超前,相当的高瞻远瞩。
    这胸襟和眼界,类似于唐太宗李世民了。
    高氏姐弟低了头,不说话。
    “今天父王说的话你们可能一时不明白,但要记在心里,长大了就会想明白的。”高闯也不指望这么点的孩子很快能理解他的意思,就又温和了语调道,“你们也可以不喜欢她,呃,肖氏,但家和万事兴,答应父王不要主动惹事好吗?倘若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自可以来向父王告状。父王保证一碗水端平,谁错了就罚谁。”
    “是。”高瑜和高钰同声道,但是小脑袋还低着。
    高闯只得又找补了句,“她毕竟是武国来的和亲公主,父王正式的继妃,从礼法礼仪上你们也不能逾矩。否则别人看在眼里,不会笑你们不懂事,只会笑父王教子无方。”
    两个孩子猛然抬头,然后又用力点头。
    在他们小小的心里,一定要维护他们的父王。所有损害父王的事情,对他们来讲都是不可原谅的。
    高闯满意的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发,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与孩子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了。
    “即便是这一次的事儿,如果你们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也会发现肖氏这个人还不错的。”
    “我只看到他把父王毒翻在地。”高钰嘟囔了一声。
    幸好父王没事,不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拼死也要把那个女人碎尸万段。
    “人孰无过?就算她有错,但后来她亲手抓住了那个刺客,也算是将功折罪了啊。”高闯息事宁人的道。
    他知道肖绛是无辜的,是有冤无处诉的人,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再为肖绛说好话。否则两个孩子会产生严重的反抗心理,那样于日后反而不益。
    “然而,你们没有做错事吗?”他指的是高氏姐弟夜半偷袭。
    于是这对双胞胎就又低了头,“父王,我们错了,请父王责罚。”请罪的语气还挺诚恳的。
    高闯却摆了摆手,“你们胆大包天,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冒冒失失半夜冲过去,掉进那个我们为刺客安排的陷阱,差一点就坏了大事。但是,这也不能完全责怪你们。当时王府混乱,没顾得上安排人手照顾你们。说起来,这是大人的错,是父王的错。”
    “不,不,不是的!跟父王没有关系,就是我们的错!”高钰赶紧抬头,忙不迭的自我批评。
    高闯这时候脑海里就又冒出肖绛的面孔。
    她是继母呀,她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他怎么就忘了她的失误呢?
    唉算了,说起来是他没有正式承认她的身份,她确实也无法自处……
    再想起小魏氏,不禁皱紧了眉。
    他的继妃没有正位之前,王府内部的庶务一直是小魏氏来管理的。可是出事之后,小魏氏去只顾着负荆请罪,根本没有想到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
    平时为了不愿意得罪这一对混世魔王,小魏氏也是只宠着。他以前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霓裳性子粗疏,也不适合教导子女……
    他以前怎么没留心过这些问题?
    “事情已经过去,谁对谁错,不必追究了。”高闯挥了挥手,“但我希望你们也好,本王也好,都能引以为戒。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犯同样的错误。”
    他顿了顿,“但我让你们回想的是,当时你们误入那个陷阱,幸亏肖氏反应机敏,整件事情才转危为安。只是你们离去之时,我听闻她把身上的短刀给了你们,让你们有武器可以防身。你们可知道,她面对的是武功高强的刺客,那柄刀是她保命所用。没了那把刀,她很可能会被杀掉。”
    两个孩子回想当时的场景,眼神都不禁一闪,那一幕被清晰的记了起来。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弟弟也把身上的弩箭给了她呀。”高瑜强辩。
    “做的不错。”高闯赶紧给予肯定,“那天,你们配合的也不错。”
    被父王表扬了,两个孩子就舒了口气,表情和肢体看起来都没有那么紧绷和防备了。
    这样,才好继续谈下去。
    “后来,父王听属下报告。你们离去之后,她一直吩咐人去保护你们,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不让人围绕自己。这样,做的还不够吗?至少,她不是个很坏的人对吧?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问祝飞,当时他在场。”
    高瑜和高钰交换眼色,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吃惊。
    真的是这样吗?那个女人这样做过吗?难道她真是安了好心?
