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作品:《热夏海盐[先婚]

    与此同时,宁好拿出了一份内部预算给闻家昌过目。
    根据云上工程、合约和财务部门的核算,如果政府同意“破产重组、债务打折”的操作方法,由云上继续干完剩下的工程——包括理论上无盈利的商业地块,还有数十亿利润空间。
    闻家昌不敢置信,把这份报告反复看了十几遍,没有找到漏洞。
    他按捺着激动问:“我们真的能抢得过金越吗?他们现在和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政府那边甚至信誉更好。如果他们知道还有这么大利润空间……”
    宁好淡然道:“他们算不出这么大利润,除非政府把我们的方案透给他们。”
    “没有不透风的墙,透给他们是很有可能的。”闻家昌忧心忡忡,“我们两家估计还要比价竞争。”
    “爸爸,别担心,招商是我的强项,金越可没有这个优势,招商做不起来他们就赚不了这个数。”宁好安慰他。
    闻家昌想起来,当初拿到江陵南地块桌面上的说法就是宁好在海源曾经有过傲人的招商业绩。
    如今不管是宁永荣的能力还是宁好的能力,他只能信了这种超能力。
    闻家昌不禁感慨,他这个宁老大哥,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绝处逢生,竟又是他。
    这天晚上,闻家昌破天荒地跟宁永荣打了好久长途电话,到最后竟打得老泪纵横。
    宁永荣不爱记仇,儿女婚事变卦的事已经过去太久,女儿婚后过得不错,替换的女婿也不是废物。
    他没给闻家昌碰多硬的钉子,还邀请闻家昌今年携全家到中部他工作地过年,闻家昌此刻感激涕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挂掉电话,闻家昌回应李路云诧异的目光:“你来张罗,我们要庆祝有了孙子,扫扫家里的晦气。”
    这一次大摆宴席,地点设在云上温斯特酒店,不仅请了来往频繁的亲友,还邀请了江城生意场上、官场上有头有脸那些人,一切的迹象都在释放信号——
    江陵南只是战术性停工,一切尽在掌控,云上气数未尽,只待拨云见日。
    这场宴会,宁好没参加。
    她在加班赶方案。
    第72章 尾灯
    晚上宁好睡得晚, 早晨起得稍迟。
    闻斯峘不一样。全江城不知有多少人家住西城,跑东城上班,从江陵区到东城区是最堵的, 如果不想卡在路上一两小时, 得六点半就出门, 先避开家门口送中小学生上学那波拥堵,再避开后续上班族的早高峰。
    他出门前在床边穿衣, 看见她翻身压被子,知道她没睡熟,小声嘱咐:“你喜欢吃的那家黄鱼面还没开门,我给你煮了丐版的, 面和鱼汤分开保温了, 你起来倒在一起吃。”
    她完全没睁眼,很敷衍地“嗯嗯嗯”,也不知道听没听清。
    他已经穿好衣服, 俯身轻吻她脸颊, 坐着安静看她一分钟,悄悄出了门。
    一个多小时后她才彻底醒来, 冲过澡坐在餐桌前独自喝着汤汤水水,暖意从喉咙口流进胃里。
    她低头用手机给他发消息:[你每天这样奔波太累了, 我们在你公司附近借个房子吧?反正我不用赶时间上班。]
    宁好父母都是江城本地人,说话有方言习惯, 闻斯峘的母亲不是本地人, 他不知道“借房子”是租房的意思。
    所以他回复:[好啊,云开在滨江半岛还有套层高低的房说可以借我住]
    她立刻意识到他理解错了:[我是说我们自己租一个, 能放些东西,有家的感觉]
    [那我们可以住我妈那儿, 不是有我们的房间吗?]
    这笨蛋怎么不解风情,
    跟老太太一起住和二人世界能一样吗?
    宁好鼓起脸,顿时觉得手里的黄鱼面不香了,打发他:[这个再议,你先忙吧]
    闻斯峘还在那头美滋滋,认为这是一次有效沟通,她说想和他有家的感觉。
    .
