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不归人 第124节

作品:《风雪不归人

    可惜除了能交流工作上的内容之外,他们说不到一处去。
    有时候程老爷子不死心,还会继续劝他:“要不要重新考虑和门当户对的家庭联姻,这样我就能放心地把程氏都交给你了。”
    程寄听了之后很无奈,还要心平气和地哄着老人吃药。
    后来程老爷子的记性越来越差,他们连工作也不能聊了。
    单独照顾脾气古怪的病人非常得累,直到后来程寄顶着巨大的压力,收拾完了大伯的烂摊子,和程临岚摊牌后,才得以喘息。
    其实那时候大家都默认,程老爷子快不行了。于是所有家人来到身边,开始上演父慈子孝。
    程寄不愿看到荒诞的这一幕,也想要休息,就回了国。
    “你那时候每天都干点什么?”景致问。
    程寄没有和别人谈起过这段事情,他想了想说:“醒来就先和医生确认爷爷的状况,然后和佣人一起伺候他吃药吃饭,前期他自己可以动手,最后一年,他手抖得厉害,之后再在书房处理工作,不能出门,差不多每天都这样。”
    每天重复这样的工作,想想都令人窒息,景致难以想象程寄那时候的心境,但他现在讲起来都是很平和的。
    “有一回,我实在是想出门走走,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爷爷身上的时候,我就溜了出去......”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想走去哪里,就只是想走走,然后一直走。
    “......不过还是被保镖抓回去了,因为爷爷到处找我。”
    程寄又轻声笑,景致心疼地吻着他,“我一点也不知道,一点消息也没有。”
    “嗯,所有人都不知道。”消息都被封锁了。
    “可是他留给我的房子,是他和奶奶在巴黎的第一套房子。”
    那时候程老爷子还很年轻,正雄心壮志地带着新婚妻子,将公司的发展转向国际市场。
    而在此之前,程氏家族一直专注于国内市场。
    那套房子,小而温馨,承载着家族的希望,程寄的大伯和程寄的父亲就出生在此。
    不像后来他们家资本发迹,买地皮房子就和复制粘贴一样毫无感情。
    程老爷子一直没能原谅程寄做出违背他旨意的事情,为了个女人,连程氏集团都可以放弃。
    但他却把这套很有人生意义的房子给了程寄。
    程寄对爷爷的感情很复杂,就像爷爷对他一样。
    在听完遗嘱之后,程寄倒数第二个去病房里单独见爷爷,那时候程老爷子已经讲不出话,只是试图用力握住他的手,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也没有。
    他那双手干瘦微凉,已经没什么体温。程寄那时候对死亡感受到恐慌与无力。
    对于爷爷的离去,他的伤心多过释怀。
    “景致,就当我是小心眼,以后让我走在你前面,你要好好锻炼身体,才能守在我病床。”程寄闷着声音说。
    “谁要守在你病床?你都快要病死了,还要使唤我?”景致都快被他气笑了,但又笑不出来,眼眶红热,“我是造了什么孽?那时候我也很老了吧,还得给你守病床。”
    “你愿不愿意?”他的脑袋蹭着景致的颈窝,又刺又痒,好像景致不答应,他就要用这个办法让她不好受。
    景致侧脸靠着枕头,枕头都被她的泪流得潮呼呼。
    心里更是泥浆似地不好受,说:“好好好,知道了,我愿意,你生老病死了,我都会守着你。”
    在他们的这段感情中,程寄总是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的那一个。
    关于这一点,景致也是在后来慢慢悟到的。
    程寄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饶了她,脑袋向外一滚,落在枕头上。
    他很少像今晚这样袒露心声,说了这么久,总算是累了。
    景致哄着他睡觉,摸着他的脸说:“三年的陪伴已经够多了,不要乱想了。”
    程寄没有说话抓着她另一只手,慢慢睡了过去。
    *
    等景致再次醒来,屋内亮堂,程寄已经不见了。
    那两天,程家公馆很是热闹,前来吊唁观礼的人络绎不绝,景致不怎么下楼,但仅有的一两次中也看见了姚助理。
    姚助理也算是平步青云,正式升任为中华区的greco管理人。
    他对着景致遥遥相望,点头致意。
    葬礼的过程,景致并不是十分了解,听程寄说程老爷子的骨灰分为两半,一半埋于巴黎,与他最爱的事业长存于此,一半送回国内,葬于程家的祖坟中。
    景致跟着程寄出席了教堂的葬礼,在装有彩色玻璃的教堂下,听着神父肃穆的祷告,与爷爷做了最后的告别,之后他就要被送往火化场。
    程寄那几天心情一直闷闷的,不怎么说话,但又要应付商业上的交际。
    景致除了陪着他也做不了什么,为了让他少点担心,她后来就不怎么出门,只住在公馆里。
    她倒也不会觉得闷,因为公馆很大,每一处公共场合都能让她探索很久,而且这些地方都有程寄从小生活的痕迹。
    她在这个公馆还发现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是公馆里秦管家的父亲,原先是这里的老管家,一直服务于程家。
    程临岚与这位老秦管家的感情十分深厚,等他年老退休之后,程临岚给他养老,让他住在了程公馆。
    老秦管家比程老爷子年轻,一直管理着程家公馆,程老爷子去世,他也伤心难过了一阵,不过他倒是看得开,说自己一把年纪,也不知道再过多久,也要跟着下去了。
    把程临岚他们几个吓得不轻。
    老秦管家很喜欢景致,他可以说是从小看着程寄长大的,这是程寄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他很高兴。
    那时候大家都在忙着程老爷子的后事,只有老秦管家和景致空着,老秦管家怕景致无聊,老是找景致说话聊天,还把几本关于程寄小时候的照片给她看。
    从程寄只有两只手那般大,到他上初中,哭的笑的,什么模样的都有。
    但更多的是他一个人安静地拿着笔,在那做作业,玩数独。
    年纪还小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怕他,他有些错愕;到大一些了,程寄不太开心有人抓拍他。
    但总而言之,看上去还是好乖,头发长长的,有两分女相,而且还很可口,跟个白白嫩嫩的奶香小馒头一样,刚好一口一个。
    景致看得停不下来,每一张照片都仔细看过去,甚至还用手机拍下来,打算回国了也能慢慢欣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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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
    ◎我在向你求婚(补完)◎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故事, 老秦管家的记忆很好,稍微回忆一下,就能随便道出点当时程寄在干什么。
    “这张是程寄大概五六岁的时候, 不小心吃到了辣椒, 喝了整整一杯子的温水都不能解辣。”老秦管家指着左上角的照片说。
    那是张侧脸照,程寄的脸颊红彤彤,辣得眉毛都皱起,那时候他还远没有长大之后那样冷漠, 表情生动。
    不过想想也是, 才五六岁,懂什么呢?