    他们小小的心里一时混乱,所以也就无法应答。
    高闯也觉得差不多了,就挥手道,“好了,父王还有事情要做,你们就先回吧。记着,很多事情不要看表面,要看表面下面的东西,那才是事实。”
    两个孩子虽然万般不舍与父王相处的时光,但还是乖巧的躬身告退。
    只是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高闯温和但不容辩驳的声音,“大约你们也听闻了,过几天父王会拜祭奉先堂,诏告天下,正式封妃。嗯,你们乖乖的,有事情就找父王来说,不要淘气。”
    双胞胎顿住脚步,略错个脸。
    虽然确实是听说过这个消息,但父王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些许不适。可此时却没办法多说什么,只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等他们的脚步远去,高闯才松了一口气。
    他非常的疲惫,感觉一年的话在这一天都说了,累心。
    和孩子谈话真辛苦呀,他觉得应该给讲艺堂的教习们都涨涨束修银子了。
    第145章 弱鸡
    燕北在武国和越国眼里就是蛮夷之地。
    燕北也确实是苦寒。
    燕北人虽然也很讲礼仪,但却没有那么多讲究。
    燕北的各种仪式的繁复程度,比之另两国,也相对简单多了。
    但尽管如此,高闯准备正式册封王妃的事情也经过了半个多月,到这年的农历二月底才进行。
    换作在武国,这个时节已经算是春暖花开,但是燕北却还完全没有春天的气息,只是没有那么寒冷了。
    而所谓昭告天下,就是在胜京贴了皇榜。并没有大赦天下,或者减免田租赋税的王命以示庆祝。
    因为国土中大是半酷寒险峻之地,耕地少,山地多,所以燕北人大多居住在胜京城内外。城内的人从事工商业,城外大大小小农庄的百姓就从事农业劳动。
    其他地方,都是小规模的乡村和设了兵营的军事重地,那边自然各有有司衙门、军府,把这个喜讯以告示的形式传达下去。
    高闯下达王命之后,就由老郭领着礼仪司是的人办理诸多事宜。
    唯一需要肖绛的地方,就是针线房那个心灵手巧的程氏,过来量尺寸给她连夜赶制册封的吉服。
    连吉服也没有提前准备,可见高闯在最初真的是不待见她,也没想过要正式承认她的。
    从前的她,也只是个过场。
    现在算什么呢?
    “式样都是固定的规制,相应的头面,甚至妆容也没什么花样。”练霓裳盘着腿儿,悠闲的嗑着瓜子儿道,“所以论起档次的高下,都要在针线房的手艺上看。咱们针线房的程娘子,那可是胜京城一等一的好。”
    “三夫人太夸奖了。”程氏就不好意思的笑道。
    肖绛白了练霓裳一眼。
    自从刘女刺杀事件之后,练霓裳就不避嫌了,三天两头往嘉鱼居跑。
    她说的好:总归以后还要经常跑落雪院的,不如现在先铺垫着,省得到时候惹人眼。
    不过练霓裳和高闯一样不畏寒,这时候嫌弃肖绛还烧着火炕,怕上火,所以总是坐在窗边的短榻上。
    “要我说倒不必那么精致,反正只穿那么一次,多浪费呀。”肖绛却说,“看起来端庄大方就好,千万不要华丽繁复。你浪费了眼睛和手,王府浪费了衣料和针线。”
    程氏笑眯眯的,没有反驳但也没有点头。
    她只觉得这位王妃真的非常随和,很好相处。至于说吉服,那可是重要场合的穿戴,又能展示她的手艺,绝不能马虎的。
    “不要提武国的皇帝皇后,就连他们的亲王妃还有越国的王妃,据说吉服都用金线缝,上头还缀满了珍珠宝石,灯光一照,能亮瞎人的眼。”练霓裳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