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这边一切进展顺利,该药品的三期临床试验数据喜人,他们有信心能够提前获得批文.同时间,也有两三家国内的药厂在针对这种药品做自主研究,但通过一些消息,他们正处于二期临场实验的阶段,且临床上的表现并不能与H公司研发的这款药品相匹敌.徐静并不担心来自他们的竞争,只要他们能领先与国内其他对手,率先推出这款药品,市场会给出一个公平的答复.
    但,王浩那边事情进展则不太顺利.3月初的时候,温总突然造访了王董的办公室,他们密谈了三个小时之后,温总离开了办公室.
    温总一离开办公室,王董便马上通知秘书召开了公司全体高层的会议,要求全体高层不管在不在总部,都得要参加,如果不在总部的就线上出席.
    等众人进入办公室的时候,王董就已经坐在座位上,神情凝重.
    办公室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只剩下王董下手的第一位位置空着,那是王浩的座位.
    等王浩一脸轻松的走入会议室,众人已经在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坐了十分钟了.
    王浩刚刚一场午餐饭局中回到办公室,便被秘书拉到会议室来,显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进会议室里的时候,还面带笑容地说:“今天人怎么这么齐?”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看着王董说:“爸,我刚刚和市场监督局的人吃了个午饭,看他们的表现,我们问题不大,基本上不会被立案.”
    “不会被立案?”王董声音低沉,就好像在复述王浩的话,他转过椅子,正面对着王浩.
    “不会立案,这就是你说的不会立案?”王董将手上拿着的文件砸向王浩的脑袋.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没想到王董会在这种场合落王浩面子,他们更没有想到市场监督管理局会正式立案调查,一旦企业被立案调查,就没有轻拿轻放的道理,不死也要脱层皮.
    王浩愣在了原地,连脸上的微笑都来不及收拾.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赶忙蹲到地上去拾起王董刚刚朝他扔过来的文件,快速翻看了几下,仍否认现实地摆了摆头:“不可能呀,不可能,刚刚我们吃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
    “下周一,市场监督管理局就会正式发布公告,依法对我们涉嫌达成并实施垄断协议行为立案调查.我估计他们手上已经有了一些证据,全公司这段时间所有涉及部门的业务全部暂停,各自处理好自己的烂摊子.散会.”
    王董说完,便走出办公室,边走边交代自己的秘书,把徐静,王浩,财务总监,法务部主管,政府关系部主管全部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去.
    会后,王董似乎是有些疲惫,他把自己陷在大班椅之中,背对着坐在他办公室里的众人,众人只能看到他右手雪茄的烟,慢悠悠地飘出椅子,升腾到空中.
    过了半响,他才把椅子转了过来:“王渠,我们现在手头有多少流动资金?”
    “大概三十亿左右,但这里面有二十亿是不能动的,H公司那边我们马上要打款,如果延期的话,就算违约.还有几个房地产项目在建,这些都要一直往里面投钱.”财务总监给王董递上了一个文件.
    “房地产?哪里来的房地产?”他拿过文件,看都没看就用手拍起了桌子.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我们制药就老老实实地制药,不搞那些歪门邪道.”
    “他们现在要查我们15年到现在所有的账,这次肯定是要从严处理的,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政府关系部门的何总,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王浩,他似乎还没有改变以往在单位上班的习惯,打着一口官腔:“王董,我看这中间说不定能有斡旋的余地,要不要罚,怎么罚,罚多少都是可以谈的.”
    王董似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徐静,“徐静,你有什么想法?”
    徐静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被点到名之后才抬头说道:“我建议我们要做多手准备,首先,我们要请一个经济咨询公司,帮我们准备相关的材料和文件应对调查和听证,其次,我们要进一步做好财务上的规划与管理,以应对未来有可能的大额罚款,降低其对企业日常运营的影响.”
    王浩讥笑道:“查账,哪家药企经得起查?还配合,你在国外读书读傻了吧?以为拿着国外那套在国内能够行得通?‘
    王董沉吟了一阵之后,开头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等徐静和众人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时,王董突然补充了一句:“徐静,你先留下来.”
    徐静有些诧异地回过头,但很快就调整好表情,走到王董办公桌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最近我常想起你妈妈.”
    徐静听到这话,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恨我把你妈妈害死了.这点上我不否认,我是真的做错了,我欺骗了她.”
    徐静的母亲在7年前,因为抑郁症自杀身亡.
    徐静突然觉得很讽刺,,这个仅仅在葬礼上出现了十分钟的男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认错了.
    王董从座椅上缓缓站起,走到了徐静的身旁,他似乎想用手搭一下徐静的肩膀.但徐静微微一侧身,避开了.
    王董的手,落在半空中,停了停,终是落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在利用你,我把你当作试金石,去锻炼王浩.”
    徐静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到了远处,不知道心里在想这些什么.
    他慢慢地走回了座位,坐了下去,两只凹陷的眼睛盯着坐在他对面的徐静:“你跟我长得不像,你大部分五官都十足十像极了你妈妈,特别是这个鼻子.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我还嫌弃过这鼻子太过秀气,像个小女孩一样.”
    他说着说着,脸上又挂上了一点的笑意.
    徐静觉得眼下这个场合真是讽刺极了,这么多年了,到现在才来跟自己闲话家常?
    王董不顾徐静嘴角讥讽的暗笑,举起两只手指,弯曲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比了一下徐静的眼睛:“只有这对眼睛,像我.尤其是年轻时候的我.那么锋利,里面藏满了野心与干劲,欲与天公试比高.”
    他拍了拍自己的座椅把柄:“我老了,这个座位是你的了.你想要吗?”
    徐静转头看了看他,他真的是老了,老到竟然发现不了王浩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
    徐静还是没有作答.
    父子间似乎仍存在着点奇妙的心电感应,王董突然把话题转到了王浩身上:“王浩跟那些老油子混旧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让一个企业转型,你一直是我儿子里最聪明的那个,我知道你去国外读书之后很生气,冲去你家打短了一根鸡毛掸子,我都已经为你安排好最好的路了.但你出去之后我又有点开心.觉得你和我很想,都不是听别人安排的人,走自己的路挺好的.学点国外好的东西回来也不错.”
    徐静想起自己刚高考完的那年,是的,他照常参加了高考,为了迷惑所有人.谁都不知道,他自己偷偷攒了钱,去考了托福和SAT,和国外的教授套辞,争取最基础的资料整理的助研机会.但最后却被他妈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他妈立即就打电话给了自己的主心骨,他电话里说着马上赶回来.
    可最后是在他妈让他跪在地上一整夜之后,才匆匆过了来,拿起了他妈手上拿着的鸡毛掸子,狠狠地朝他身上抽去.
    现实多么的讽刺,他拿到了其他人梦寐以求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却换来了一顿毒打,而在今天,他却居然说他其实很高兴?
    王董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演绎着父慈子孝,“你出去之后,我勒令你妈妈不能给你一分钱,我要让你苦着过,就像我当年一样,为了一分钱去摸爬滚打,而不是像王浩一样,躺在妈妈的怀里,翘着脚,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
    徐静不想听他再继续讲下去,他站起来,转过身,径直往门旁边走了过去.他拉开门的瞬间,转过头,对那个坐在大班椅上的老人,不带一丝情感,说了句:“我姓徐,不姓王,这个位置,我要的话,我会自己取,不需要你给.”
    “如果你想取到的只是一片废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