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好像有大病 第76节
作品:《教主好像有大病》 他望着她,诚恳道:“我一接到信就过来了,先前在无量山不是我不带你走,是那魔头实在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他。但我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你,你别怪我,好不好?”
小半年不见,他瘦了一大圈,眼眶都凹进去了。他挨了徐怀山一顿揍,倒没觉得多委屈,只恨自己没本事,没能把她救出来,心里一直怀着愧疚。
李清露有些动容,轻声道:“你得照顾好自己才行,我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姜玉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好像终于找回了丢失的宝贝,道:“你不在我身边,我一天也放不下心。幸亏苏大侠把你救了出来,我等会儿就去见苏雁北,跟他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他肯定会放人的。”
李清露迟疑了一下,道:“婚姻大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咱们没有婚约,你这么说是不是不合适?”
姜玉明觉得也不用这么拘于形式,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成亲是早晚的事。他道:“你师父同意这门亲事,我娘也喜欢你。我……我心里早就喜欢你了,还有什么不合适的?”
李清露道:“你爹呢?”
先前她去黄河镖局求援的时候,姜成豪就不愿帮忙,还说天底下的好姑娘有的是,若是实在成不了,便是没有缘分,不必强求。姜玉明原本十分崇拜他爹,近来见他做事瞻前顾后,也没有那么信赖他了。
他道:“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不必管我爹说什么!”
李清露垂下了眼,有点为难。姜玉明知道她在顾虑什么,道:“清露,我知道你陷在业力司的这段时间里受了不少苦,恨我没能救你出来。以前是我不好,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绝对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了。”
他一把抓住了李清露的手,十分诚恳,又有些激动。李清露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己并不恨他,而是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刚去无量山的时候,她还想多攒点钱,等三年期满了就回师门,若是小姜还愿意等自己,她就嫁给他,好好地跟他过一辈子。
可如今她喜欢上了徐怀山,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小姜以为他们的情分还跟从前一样,却没想到覆水难收,她的心已经给了别人,无法再回头了。
李清露本来想跟他把话说清楚,希望他看在朋友的份上把自己救出去,以后再慢慢还他这个人情。但看到小姜对自己这么认真,她实在很难把这些话说出口。
姜玉明本来见到她十分高兴,可她的神色一直有些忧郁,不知道在顾虑什么。姜玉明想这毕竟是终身大事,慎重一点也好,便道:“我不逼你,你好生想一想,想好了再给我答复。”
李清露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天渐渐暗下来,李清露回到了住处,靠在床头出神。
小姜一向不掩饰对她的好感,这回更是直接跟她求婚了。自己若是喜欢他,此时应该会感到很幸福,义无反顾地答应他。可现在她却很犹豫,如果为了逃出去答应了他,那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小姜听说她被关在这里,立刻就来接自己,对她一片赤诚。他家世好,武功也不错,原本是个良人。李清露从小在深山长大,不知道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对方对自己好就够了。
可如今她为人心动过,明白了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就没办法压抑自己的心情了。她不想只是跟一个合适的人生活在一起,还想每天都看着喜欢的人,一想起他就会露出笑容,跟他在一起就会感到温柔,期待每一天的到来,这才是真正的长相厮守。
她辗转反侧,心里十分难受,不光因为自己没办法回应姜玉明的感情,还因为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徐怀山。她眼前浮现起了他的模样,徐怀山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好像在问她:“你想我做什么,是喜欢上我了么?”
李清露本来是要离开他的,却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地陷了进去。他是世人眼中的魔头,若是跟他在一起,未来必然要面对很多坎坷。可喜欢这种事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她就是放不下他,有种飞蛾扑火不计后果的心情,那种感觉是她对别人不曾有过的。
李清露思来想去,实在没办法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别人。
她下定了决心,还是跟小姜把事情说清楚的好。若是他愿意帮自己,那自然好。若是他不愿意帮忙,也不怪他。自己就在这里等下去,徐怀山早晚会来接自己的。
次日一早,李清露吃过了饭,打算去找姜玉明谈一谈。孙大娘在院子里洗衣裳,已经懒得看管她了。她道:“又出去?”
