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1152节

作品:《皇兄何故造反?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有打消,反而更加担忧起来,要知道,现在可是大宴藩王,这种时候,哪怕是一丁点小事,都是大事。
    更何况,调动了禁军,明显是出了大事。
    沉吟了一下,王文开口道。
    “烦请公公禀报陛下,禁军调动并非小可,如今宴会已至尾声,如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或可提前结束宴会。”
    这种状况下,作为百官之首,王文必须出面,尽快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传谕的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拱了拱手,道。
    “诸位稍候,咱家这就去禀报陛下。”
    “劳烦公公了。”
    王文等人这才勉强坐下,但是眼中的忧虑却越发深重,眼下的局面,天子明显是不想因为这个变故而干扰宴会,所以,直接上去奏对,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只能靠这种方式来传话。
    但是,不知为何,他们隐隐觉得,这种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并非偶然……
    第1221章 闯宫
    宴会仍在继续,但是,殿中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古怪。
    上首的天子明显没有了应酬的心思,靠在软榻上闭目假寐,右手有节奏的叩击面前的桌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前头的一帮藩王低头认真的吃菜喝酒,一副世界与我无关的样子,一众朝中重臣正襟危坐,眉头紧皱,仿佛面前的不是轻歌曼舞,而是什么朝廷大事一样,剩下的一干普通大臣,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但是,却在这种未知的氛围当中不断的窃窃私语。
    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宴会也逐渐到了尾声,眼瞧着最后一支歌舞即将上场,不少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上首的天子,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天子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东华门外,寒风肃杀,一座巨大的銮驾就这么停在宫门处,只不过,这副銮驾和普通的仪驾又有所不同,按照道理来讲,和銮驾相配的,有一系列的仪仗,但是,这副銮驾却除了主体的大轿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仪仗。
    相反的,在这副銮驾周围,除了寥寥十几个宫人之外,便是数十个着宦官服饰,却明显是蒙古人的‘内侍’,再外围则是上百个禁军,这些禁军背朝着銮驾,明显是一副护卫的姿态。
    再朝前看,宫门内外,早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禁军,和广场当中数步一岗不同的是,如今的东华门内外,沿着宫墙延伸开来,单这一片,少说便有上千人的规模。
    这些禁军和护卫銮驾的禁军之间,呈现出明显的对峙趋势,宫门远处,虽是年节,可这般动静,也到底惊动了在各个衙门值守的官员,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数个官员汇聚在了远处。
    密密麻麻的禁军最前端,舒良穿着一身蟒衣,就这么站在风雪当中,在他的身边,是一身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二人静静的抬头看着銮驾当中,惊惧交加的太上皇,随后,舒良笼着袖子微微躬了躬身,道。
    “内臣见过太上皇,敢问太上皇,因何私自带兵闯宫?”
    朱祁镇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銮驾上,眉头紧皱的看着舒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隐隐升起的惧意,冷声道。
    “朕有要事要见皇帝,舒良,你开口便是带兵闯宫,是要挑拨我天家兄弟情谊吗?”
    这番话说的十分严厉,但是,在当下双方的人数对比之下,未免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
    见此状况,舒良眯了眯眼睛,倒是也没有过多纠缠。
    不得不说,这位太上皇陛下到了现在,还是有几分城府的,刚刚他粗粗打量了一下銮驾四周,虽然说都是货真价实的禁军,但是人数上,却刚刚破百。
    这个数量的禁军,刚好属于不必动用走马符牌可以临时调动的数量,一般情况下,銮驾外出护卫,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当然,这个数量,是不计算那几十个蒙古‘内侍’的状况下的,这至少说明,这位太上皇陛下,还没有真的因惊吓而失去理智。
    遗憾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舒良倒是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拱了拱手道。
    “今日是正旦,皇上在奉天殿大宴宗室群臣,太上皇既已退居南宫,这个时候前去怕是不妥,何况,如此风雪天气,若是太上皇出了什么差池,内臣怕是担待不起,若是有何要事,您可以告诉内臣,内臣自会禀告皇上。”
    这话听着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莫名的让朱祁镇觉得一阵不舒服。
    尤其是舒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皇帝大宴群臣,他这个太上皇不适合出现的话,更是让他心中隐隐升腾起一丝怒意。
    或许是仗着此处是东华门外,人来人往,当下,朱祁镇冷着一张脸,道。
    “你放肆,朕要见皇帝,岂是你这个奴婢能拦的?还不快滚开!”
