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这“信任”是假的,梁涣确实是相信着她的。
    但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神态,他甚至都没有掩饰这种“刻意”,像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我就是在赌阿姊会对我心软”。
    卢皎月有点头疼。
    她其实之前就察觉梁涣很擅长利用情绪、拨弄情感,但实在没有这次感觉这么明显。
    卢皎月心底禁不住产生点困惑:这孩子是不是有点长歪了?
    虽说如此,在这样的注视下,她终究还是点了头。
    梁涣那神情一收,简直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
    卢皎月:“……”
    好家伙,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像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梁涣“咳”了一下,掩饰问:“阿姊要上妆吗?”
    卢皎月疑惑看过去,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梁涣分明是那种“在精心打扮后,夸人‘怎么样都好看’”的直男。
    当然,他在一次碰壁之后,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改得非常之快:等第二天见面,连她换了个钗子都能注意到,再不着痕迹地称赞一番。
    这前后态度陡转之迅捷,很容易让人猜到,他是回去专门做了功课的。
    总之类似的让人无语的事情很多。
    可梁涣就算再怎么夸得“真情实感”,自己是没办法有任何情绪的,因此只会对卢皎月的行为做出反应,而不会主动询问。
    突然这么反常,难免让人费解。
    梁涣看出了卢皎月的疑惑,略微停顿了一下,低声:“我是说……敷粉。”
    卢皎月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梁涣的意思。
    敷粉。
    ——装病。
    卢皎月都要气笑了。
    他倒是够体贴的,记得她这会儿“病着”,还考虑得这么细心周到。
    但她最后也只是声音平静地冷淡反问,“这有意思吗?”
    重点是她病不病吗?重点是她要离宫。梁涣要是肯好好听一听她说话,两人商量好了,她明天就可以“暴毙”。相反,要是一直这么僵持着,她敷十层粉都没用!
    梁涣蓦地沉默下去。
    他可以答应别的所有条件,唯独这一件事绝对不行。
    刚才那一点轻松的氛围好像只是错觉,两人之间再度紧绷起来。
    往萃集殿的路上,随行宫人也察觉到帝后之间的紧张僵硬,纷纷心里叫苦。
    不过,这种帝后不合的事情到底不好叫外人知晓,等到了萃集殿,两人总算恢复了表面上的平和,倒是没让殿中的大臣察觉出太明显的异样。
    在对苴礼一事上,朝中大臣确实各执一词,各有各的说法。
    但是让卢皎月略微多留了一份心的,是如今的参知政事何纵的话。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苴礼朝中政局混乱,苴礼王刚愎自用,王子们彼此争权夺利,继承人又软弱无能……”
    这个开头实在让场中大臣们都眼神有点漂移,这些形容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何纵恍若未觉,还在侃侃而谈。
    ……
    何纵的办法确实有些可行之处,梁涣散了这个小朝会后,把对方留下来商议细节。
    有些话不好在朝堂上当众言说,而私底下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何纵给出的许多建议实在只能用“阴险毒辣”这词汇来形容。但是涉及两国交战,有些事情实在无法用道义来评价,难不成真的几千几万的人命卷进去才能称得上道义吗?就连卢皎月也不会这么想。
    只是虽说如此,卢皎月还是觉出了一些微妙的地方。
    这个人对王室的争权夺利太熟悉了,熟悉得简直像做过一次
    因此在那边对话告一段路后,卢皎月顿了顿,开口道:“何参知果然大才,运筹帷幄、筹算机要,堪称在世谋圣。”
    她的语气淡淡,但这种平静的态度反而显出一种异样的诚恳来。
    何纵虽然不缺人逢迎,可这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效果还是不一样的,眼前这个人的称赞更是让人又是惶恐又是兴奋。
    何纵口中说着“殿下谬赞”,但是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些意满的神色。
    卢皎月:“参知何必这么自谦?陛下将你引为腹心,多年以来都委以重任,如此信重,不正是因为参知能力非凡?”
    何纵:“殿下过誉了,为陛下效力乃是为臣的本分。”
    这话一出,殿内却突然短暂的寂静了一会儿。
    何纵正拱手施礼,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有什么不对。但是等抬头看到卢皎月脸上微微凝住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对方才话中的问题。他脸色一下子煞白下去。
    多年。
    ……哪来的“多年”?
    第161章 错认45
    何纵确实为梁涣效力许多年了, 但明面上却不是如此。
    他曾是东宫属臣府上的幕僚,在文苑事变上还出了大力——当然,后面这事是个隐秘。
    当年文苑的情况乱成那样, 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小小的幕僚, 何纵本身就是不起眼的长相,又刻意隐藏, 在那次事件上没有产生任何存在感。虽说他曾经在韦奉府上就任,但是就如人们不会记住行凶者手上到底拿的是什么刀一样, 那次的事件是“太子谋反”,到底是太子手下的什么人伤了成帝,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