李清露嗯了一声,道:“在附近走一走。”
孙大娘搓着衣裳,抱怨道:“家主抓了你来也算倒霉,一天到晚就没消停过。上午黄河镖局的少爷刚来,下午他家的大小姐又跟过来了,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没完没了的。”
李清露昨天睡得早,不知道姜玉祺也追过来了。她有点奇怪,道:“玉祺姐来干什么?”
孙大娘也只是听人这么说,连人都没见着,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李清露寻思她大约是不放心弟弟,可姜玉明年纪也不小了,不用看的这么紧吧。
李清露出了门,穿过杏子林,来到了厢房后的白墙外。不远处有人在站岗,她过不去,只能在这里等着。这边有个月洞门,姜玉明要来找自己,肯定要从这边走。
厢房边有个小竹林,青翠的竹叶越过白墙黑瓦,在寒风里微微摇曳。墙后面连着个雨廊,李清露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在栏杆上坐下了。她等了一阵子,觉得有点冷,打算把小姜叫出来。隔着一堵墙,忽然听见了姜玉祺的声音。
“你上哪去,喂,站住!”
姜玉明停了下来,道:“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姜玉祺道:“爹让我来找你,谁让你自作主张跑到这里来的?”
“什么叫自作主张,”姜玉明有些不满,“我这么大一个人了,做什么事都要跟你们报备么?”
姜玉祺也有点不高兴了,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收到信魂儿都丢了似的,你来接李清露的是不是?”
墙后面静了片刻,姜玉明道:“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清露跟那姐弟二人只有一墙之隔,也不敢走动,听见了他们的话,心揪了起来。
姜玉祺道:“咱们姜家跟她又没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从苏雁北手里抢人?”
姜玉明道:“我要娶她为妻,苏大侠看在姜家的面子上,自然会放了她。”
姜玉祺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憋着气道:“她一直跟着业力司的人,早就投降魔道了。你跟她纠缠不清,外头的人知道了怎么看待咱们姜家?”
姜玉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皱眉道:“清露是个好姑娘,怎么可能跟魔道的人同流合污。她性格善良,人又正派,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你不是也觉得她很好么?”
姜玉祺叹了口气,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人是会变的。”
姜玉明道:“你要变是你的事,反正我是不会变心的。她一直等着我,我不能辜负她!”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李清露听见了,神色却微微一黯,觉得有些愧疚。
姜玉祺有点急了,道:“不是,你怎么这么傻呢……我跟你把话说清楚吧。咱们是清白人家,你是姜家的少主,不能娶这种不清不白的女子进门。爹让我来,就是拦住你的。”
李清露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感觉如坠冰窟,浑身都透着一股寒意。
姜玉明十分生气,攥着拳头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娘是玉虚观的,你也是玉虚观的姑子生的,出身不过是穷了些,有什么不清白的?”
姜玉祺伸手戳了他脑袋一下,道:“你脑子是不是白长的!我是说玉虚观么,我是说她跟着徐怀山这么久了,两个人朝夕相处、同食同寝,你觉得她还是个清白的姑娘么?”
姜玉明被她问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摇头道:“不会的,她不会那样的。”
姜玉祺道:“你别自欺欺人了,就算她想守身,徐怀山也不会放过她。而且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清白,她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外人会怎么看她?”
姜玉明沉默着,姜玉祺又道:“你娶了她,就得背着别人的指指点点过一辈子,咱们姜家也要为此抬不起头来。爹爹辛苦挣下这基业不容易,你就当是为了他,放弃吧。”
姜玉明摇头道:“不是的,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不能这样……”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显然十分难受。姜玉祺知道他一时间接受不了,可事实就是这样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李清露是不是真的清白也不重要。反正她跟魔教的人搅在了一起,谁跟她扯上关系就要倒霉。还不如早点跟她撇清关系,明哲保身的好。
姜玉祺轻声道:“咱们家外表看着风光,其实跟人家没法比。中原这几家势力,任何一方伸出手来,轻而易举就能把咱们碾碎。能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别跟他们争了,和我走吧。”
姜玉明知道她说的不错,感到了一阵无力。他靠着栏杆坐下来,想着昨天见到李清露时的情形。她刚看到自己时很高兴,可一提到成婚的事,她便有些为难,好像不愿答应自己。
姜玉明没有那么傻,他也曾经想过,说不定她已经喜欢上徐怀山了。可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或者说他有意在回避这种可能,一直在一厢情愿地喜欢她。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姜玉明前所未有地感到了悲哀,觉得自己好像在自欺欺人。明明她看自己的眼神会闪躲,总像是藏着心事,也不喜欢自己触碰她,可他却以为她只是害羞而已。
喜欢一个人会义无反顾,是白天夜里都想着对方,一见到那个人就会开心,怎么会犹豫和后退呢?