    话音落下,舒良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但是,不知为何,仔细看过去,却总觉得,这笑容和之前有了些许变化,仿佛是,透出了一丝狠厉。
    不过,作为提督东厂的大太监,舒公公自然是见过大场面,也能稳得住的,态度反而变得谦卑起来,道。
    “惹太上皇动怒,是内臣之罪,不过,当此之时,太上皇带这么许多人到东华门外来,着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内臣好心再劝太上皇一句,就此回宫,或可息事宁人,否则……”
    话至此处,舒良的口气顿了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眼中的威胁之意,却满溢而出。
    这般样子,让朱祁镇也一阵心慌,虽然说,他有底气皇帝不敢在这种地方对他做什么,但是,面前的这个舒良,可是个疯角色……
    一时之间,朱祁镇又有些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是否有些冒失了,但是,想起自己的来意,他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自保持着镇定,道。
    “否则如何?”
    舒良这回倒是没有继续威胁,反而是放低了姿态,道。
    “太上皇明鉴,今日是正旦,发生什么事情,明日外朝必会传开,内臣还是那句话,太上皇既然安居南宫,这个时候出现在宫外,而且带着这么多人,属实不妥,若是引起什么不该有的流言,怕是就不好了。”
    外朝?
    朱祁镇冷笑一声,但是,心中却不由松了口气。
    他现在一个在南宫安养的太上皇,还顾及什么外朝,要顾及那也是皇帝的事。
    不过,舒良这么说话,说明他还是有顾忌的,想想也是,这如此多的禁军,没有皇帝点头,决计调动不了。
    所以现在,虽然明着是舒良站在他的面前,可实际上,却是他和皇帝在博弈。
    一念至此,朱祁镇心中的底气又多了几分,道。
    “不管你今天说什么,朕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见到皇帝,让开!”
    “太上皇……”
    舒良的神色一凛,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但是,这一回,朱祁镇却并没有退让,而是瞥了一眼远处逐渐开始聚集起来的官员,道。
    “你要是不想让也无妨,朕就在此处等着便是,刚好,也让朝堂上下的文武百官看看,这正旦大节,皇帝到底是怎么对朕这个太上皇的……”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舒良的脸色微微一滞,并没有立刻回击,而是思忖了片刻,拱手道。
    “既然太上皇执意如此,那内臣再命人去禀告一番,且请太上皇稍候。”
    说罢,舒良打发了两个内侍,穿过身后的禁军,很快消失在了宫门后。
    漫天风雪,寒意刺骨,朱祁镇就这么坐在銮驾中,倒是也不着急,他今天过来,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所以,只要舒良不敢真的对他动手,那么进不进得去宫,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就像他刚刚说的,正好让群臣看看,天子是怎么在这寒冬腊月,把他这个太上皇丢在冰天雪地里不管的。
    当然,对于自己率先带着人闯出南宫,又想强行进入东华门的举动,朱祁镇很是自然的忽略掉了。
    风雪越来越大,传信的人很快便有了回音,只见两个内侍急匆匆的回到了舒良的身边,对着后者耳语了一番,旋即,舒良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再转过身,脸上已重新挂起皮笑肉不笑的招牌笑容,道。
    “太上皇容禀,皇上说了,这正旦大节,太上皇亲自驾临实属是满朝上下的福分,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太上皇放心,内臣这就命人让开,迎太上皇入宫。”
    话音落下,舒良对着身旁的内侍说了两句,二人下去传话,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密密麻麻的禁军开始向后退去,将宫门腾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眼瞧着舒良终于服软,朱祁镇心中大快,得意的一笑,对着身边的孟俊吩咐道。
    “走!”
