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后来是怎么谈上的?”我问林安颜。
    “就你现在的描述,你们好像一直在异地。”
    “是的。”她往咖啡杯里加入一块方糖,“我和他异地了很久。后来在复读班的时候,也一直是微信联系。”
    “你当时对他,有爱吗?”
    “起初,是没有的。”
    “我只把他当作一个朋友。”
    “只是,朋友?”  我质疑她的用词。
    “或许还有,……哥哥”
    她望着我。
    “我一直想要一个哥哥。”
    林安颜是家里的独生女。
    这个,我们之前交代过。
    但她也是突然才告诉我,其实她母亲在她之前,流产过一个孩子。
    并不是因为计划生育什么之类的原因。
    林妈妈的流产,是意外。
    那个孩子还没有能辨别出性别,就失去了。
    “为什么必须是「哥哥」?”我问林安颜,我在她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就感到了不舒服,女性主义意识突然升起,“而不是姐姐呢?”
    林安颜没有在意我语气里的强势,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样他就会在她们打我的时候,保护我。”
    她终于愿意说了。
    上次她刻意掠过的,霸凌的事。
    —
    我被霸凌是特别意外的事。
    上初中前,我人缘一直很好。
    “为什么上初中后就变了呢?”
    因为我爸爸妈妈为了我升学,托关系找了人,让我去隔壁区,进了一所更好的学校。
    在那里,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我开始被人欺负。
    起初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是个男生。
    我当时是班里的宣传委员,我画画很好,负责画班里的黑板报。
    自习课的时候,我提前写好了作业。搬了椅子,一个人去教室后面画板报。
    我当时还没发育完全,个子不太高。
    我站在椅子上,要垫着脚,才能画到最高的地方。
    同学们都在位置上写作业。
    那个男生绕到教室后门,去上厕所。
    回来的时候,他用脚勾着我的椅子,让我摔到了地下。
    “画的丑死了。”他说。
    我爬起来。
    不知道他骂我的理由。
    我成绩好,总是班里的前几名。
    班主任老师很喜欢我,把我的笔记在班上传阅着,让他们学习我的经验。
    传完一圈后,她把笔记本还给我。
    我打开笔记本,在中间的夹页,看到了一个烟头烫出的洞。
    我知道是他。我没有说。
    后来,他和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谈起了恋爱。
    “你别和那女的玩了。”有一天他对她说。
    “为什么?”我的好朋友问他。
    “看着不爽。想打她。”
    我朋友没有理他。他们分了手。
    他就此恨上我。
    班主任老师也注意到我和他之间的不对劲。她把我和他分别叫到办公室去谈话。
    我不知道他跟她说了什么。
    但班主任老师没了之前的亲切,她皱着眉毛跟我说,“安颜,该让你妈妈给你买一点成年人的胸罩了。不然会影响班上的同学。这不太好。”
    走出办公室后,我低头看着自己。
    是我的胸吗?我没明白。
    他欺负我,和我的胸有什么关系呢?
    放学后,我回去告诉了我妈妈。
    她生气地跑到我班上,把那个男生叫出来,她骂了他。
    那个男生嘴很脏,“骚”、“贱”这些我第一次听到的词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我妈妈扇了他一个巴掌。
    我升了初二。
    因为当时我妈妈闹的事,班主任老师后来不再喜欢我。
    分班的时候,她没要我。
    把我划去了一个普通的班。
    我的成绩远比那个班更好。
    我当时只以为是学校的安排。后来我休学的时候,最好的朋友来看我,她告诉我,她当时在重点班的分班表里看到过我的名字。
    只是后来,班主任老师把我划去了,那个位置,她留给了她的侄子。
    而我,去到了她侄子本来应去的班级。
    我初二的班级很差。我被录进去时,是班上的第一名。我比第二名多30多分。
    爸妈那时候成天忙着生意,对我的分班,没太在意。
    知道是班上的一号后,他们带我去饭店吃了顿饭。
    然后继续回公司天南海北地跑。
    钱啊,钱多要紧。
    我的同桌被频繁地换。
    我成绩太好了,他们都想坐在我旁边,抄我的作业。
    我在这个班上没有被人讨厌。过得很开心。
    在一个闷热的季节,我暗恋上了重点班的一个男生。
    不记得我和他是怎样的开头了。
    似乎是会考前,去物理老师家补课的时候认识的。
    一张四方桌,他穿着白衬衫,坐在我对面。