    好景不长,宁好把细化方案做出来后,就住回了雾凇院。
    闻家昌想了解更多关于项目的情况,宁好也想了解更多他的想法。
    自从他上次脑梗,卧房搬到一楼,谈事换到院子里的阳光房,陆昭昭给宁好的那个充电器形状的监听器没用了,阳光房的接线板太显眼,多一个充电器也会引人瞩目。
    办公地点变成了雾凇院的会客厅。
    工程平台两个高管、财务总和合约总,还有江陵南项目经理郑工,都天天被叫来雾凇院开会,董事长也要参与意见。
    开会时,李承逸几乎插不上嘴,他能不能听到大家讨论的内容尚且打个问号,开这种会对他来说像点滴输液安眠药。他不太能坐得住,隔三差五就在屋里走动,泡个茶扔个垃圾之类。当然开会的人也不太注意他,除了他爸。
    闻家昌有点恨铁不成钢。
    汪潋父亲出事后,他心态也微妙地起了变化,汪潋怀孙子固然值得高兴,但是他有时候发着呆会想,要是怀上孙子的是宁好就好了,他们俩本来就是青梅竹马有感情基础,两个人将来一个管公司、一个拉业务搭配正好,再要有个孩子就十全十美了。
    他这点幻觉没产生两天就幻灭了。
    闻斯峘耐不住寂寞,又跟回雾凇院来“居家远程办公”,他琢磨现在清算期间,闻家昌找他要钱的可能性不大。
    闻家昌感觉得到,宁好平日工作异常专注,但是闻斯峘从客厅经过走动时,她会有点注意力不集中。
    心里不禁唏嘘,小两口还是有真感情,可能宁好对承逸早放下了。
    除了闻斯峘,李路云也喜欢徘徊在两个厅的交界处偷听他们开会的内容。
    她担心公司渡不过难关,可闻家昌不说公事给她听。
    探头探脑听个囫囵吞枣,似乎那位郑工现在是工作组的实际对接人,工程上的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不过他不敢独断,接电话时会开免提,有时宁好在一旁摇头点头给他方向,有时闻家昌给他打手势写字条要求他说某句话。
    每次挂掉电话,“智囊团”们又是一场激烈讨论,分析对面是什么意图、对面无心说出的哪句话透露了什么信息。
    “政府共管账户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闻家昌站起来叉着腰,“归根结底还要我出钱,我出的钱为什么要打给政府。我只能接受钱到我们自己账、然后验资。”
    宁好情绪稳定:“他们态度很强硬,不接受验资。他们态度这么强硬应该是因为金越同意了共管账户。”
    “狗日的工作组,肯定把方案透给他们了!”闻家昌愤愤不平,“不过你从来没给工作组透过利润吧?”
    宁好摇头:“金越弄不明白的,他们看到方案只会觉得‘那我们也能干’,却不想干下去怎么赚。”
    财务总笑道:“金越是不是没搞清状况?破产后债务打折这对我们是最有利的,他们没我们这么重的债务,他们干还要继续往里砸大钱,干完了收入先还债。”
    合约总:“就是跟我们对着干吧。一方面破产不签字,一方面跟工作组面前卖乖。先把我们挤走,以后再在法院那边下功夫。这个债务怎么处理,要看法院怎么判。”
    郑工说:“不可能是意气用事,估计就是想先淘汰我们出局。是个人都知道活在自己手里干,才能把控住到底赚了多少,失去了控制权分多分少就成了别人说了算。”
    闻家昌大手一挥:“那我们也可以这么干,泰和城不是回了两千万房款吗?先干起来把金越挤了。”
    “不不不爸爸,”宁好扔开笔记本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先别急啊,我们休息一会儿。”
    宁好冲他使眼色,示意借一步说话。
    两人把一屋子高管和小耳朵李路云晾在客厅,单独去了院子里的阳光房。
    李路云只能从外看着两人摆手比划干着急,气呼呼跑二楼去找李承逸抱怨:“大下午天都没黑你在床上瘫着干嘛啊?去跟他们一起讨论策划啊。”
    李承逸掀起眼皮一睨,不耐烦道:“这个东西不知道他们干嘛瞎起劲,工程给不给你继续干要看政府的态度,我又左右不了政府的态度。最后无非是两个结果,不给我们干,我们卖卖地还债;给我们干,我再去弄点钱继续投入干完。关键还是找钱,我作为公司老板不就是干这个的?跟着底下人咋咋呼呼干嘛?天天瞎分析,能分析出什么?”
