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品:《行路难

    “当大侠有什么好的。”束澜不理解,他不知从哪摸出来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竟也像模像样的。
    “有什么不好。”赵长赢老神在在地一骨碌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束澜,束澜仰头看他,只能看清他逆着光的剪影。
    “总有人要当大侠的嘛。”赵长赢说道,“而且仗剑走天涯,你听那么多大侠客的故事,不觉得很酷吗?”
    “不觉得。”束澜摇头,“你想得太好了,哪有这么简单。”
    “没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就昨天夫子教的。”
    “什么?”
    “啊!就那句!”
    “哪句?”
    “虽……虽……”
    赵长赢突然眼睛一亮,嚷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吧,等你真当了大侠,记得罩我!”
    “一言为定!”
    “长赢……”
    “长赢……”
    赵长赢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已不再是当年的婆娑树影,万里晴空。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大雨,透过那一掌见方的小窗,赵长赢能听见大雨瓢泼的声音,不遗余力地砸在窗沿上,溅起四散的水珠。
    赵长赢低下头,见身上缠了许多绷带,一动便疼得厉害,想来那些人倒还不敢让他们就这样死在狱里。
    他稍用了些力气坐起,突然想起竟没听见容与的声音,心顿时突地一下吊起,忙四下看去。
    容与同他一样身上缠了许多绷带,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几乎见不到一丝血气,被这昏暗的天光一照,惨白得吓人。
    “容与!容与!”赵长赢只觉鼻尖一酸,跌跌撞撞地翻身站起,扶着墙根走到容与身边,竟浑然忘了身上的疼痛,将容与软绵绵的身子揽进怀里。
    “容与?”赵长赢小心翼翼地轻声唤着,他此时的心好像是一座坍塌了的破庙,四周断壁残垣,穿堂风呼啸地从倾圮的神像边卷过,将一地的香灰扬起。
    容与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赵长赢松了口气,又不知要不要将他喊醒,正犹豫间,容与已经睁开眼睛,他嘴唇发白干裂,像是一块碎了的玉石。
    “长赢?”容与眼中焕发出些许黯淡的神采,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坐起来,赵长赢忙摆摆手,示意他别乱动,“不用起来,你躺着就好。”
    “感觉怎么样?”容与问道。
    “挺好的。”赵长赢笑了笑,“长生剑法本就重生,内力带有复生之力,对疗伤愈合最是适宜,这点小伤不碍事。”
    说完,赵长赢又道,“我将内力渡一些给你吧。”话音刚落,赵长赢翻手按住容与的命门,便要将内息给他传去。
    容与的手顿时一僵,赵长赢正专心致志地给他传内力,并未发觉这一点,只不过短短一刹,容与复又放松下来,还有闲心调侃他,道,“你房中那些江湖话本里,是不是经常有这种传功的桥段?”
    赵长赢面上一红,颇为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刚想说句什么挽回颜面,便觉手下肌肤滚烫,再一瞧容与面色,两颊亦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心下一紧,慌忙探手去碰容与的额头。
    “烫得很。”赵长赢喃喃道,“我……我去喊人过来。”
    “来人!来人!”赵长赢敲着铁门,大声喊道,“有没有人!要出人命了!”
    “长赢。”容与道,“别喊了,不会有人来的。”
    赵长赢一怔,容与自己倒是半点不怕,甚至还朝他笑了笑,“长赢,我是不是……要死了?”
    “什么?”赵长赢有些恍惚地看着他,感觉脑袋像是中了什么寒冰掌,被冻得发了僵,半点儿也不会思考了。他怔怔地望着怀里虚弱的容与,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容与长长舒了口气,他浑身发烫,呼出的气就像刚滚好的酒一般,带着烧刀子似的烈意泼到赵长赢的手上,好像要将他的虎口灼烧出一个洞来。
    容与顿了顿,静了许久,方才攒出了说话的力气,他的气息微弱,断断续续的,很轻地说道,“长赢,其实……其实那天被刀疤脸抓住的时候,我……我就……”
    “你别说话了。”赵长赢突然古怪地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好像容与说完这段话就会死了一样,他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浮木,声音带着些颤颤巍巍的惊骇,压抑地发着抖,“你……你先休息,先休息。”
    容与闭了闭眼睛,依旧轻轻地说道,“长赢,你让我说完吧。”
    他的声音就像悬在一根细线上,下一秒就要坠下了。赵长赢不敢再打断他,只僵硬地点点头,眼中已不知不觉蓄上了薄薄的泪。
    “小时候……”容与深吸了口气,好像回光返照一般,他蓦地眼神明亮起来,甚至有力气稍稍坐直身体,赵长赢鼻尖一酸,听他继续道。
    “小时候我爹娘都很忙,我总是一个人。那时候我总是想,如果以后有个人能陪我一起玩就好了。”容与难为情地笑了笑,“直到……直到那天在山庄遇到了你。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有那样爱你的爹娘和兄长,于剑道有那么高的天赋。”
    “其实那天我看见你舞剑,那出兰陵王入阵曲,我当时在想,书里的少年侠客就应该是这样的吧。”容与声音中带着些许向往,突然眼神又黯淡了下去,轻声念道,“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