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作品:《妄困青茗》 “李元朗,之后事毕,我们也算得上是恩怨两清了,我不会计较你之前的背叛与无能,你也别再对着我斤斤计较,我们俩之后就算再无瓜葛,别再相互纠缠了。”
第70章 心思
李府东院一片黢黑。
只有中间的正屋隐约露出一点烛火摇曳的微光。
外院天井空无一人, 静得可怕。
而李元朗此刻就跪在正屋看着供桌上的牌位一言不发。
他从何家庄子里出来后就一直跪在这里,但只是跪着这蒲团,看着那两个牌位, 不敢多思一点, 不敢多语一分。
可是白日间和岑青茗的争吵却还是逃无可避地在他脑海里上演。
他知道她会生气,他也知道她必定对他有微词
只是他不知道岑青茗如此狠心。
他们两的关系可以是喜、是爱、是怨、是恨, 是什么都好,但怎么可能是毫无瓜葛?
哪来的毫无瓜葛?
怎么来的毫无瓜葛 ?
他破她山寨, 将她掳来, 囚她亲人, 骗她情谊, 她凭什么说恩怨已消, 再无瓜葛?!凭什么算两厢相抵,再无联系?!
他日思夜想, 辗转难眠, 为了寻一个借口见她, 想着要提早将那些人安排出去, 但他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换回岑青茗一句再无瓜葛的。
李元朗攥紧拳头, 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他当然知道若是为了让岑青茗对他有些好脸,就该早日放了黄翠翠还有她母亲, 可是放了以后呢?他要将她的手下送去军营,而到了那时, 他和岑青茗之间唯一的那条线, 也就断了, 真到了那时候,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李元朗跪在蒲团思潮起伏,抬头看到供桌上的牌位, 心内又是一阵刺痛。
他早该料到的,从他告诉岑青茗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过是郑汪垚的诡计一场之时,他就该料到了。
那天李元朗知道了岑山真的是冤枉的,心底就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悔,那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堪的臆想。
他想起了岑青茗的那些劝诫,想起了刘珠的那番解释,他甚至都觉得,如果真的是岑山害死了他爹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岑青茗一定问心有愧,那她一定会守在自己身边,那他们一定会纠缠到底,岑青茗也不会在知道真相后,用那双冰冷的眸看着自己,说一个再无瓜葛。
只是烛火摇曳,李元朗一抬头就对着供桌上那两座牌位,狠狠扇了自己一掌。
供桌上那两座牌位,静静立着,而中间的观音像仍是一脸慈悲看着他,无喜无悲。
闭目观音不救世,那睁着眼的呢?
李元朗不懂。
又为何有人前赴后继地信念着这些虚无缥缈的死物。
那香燃了一柱又一柱。
等到天际终于有些泛白。
李元朗终于开口,“不孝子,忤逆一生,愧不敢言,来生愿结草衔环以报养育之恩。”
语毕,在地砖上叩了三拜,起身离开了此屋。
而那桌上的牌位仍是静静立着,观音仍是无喜无悲的一脸慈意。
——
岑青茗从和李元朗谈完后就一直怒不可遏。
她都已经说了之后他们两个再无关系,好聚好散,这对李元朗来说也是再好不过,他们俩这样纠缠下去有什么意思呢?而李元朗就算对她有点喜欢又能如何?
就靠一根簪子一盒糕点,他们的关系就能回到从前?
是他天真还是她无知?
如今说是为了她好送到这里,却让她和一个爱慕他的女子生活在一处,又是什么意思?想着到时候左拥右抱还是三妻四妾?
岑青茗冷下脸来。
而另一边巧儿也正在和何筠说起这件事。
她收拾着李元朗送来的那箱子匣盒里面的东西,而里面的每一样玩意儿几乎都选了两份,她将其中一个汤婆子放到一边,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我看李大人对这岑姑娘的心思不似普通案人一般简单。”
“您瞧!”巧儿拿着那一对兔毛手暖晃在何筠眼前:“您这些东西难道庄子里会没有吗,可都这么细致地送了过来,这分明是为了那岑姑娘啊!”
“够了。”何筠打断了她的话:“谦哥哥送来是好心,不管是送与我还是送岑姑娘,都是一样的。”
一样吗?
到底是不一样的,这次李元朗从外回来后除了因为岑青茗来拜托她的这几次,其余时候对着自己可以说是退避三舍了,礼貌有加了,她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她这样想着,足下便有了自己的想法,竟然不知不觉自顾自的走到了岑青茗的屋前。
等她看到那熟悉的房形时,再想撤步已经来不及了,岑青茗早从窗子里看见了她,走出来向她打招呼。
何筠强笑:“我随便走走,逛到了此处而已,岑姑娘不必管我。”
“何小姐,我也是正有事想找您。”岑青茗朝她浅浅笑道:“正好您来了,我就想着少走几步去寻您了。”
岑青茗这间房是何筠给她挑的,雅致简单,离庄子里各处都比较远,但岑青茗却很喜欢,省得别人烦扰。
何筠不常来这个院子,此时坐在这个房间屋子,只觉得陌生。
岑青茗倒着热茶放在她桌上,直接道:“何小姐,您喜欢李大人吧?”
何筠的脸瞬时抬了起来,她望向岑青茗,岑青茗却没看她,手上仍捣鼓着手里的茶具,这片刻,岑青茗才领悟到李元朗为何这么喜欢谈话的时候侍弄着这些玩意,不管说什么,在做这些的时候都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何筠蹙着眉:“是又怎么样?”
