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作品:《天黑请换人查案》 “罗警官,你们平时审讯的时候也这样吗,能让我记个笔记吗?”
“罗警官,你们查监控的流程是什么?是像是电视剧里一样,直接亮一下证就可以进去吗?”
一整天,罗无辛给陶昕吵得脑袋嗡嗡作响,然而,碍于对方的身份,就算是他也不能发作,只能寄希望于和他搭档的周良能从对方口中问出那个威胁她性命的存在。
但陶昕很快就耗尽了他的耐心。
“就是从几天前开始,我晚上就经常做噩梦,总觉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让罗无辛难以置信,这段神神叨叨的话居然就是陶昕能给出的最具体的东西。
和一般他们处理过的人身威胁的案子不同,陶昕手上并没有任何诸如威胁信之类的证据,能提供的全部线索就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
凭感觉破案,这是所有刑警的大忌讳。
所以说这个小丫头究竟为什么要选他!
刑一常年手头都有案子,不到三天,罗无辛为了陶昕的事倒成了组里唯一的清闲人,为此,江世涛甚至还半开玩笑地让他请客,又被罗无辛一句“我看你就是把最烂的摊子甩给了我”给堵了回去。
他和周良每天机械地守在陶昕的公寓楼下,然而,那个可能的“杀人犯”却始终没有出现。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小丫头自己写什么悬疑小说,所以被害妄想吧?”
终于,到了第五天,忍无可忍的罗无辛上网翻了翻陶昕写的东西,而很快,他恶狠狠抓了一把头发,忽地拉开车门,不顾周良的阻止,直接上楼敲开了陶昕家的门。
“陶小姐,局里的事情有很多,我们不可能一直耗在这儿,如果你觉得有人威胁你的生命安全,能不能拜托你拿出更明确的证据?”
罗无辛此时满心挂念的都是那个他查了一半的“连环杀人案”,以至于完全没在意,陶昕来开门时,两眼都是通红的。
最后,还是周良发现了陶昕的情绪不对,劝慰了一阵,女孩儿才终于请他们进屋,小声地说出了答案。
原来,就在罗无辛敲门之前,她又做了那个“噩梦”。
“我小时候出过一场车祸,但是,关于车祸的记忆一直有点模模糊糊的,直到这几天,才开始想起来一点。”
紧紧抱着兔子玩偶,陶昕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我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才觉得有人要杀我。”
罗无辛眉头紧皱:“那为什么之前不跟我们说车祸的事情?”
陶昕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因为之前确实只有一种感觉,我没把那种感觉和车祸联系在一起,也是刚刚……我做了那个噩梦之后我才觉得,可能……”
“赶紧跟我们说车祸的事。”
已经是凌晨三点,罗无辛的耐心快到极限,催促道:“我们现在需要线索。”
闻言,陶昕整个人缩得更紧了,她穿着松垮的家居服,也因此,脚踝上那条长疤清晰可见。
“我七岁的时候跟着我爸爸去了一趟乡下,爸爸是去做义诊的……因为他平时很忙没时间陪我,所以那年圣诞,即使有工作,爸爸也说要陪我,我那时候很开心,完全没想到后头会出事……”
陶昕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惧,而罗无辛没有再催促。
毕竟,他对这种恐惧也很熟悉……模糊的过去,痛苦的回忆,最终会变成一团藏着针的迷雾,你不知走在哪里脚底会变得血肉模糊,所以,每一次回想都要小心翼翼。
仿佛深陷噩梦,陶昕几乎要把脸埋进玩偶里:“我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车祸发生的第二天晚上了,爸爸当场死亡,而我……我一直记不起关于那场车祸的任何事情,只记得爸爸的尸体一直在盯着我,后头,警察说是因为野生动物突然跑出来,爸爸才撞到树的。”
“也就是说,并不是刑事案件?”
“是……不是刑事案件,但是最近我却觉得,当时,我好像看到了人。”
“什么意思?”