    很清秀很高的一个男孩子,白白净净的,长得像日本国的那个叫道枝骏佑的男明星。
    我对他一见钟情。
    他性格没我活泼,不说话,但经常笑。
    我平时话很多的,但在他面前,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每次周六去补课,我们都机缘巧合地坐在面对面的位置。抬头去看物理老师讲解的小黑板的时候,就会不经意地对视。
    他对我笑一笑。
    我红了脸。
    我开始在意每次去补课时的穿搭。
    他开始在下课后会故意停留,等一等我。然后我们骑着车,一起顺一段路。
    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快的进展。
    直到有次,在补课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身下一湿,黏黏的,是控制不住的尿意。
    想到了之前生物课学习的青春期常识,我举起手,去了卫生间。
    我坐在马桶上,脱下内裤,发现那里和裙子上都沾着血。
    我来月经了。
    物理老师是个中年男人,离异,卫生间里找不到任何的女性用品。
    我看着染血的连衣裙,不知道该如何出去。
    他给我发来了短信。
    “你怎么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我告诉他我的窘境。
    太害怕了,我忘记了害羞。
    “你等我。”
    他回复说。
    我在马桶上坐了很久。
    物理老师家的房子是老房子,卫生间狭小,是很老的摆设,一切都陈旧不堪。我盯着那个发黄的浴缸看了很久。
    “我回来了。”
    他贴心地没有敲门,而是给我发来微信消息。
    “安颜,你开门吧。你不要怕。外面没有人。我把他们都赶走了。我把东西放在门口了。”
    我揪着裙子,走过去。
    很小心的,我打开了一道门缝。
    我探出头,门口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他站在离我三四米的地方,背对着我。
    双手手臂是展开的,他像一个卫士保护着我。
    我拿起他放在地上的那个超市的袋子,躲回卫生间里。
    里面是一包卫生巾。他用自己的外套把它牢牢包好。
    “对不起啊,”他对我说。“我手机里没有钱,给你买不了外套,你穿我的吧。把血罩住。”
    怎么可能不爱上呢。
    我把这些讲给蒋黎的时候,他没有作声。
    很久,他问我,“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因为他是有女朋友的啊。”
    好可笑。
    我的初恋,居然就是这样,被小三了。
    而我被告知的方式,也异常的残酷。
    是体育课的时候,在休息的间隙,一个高年级的女生带着一群人,穿过操场来找我。
    “你就是林安颜?”  那个女生站在我面前,上下打量我。
    “对。”
    “奶子挺大嘛,”她转着食指上绕着的胸牌带子,拍了拍我的胸,“本钱不错啊!”
    她周围的人歪着嘴角,男男女女,不怀好意地审视着我。
    “就你喜欢陆效?”她突然走近我。
    我猛然抬头。
    ......她,怎么会知道。
    “真厉害啊,小妹妹,”她笑了下,将胸牌带子缠在手腕上。
    “知不知道人家是有女朋友的啊?!”她突然扯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旁边的杆子上撞去。
    “贱不贱啊你!骚货!”
    旁边的人一拥而上。
    噩梦开始了。
    我把这些讲给蒋黎听的时候。他全程握着我的手。
    不言不语,他静静地听。
    “……那个领头的女孩很漂亮,长得像当时最火的女明星。”
    “那天……就是她的海报?”
    他太聪明了,立刻猜了出来。
    我点了点头。
    那天,我被打了多久呢?
    好疼啊,疼到我都快忘了疼,忘了自己是谁。
    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噩梦了。以为已经淡却了。
    可是那天在商场,抬头看到那张脸的时候。
    那些记忆一下子又喷涌而来。
    吞灭了她。
    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想起来的时候还会颤抖呢。
    我不自觉地缩成一团。
    把脸埋在了我的过去里。
    身旁的人动了一动,是他蹲了下来。
    蒋黎蹲在我面前,向我伸出一双手。
    “安颜,没关系的,都结束了。”他抱住我。
    我一动不动,任他抚摸。
    “你有我了。相信我吧,从此我会保护你。”他在我的耳边说。
    该相信他吗?
    我看着他温柔的眼睛。突然,想叫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