果然,岑青茗好笑,而且看这何小姐的神情,此刻也充满了警惕与敌视,想来之前也不知她和他的关系,应当没什么共伺一夫的心思,也是,毕竟是何老的女儿,再怎么就喜欢那厮,何必这么自甘下贱。
那李元朗这丫把她送到喜欢他的女人庄子是什么意思?下马威?让她知道原来他这么吃香?
岑青茗这样想着,就觉得这小姐看男人的眼光实在太差了,不过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挺好,郎有情妾有意,岑青茗冷笑,就别老拖着自己了。
“是的话,当然是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岑青茗拿起手中茶盏,微笑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的模样:“何小姐,不想知道刚才李大人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何筠抿着唇,嘴硬道:“左不过是一些案件明细,还能有些什么东西。”
岑青茗呵笑,李元朗就是这般哄骗她的?她竟也能相信?
“何小姐,我听说李元朗有今日都是因为何老在朝中的提携之功。”岑青茗循循善诱:“你是她恩师之女,又是高门贵女,李大人即使在朝中有些权利,又怎能比得上您家的深厚底蕴,李大人即使对您有情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瞧,和他们这些人呆久了,这些恶心的话词辞她也能张口就来。
何筠听她这番话,愣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这姑娘竟然是为了自己和李元朗的感情之事在操心,忙笑着摆手:“岑姑娘,你误会了。”
“误会?”
何筠叹了口气:“谦哥哥虽然是我父亲提携起来的,但我父亲提携的又何止是他一人,还有更多的是我因我父亲提携而丧命的,只能说,他靠自己闯出了一条路。”
岑青茗不明白:“什么叫更多的是因你父亲提携丧命的?何老提携不应当都是殊荣吗?”
何筠脸上淡漠,嘴角却勾起了浅浅的弧度:“对其他人来说,有高官提携,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在我父亲手下而言,不过是一桩生意罢了。”
何筠看向岑青茗,解释道:“我是独女,并无兄弟,我父亲没有子嗣,也无过继宗亲,他手中膝下都没什么得力的人,所以我父亲一直想培养个接班人。”
“他们并不告诉我这些事情,总觉得我只需当个深闺贵女就好了。”何筠垂下眸子:“但我爹的想法,我大概也能才猜出一些,总不过是担心我出嫁以后没有依仗,也担心他门下官生被朝中清算,所以才想挑个人出来挑过他的这一担子,当然了,从此以后何府全族的形容繁盛也都得交由那个人操持。”
何筠对着岑青茗扯了扯唇角,自嘲道:“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买卖,有太多的人在父亲手上,有时候,我前几天还跟那人见了面,没过几天就能听说他被贬或被处死了消息,我时常觉得我们就像个屠宰场,迎来送往,等待下一个猎物。”
岑青茗此刻才觉出这豪门贵女的另一番面貌,和她想象的相距过甚。
她心下叹息,起身站了起来,将手放在她肩上,劝慰道:“何小姐,你别想这许多,难道投靠你父亲之人不知道这些风险吗?富贵险中求,大多是这般,他们既有勇气找上门来,也应当承其后果,总不能,光享其福,不担其责吧。”
何筠“噗”地笑了起来,“岑姑娘这话所言甚是。”
何筠坐在位置上,回想着岑青茗刚才的话,轻笑道:“是我多思了,有利就有欲,即使不是我爹,应当还有其他人,他们确实也都会想尽法子自己往上爬的,只是,我和谦哥哥之间的感情,应当也得是个你情我愿。”
岑青茗暗中腹诽,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性情中人。
李元朗这样一个以利为先,自私自利之人,竟然有幸能得她的青睐,也算是是他上辈子的福报了。
岑青茗将椅子拉向何筠,重新落座,两人之间的距离变缩短了许多,双膝相抵,岑青茗跟她分析道:“你爹原本是想将你嫁与他人,而让李元朗当你的倚靠对不对?但他之后还得撑起何家门楣,负责何家宗亲,可以说,你爹都要将他培养成个半子了,他跟你家如此强的关联,你与他成婚不是更为有利?”
何筠犹豫:“话虽如此……”
“何小姐。”岑青茗打断她:“你难道不想知道在李大人心中对你真实的想法吗,你难道想一直这样含含糊糊的和李大人牵扯不清吗,虽然何老现在未曾为你婚配,可真到了那时,岂不是抱憾终身?”
“况且,李大人是否说了若有他一日,便有何府一天?”
何筠默默点头。
岑青茗拍掌定论:“那不就得了,李大人这就是在给你承诺呢,到时候你们一个郎才佳貌,一个女貌慧才,岂不是天生一对,而你们成亲之日,必是十里红妆,艳煞全城。”
何筠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她听着岑青茗描绘的这番言辞,竟也忍不住沉溺其中弯起了唇。
“多谢岑姑娘。”何筠终于下了决心,确实,若是含含糊糊,还不若痛快一场,她自小在父亲教诲下谨言慎行,但这件事,她想抛了相府之女的身份问个清楚。
——
屋外朗日高挂,大好晴空。
屋内悄无人声,又只剩下了岑青茗一人。
她叹了口气,将头抵在了桌案之上。
刚才她诱哄何筠的的言辞犹在耳边,她都没想到那些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岑青茗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这是做甚么呢,何筠并没有对不起她,她讨厌她吗,没有。
何筠是个好人,她是有着高门大户,世家底蕴晕染出来的富贵千金,尤其是刚才那番交谈,更让她觉得何筠并非是她想象中单纯高傲的高门之女。
她心慈,意善,喜文爱画。
随手扔的一张画纸便是他们寨子人半月的支出,清品的一杯茶就是他们半年的营收。
她虽跟她不是一路人。
可她因为和李元朗的争吵就将何筠拉入了他们之间。
她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