现场的两名刑警双双心头一跳,在一个被定为意外的场合里,当事人有模糊的目击记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陶昕颤抖道:“哥哥一直觉得爸爸的死不是意外,但是没有证据,而我……我小时候一直想逼着自己想起来,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前几天,我偷偷去了哥哥的手术宣讲会,结果回家就开始做噩梦,然后自从见到了罗警官你,这两天,梦到的事情也越来越……”
等等。
罗无辛眉头紧皱:“跟我有什么关系?”
陶昕苦笑:“罗警官,我之所以选你,是因为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你没有感觉你曾经见过我吗?”
什么?
罗无辛越听越混乱:“我应该和你没有……”
陶昕点点头:“我也觉得我们不应该见过面,但是罗警官,刚刚在噩梦里我也看到了你……就在那个车祸现场。”
“什么……”
“不光是你,我还看到了别人,一个女人,她脸上所有东西都是倒着的……在盯着我看。”
似乎是回忆到了最可怕的地方,陶昕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罗警官,我觉得就是她要杀我。”
“所以,陶远的车祸是发生在十八年前的12月24日?”
不久后,罗无辛叫来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替他们守在陶昕家楼下,而自己则同周良一起回到了局里。
他们找到了当年关于知名脑科专家陶远出车祸死亡的报道,但是,里头却只字未提陶远的小女儿陶昕也在车上。
“所以,有可能是小姑娘当年目击了什么,最近对方找上门来了?”
周良做出合理推测,到却久久没有听到罗无辛的回答。
一转头,罗无辛整个人仿佛入定一般地僵在了哪里,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当年新闻报道上的照片,脸色难看得怕人。
“罗哥?”
周良给吓了一跳,轻轻叫了一声才让人回神。
犹豫了片刻,罗无辛说道:“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对方迟了快十八年才找上门来不是很异常吗?当年的报道上没有提到陶昕,意味着陶家人为了保护她,刻意让警方还有媒体隐瞒了信息,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为什么会突然让陶昕察觉到危险?”
周良给他问住了:“那,应该是有什么契机……”
他说着一愣,忽然反应过来:“陶昕的行程!陶昕可能,在什么情况下碰到了当年的那个人,但是因为她的记忆……”
“因为她的记忆有缺失,所以她才只有一种感觉,但是,应该就是当年她看到的那个女人。”
罗无辛说着,又似是陷入了沉思,周良想了想问道:“但是,她说也见过你……”
“是啊,她又为什么会见过我呢……”
罗无辛看着新闻上的照片喃喃,忽然间,他站起身。
“小周,我们明天再去找陶森问一下关于当年车祸的具体情况……现在看起来,这个小丫头的报警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所以,这就是事后根据你的同事汇总来的所有情况。”
走在去地下的路上,空气在变得越来越冷。
“那天晚上你说第二天要来找我,但是因为我第二天有手术,所以一直要到晚上才能跟你见面……一直到我下了手术台我才从你的同事那里知道,不光是小昕,连你都失联了。”
陶森帮罗无辛推着轮椅,慢慢地讲述完了他所知道的,六个月前的发生的事情。
“鉴于你的颅脑损伤情况,逆行性失忆的情况严重,所以,关于六个月前那场事故的记忆对你来说应该残缺不全,在意识融合的过程里,发生的事情也越来越逼近你近期的真实记忆,而这也是为什么你会产生一些让你错乱的即视感。”
陶森推着他走进电梯,去往地下二层。
心知肚明他们正前往哪里的罗无辛只感到心口阵阵发冷。
这么说也难怪,江世涛开他玩笑会让他头痛,因为那就是他在自己出事前说过的话,而楚彪……
“但是现实当中,楚彪是在老何去世之后才提供的线索……老何没有等来这一天,甚至,我提出的连环杀人的猜想也没有被江队认可。”
“大脑是很强大的器官,它会帮你填补空白甚至是改变过去……罗警官,你现在应该已经很清楚这件事了。”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在负二楼停下,即便罗无辛穿得已经相当厚实,但随着那股侵入骨髓的冷气打在脸上,他还是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