    李路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实在直觉不安。
    现在闻家昌把宁好带在身边教,宁好的意见也对他举足轻重,那底下的头头脑脑什么都找宁好请示,有疑问和她商量。
    到底谁才是公司老板?
    不过很快她自我安慰道,宁好这个身份相当于很多企业的职业经理人,公司实际控制人是把控人脉、业务源和资金来源的。
    与此同时,闻斯峘有自己的一点儿疑惑。
    今天回来早,听见他们讨论的关键词,都是把金越放在对立面。谁也不知道,宁好和金越建工的安靖宇私交那么好。
    他站在卧室外的露台,看见宁好和闻家昌单独进了阳光房。
    金色反光在顶棚的金属边缘跳跃,白遮光布挡了他的视线,看不见里面。
    就连一点微表情线索也没有,只能靠猜,现在的局面是宁好和安靖宇串通好了做局给闻家昌?还是宁好已经拿稳公司控制权,开始给老熟人摆乌龙阵?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能理解宁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只怕宁好不够心狠手辣。
    阳光房里,
    宁好给闻家昌交底:“我不打算跟金越争。他们要抢就让他们抢去。”
    “哈啊?”闻家昌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怎么家里出了个诚心礼佛的,又来了个佛门圣母?
    “如果您现在手里有两个亿,我当然赞成去跟别人比价,财大气粗往共管账户里打。但现在不是这样。我们现在只有那么一点点钱,更要谨慎地用。”
    闻家昌不说话,听了这话性情也不好,脸绷得很紧,缺钱是现实,他不太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我一直在努力和工作组沟通的就两点,第一、不要共管账户,第二、先把银行冻结承逸个人名下那三千万拿出来重启江陵南。那笔钱本来拿出来就希望渺茫,只有靠这一把去搏一搏。”
    “这个太难了,特别是现在有金越竞争。”闻家昌叹口气。
    “是很难,但我不会让步。现在想从我云上再掏出现金,不可能。”
    闻家昌情绪低落:“承逸昨天也跟我交了底,泗城的地还是值点钱的,他可以再弄到钱,只是利息稍微高点。”
    “没必要再借贷了,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摆脱高息的压力折腾江陵南,可别鬼打墙。”
    闻家昌沉默许久,恹恹地问:“那你具体有什么计划?以不变应万变?”
    “我认为这里面有巨大的信息差。首先,金越误会了,我们和工作组一直在反复沟通共管账户和三千万,他们一定以为是政府要出资三千万,心想有三千万启动资金,又有债务打折,谁干不了江陵南?”
    闻家昌被气笑了:“要不要找人给他们喂点脑白金?三千万被银行扣了,就算关联交易坐实了,这钱充公了补损了,怎么也到不了他妈的金越账上啊?”
    “所以他们同意共管账户,以为是政府出资。”
    闻家昌:“…………怎么才能让他们醒脑?”
    “钱不到账,自然就醒了。”
    “但活已经被他们抢走了啊。”
    宁好微微一笑:“不是的爸爸,只有我们能赚的活,别人抢不走。他们现在要抢就抢去好了,到法院出结果时,他们至少还要往里砸个几千万给政府做做样子。”
    “他们不是公检法关系都很好吗?”
    “关系再好,到年底也有年底的工作生态。法院临近年底会尽量少开案,并且尽量争取年内把当年的案件了结。像江陵南这样复杂的扯皮经济案,会尽量推迟到第二年年初,也就是春节后的二月,等到出结论,加快进度也要到三四月了。也就是说,我们和工作组谈判的最重要时间点,决定这债务如何打折的关键时间在明年三月。”
    “但到那时候再抢就来不及了啊,金越如果一直在干,态度和进度都良好,工作组也会优先考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