    于是,銮驾重新被抬起,朱祁镇的这一行队伍开始朝前进发。
    然而,刚往前走了两步,舒良却又挡在了前头,见此状况,朱祁镇眉头一皱,口气有些愠怒,道。
    “大胆奴婢,你想要抗旨吗?”
    暴怒的太上皇,舒良早就见过了,甚至于,更加狂怒的样子,他都见到过,所以现下对面的这般疾言厉色,对于舒良来说,显然是小场面,他八风不动的站在銮驾的前头,拱手道。
    “太上皇言重了,内臣有多大的胆子,也不敢违抗皇上的口谕,皇上既然让您进宫,内臣自然不会阻拦,只是……”
    说着话,舒良的眼神扫了扫銮驾四周的禁军,继续道。
    “太上皇自然可以进宫,不过,宫城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入内,太上皇带来的这些禁军,都是值守南宫的,若入宫城,需得陛下特旨,哦对了,还有这些……内侍,也得暂时留在这里交由禁军检查。”
    “请太上皇放心,您入宫之后,自会有卢指挥使率锦衣卫,接掌太上皇的防卫,内臣也已调了二十名内侍随行,请吧……”
    话音落下,舒良侧过身子,微微躬身,但是,话中的口气,却显然并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
    然而,就是这么一番话,却让朱祁镇陷入了沉默当中。
    舒良的意思,显然是要解除他身边的一切防卫,除了几个随身侍奉的宫人之外,其他人一个都不打算让他带进去。
    要仅仅是如此,倒还无妨,但是,舒良这话里话外的,似乎隐隐在暗示着什么,这就让朱祁镇的心中忍不住一阵不安。
    他当然很清楚,如果真的要打起来,别说是他身边的这一百多人,就算是再加十倍,也不可能跟禁军对战。
    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有这些人在身边,如果舒良要对他做些什么,那么,这些人奋力抵抗之下,不仅能拖延时间,而且,上百人的死伤,会闹出极大的动静,皇帝一旦决定这么做,那么,他弑兄的罪名,就绝对无法掩盖,而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否则的话,皇帝也不会忍到现在。
    可一旦他身边没了这些人,自己的防卫落到了对方的手中,那么可就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了,虽然说,可能性仍然很小,但万一呢……皇帝若是真的铤而走险,那他可就交代在这了。
    一时之间,望着前头禁军把守的宫门,朱祁镇有些犹豫,不过,事已至此,要让他再灰溜溜的回去,朱祁镇也不甘心,狠了狠心,他咬着牙吩咐道。
    “好!”
    既然他来了,那无论如何,就是要冒风险了,他还就不信了,就算是解除了防卫,可在这正旦大节,群臣宗室都在宫中的状况下,皇帝还能真的对他做什么不成?
    说完之后,朱祁镇便真的命随行而来的禁军和蒙古‘内侍’,都留在了原地,他只带着几个贴身的宫人和抬着銮驾的力士继续向前。
    与此同时,舒良的眼中则是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他就跟了上去。
    走在熟悉的宫道上,朱祁镇感慨万千,这应该算是,他回京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踏足这座宫城了。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而就在朱祁镇感慨之时,他的銮驾四周,已经迅速被数百禁军给包裹了起来,这番样子,让朱祁镇迅速的将自己的一点情绪抛到脑后,紧紧的盯着走在前头的舒良和卢忠。
    所幸的是,二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指挥着禁军随扈在銮驾的周围,按部就班的簇拥着銮驾,朝着灯火通明的奉天殿行去。
    与此同时,奉天殿中,朱祁钰终于直起身子,摆手令歌乐停止,舞者退下。
    见此状况,殿中原本不停的私语声,也很快就停了下来,无数人的目光,汇聚到了天子的身上。
    于是,朱祁钰站起身来,面对着在场的一众宗亲藩王,朝廷文武,面带笑意的开口,道。
    “朕刚刚得到禀报,正旦大节,太上皇也想与诸卿同乐,如今,太上皇銮驾已至东华门外,正朝奉天殿而来。”
    “诸卿且随朕,一同出殿迎接太上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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