陶森推着他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即使这几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那张铁床的瞬间,罗无辛还是感觉脑袋里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
就好像,有什么正在那里哀嚎一样。
“找到你们是晚上十点了,有人报警,在一家宾馆外发生了坠楼事件,而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和小昕都躺在抢救室里。”
陶森将手放在冰冷的金属上许久,终于,在一声仿佛尖叫一样的摩擦声后,他抽出铁床,露出了上头灰色的长袋。
陶森轻声说道:“你知道吗罗警官,这六个月来,自从做完了手术,我就再也没有来这个地方……因为我担心,如果在这里见到了小昕,我就无法从心里相信小昕还以某种方式活着,也就无法拼尽全力地去救你。”
他捏紧了铁床的边缘,那双属于外科医生的,从不发抖的手,在这一刻却抖得根本停不下来。
“她是我唯一剩下的亲人了。”
终于,罗无辛听到陶森拉开了袋子,随着他让开半步,那张熟悉又苍白的脸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六个月来第一次,罗无辛感到他的梦终于醒了。
第62章 南柯03
“小昕,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
“刀刺破了脾,她能撑到医院就已经是奇迹了……急救室那边用尽了办法,最后是我提的,毕竟,如果连罗警官你的命都保不住,那我们就永远无法知道在宾馆里发生了什么。”
“本来,光是审核脑源的程序就要走至少一个月,是因为我是投射技术的第一研发人,拿到了特批,之后,取脑,移植,缝合,全都是我做的。”
“我无法允许手术失败,所以,从手术结束之后,我就几乎一直在给你做投射,推掉了半年几乎所有的工作。”
在太平间冰冷又寂静的空气中,陶森的声音显得十分干涩。
他抚摸着陶昕早已失温的脸,还好,他们给她买的发套很漂亮,否则,为了取脑备皮剃光了头发,小昕即使到了那边也一定会怪他的。
“所以……”
花了很长时间,罗无辛终于找回声音,他的声音跟这里的冷气一样艰涩:“所以,也是我的大脑让我忘记她的?”
明明,他们在现实当中已经见过了,甚至在那些模糊又破碎的记忆里,罗无辛在最后愿意为了增加陶昕生还的概率,赌上自己的命。
陶森摩挲着陶昕冰凉的额头:“脑移植手术并不存在亲属配比问题,也因此,大多数的受方和供方都并无关系,不像是你和小昕……罗警官,大脑在修复过程中让你忘记她是为了合理化异常,毕竟,你们在移植成功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变成一个人,你能想象一个人同时拥有同一时间地点下不同人的记忆吗?”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下……不同人的记忆。
罗无辛喃喃:“所以说,只要碰到这片记忆就会导致异常,我就会开始头痛……而最后,是因为我越来越接近近期和陶昕相关的记忆,所以才会一直头痛。”
陶森苦笑:“罗警官你很聪明,头痛是因为你的神经递质紊乱,只要是大脑无法‘圆’上的异常部分都会导致紊乱……投射手术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在后期紊乱变严重的时候制止这种趋势,毕竟,一旦过了临界值,躯体就会出现严重反应,最糟糕的情况,可能导致受体死亡。”
“所以,在大脑圆不上的时候才要靠你胡编,避免我胡思乱想……之前那次陶昕在公园里让我头痛到晕厥也是这样,你是在替大脑打圆场,所以才会说出什么神经毒素之类的鬼话,就为了拖延时间,直到我和她的大脑完成融合。”
罗无辛终于彻底明白了,他转动轮椅到了铁床边,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从警十年,罗无辛见过无数躺在这里的人,但是,却从未有哪一次,他如此不希望看到对方的脸。
“她说,她以前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