    这张照片的旁边就是下一帧画面,他捧着空荡荡的水杯,表情痛苦地转头去看滕夫人, 好像在说:“妈妈,我还是好辣,怎么办?”
    滕夫人年轻时候长得确实花容月貌, 雍容华贵, 就是景致见了, 都要倾心。
    但照片上的滕夫人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镜头,画面很漂亮。
    景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但没有多想,问老秦管家:“他怎么会忽然吃到辣椒了?”
    景致知道程寄吃不了辣, 但她有时候清淡的饭菜吃厌了,有那么一两天会想吃重口味的,程寄虽然不会阻拦她吃, 但也不会和她一起吃, 陈管家会在那两天分别准备两人的饭菜。
    程寄是属于一点辣都受不了的人。
    老秦管家想了想说:“好像是那天滕夫人兴致使然, 做了墨西哥菜给程寄吃,里面加了辣椒。”
    景致再仔细看了一眼照片,果然看到了牛肉辣酱汤。
    她不知道程寄不能吃辣吗?景致心想。
    那几本照片集可以说是程寄的成长相册,家族里的人物几乎都出现了,但他父母出现的次数并不多,甚至还没有程临岚多,当然,程父是最少的。
    滕夫人年轻时候喜欢画画,但不知道有没有从事过艺术工作,这几张照片中看不出来。
    为数不多的她和程寄的合影中,有两张她用油画笔在程寄的脸上、手上涂颜色,程临岚依旧是漂亮的人,她看上去很开心,但景致却只看到程寄的紧绷和无奈。
    似乎是为了迁就自己的母亲,答应让她在脸上作画。
    那时候程寄才三四年级的样子,他是个有洁癖的人,平时衣服上有点污渍都受不了,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弄脏他的脸和手。
    “滕夫人很喜欢在别人脸上画画吗?”那一阶段,景致看到好几张程寄这样的照片。
    “好像是这样的,那段时间流行人体行为艺术,在人裸//体上画画,滕夫人喜欢过一阵。”老秦管家看着景致说,他不知道景致能不能理解这种“艺术”。
    不过滕夫人喜欢艺术也不过是个撑门面的幌子,一阵一阵的。要真的把艺术做出来,是要花时间和精力,滕夫人最愿意花时间精力的地方在吃喝玩乐以及爱情。
    在这点上,倒是和程寄的父亲不谋而合。
    然而景致根本就不在意滕夫人喜欢的是什么艺术,她问:“那段时间,程寄经常和她母亲在一起吗?”
    “应该是吧,我记不太清了,”老秦管家说,“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喜欢黏着父母总是正常的。”
    他往后翻着照片给景致看,“后来长大了,就不怎么喜欢了,反倒更愿意一个人待着。这些都是他初中左右。”
    那些照片里,他的轮廓都渐渐长开,特别是初一时候,从男孩长成了男生,但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少,后来的冷眉冷眼初具雏形。
    “这张是他初一学期结束后,回巴黎补办的生日,就在公馆的宴会厅。”当时他们坐在会客厅聊天,老秦管家怕景致不了解,特意用手指了指说,“穿过这个门,往左走的第二个房间就是了。”
    “人很多,是不是?”他问,“很多都是他同学。”
    景致点点头。
    这张照片上不止人多,而且长桌上的食物到现在看都是丰盛美味,依旧昂贵,其他小孩都很开心,唯独坐在主桌的程寄没什么情绪起伏。
    景致怜惜地用手指摸了摸照片上的小人,似乎是想把他眉间的冷漠抚去。
    断断续续地看完一本厚重的相片,已经是下午三点点,老秦管家有午睡的习惯,今天陪了景致这么久,他有些熬不住,想要去休息。
    回房间之前,还拉着她的手说:“明天再过来,我们继续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