姜玉明的心情低落,头脑也冷静下来。黄河镖局不如业力司势大,自己的武功也远不如徐怀山,什么事都跟他没法比。她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
父亲总是骂他,说他目光短浅凡事光想着自己,一点也不像他姐姐。姜玉明的年纪也不小了,就算帮不上大忙,也不想让父亲为难。可他一想到李清露,心里就十分难受,要放弃她,就像是从心口割下一块肉来一样。
他抬手擦了一下眼睛,竟是落了泪。姜玉祺也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手搭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拍道:“想开一点吧。”
白墙之外,李清露把他们的话都听的一清二楚。她心里好像有一团乱麻,有些难过,又十分委屈。那姐弟二人还在墙后面说话,李清露不想被他们看见,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跑了。
李清露回到了住处,低着头往屋里走。孙大娘还觉得奇怪,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清露没说话,放下帘子进了房间,坐在了床上。她低着头,想着刚才姜玉明和他姐的话,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虽然也想跟小姜把话说清楚,可被他们这么看待,她的心里实在不好受。
她虽然跟徐怀山待在一起,却从来没有逾矩。自己从小受师父教导,做人勤谨守礼。徐怀山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正经,其实也是个守规矩的人,从来没勉强过她。可到了姜玉祺的口中,两个人却成了不清不白的关系。
静下来想一想,她跟业力司的教主相处了这么久,不管自己是不是魔教的人,都回不去了。以前她还抱着一丝幻想,觉得自己还能像从前一样回到师门,跟师父和师姐妹在一起。可实际上,自从跟徐怀山扯上关系的那一刻起,无论是姜家还是玉虚观,都不可能再接纳她了。
她擦了一下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就算师门不要她了,她也忘不了师父教导自己的恩情。既然已经离开了徐怀山,她也不想再回去了。小姜觉得自己辱没了他的名声,她也不想拖累他。她只想找个深山老林待着,谁也不见了。
她这么想着,悲从中来,像小孩子一样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不动了。
姜玉明想着李清露的事,心里像刀割一样,实在难下这个狠心。他坐在屋里,喝一口酒,叹一口气。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门外响了几声,却是苏雁北来了。
黄河镖局跟苏家之间常有来往,两人并不生疏。姜玉明见了他,招了招手道:“苏大哥,你来了……坐,一起喝一杯。”
姜玉明浑身酒气,一坛子白酒少了一半,却是在这里喝闷酒。昨天姜玉明落脚之后跟他打了个招呼。苏雁北知道他是为了李清露的事来的,不想当面拒绝他,使出了个拖字诀,说自己最近有点忙,让他有话改天再说。
隔天便有人来报,说看见姜玉明跟他姐在院子里大吵了一架,姜家不愿娶跟魔头不清不楚的女子,让儿子赶紧回去,断了这个念头。
苏雁北喔了一声,搁下了茶杯道:“我还以为是他爹准了这门亲事,原来他是自己偷偷跑来的。”
那侍卫道:“他姐姐说姜大侠不同意,让他赶紧回去,不准掺和这件事了。”
苏雁北揉了揉眉心,觉得姜成豪这么做虽然有点狠心,却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姜玉明才二十岁,要娶谁由不得他做主。之前他娘相中了李清露温柔端正,出身干净,就算穷一点也不打紧。可如今她在业力司待了这段时间,整个江湖都知道她是徐怀山的人了,姜家怎么可能娶她进门。
他这么想着,又有点同情姜玉明。原本好好的一对小情侣被拆散,就像镜子被摔成碎片,就算拼起来也回不到从前了。魔教的人向来朝三暮四的,徐怀山对那丫头一时兴起,便把她掳到身边,玩够了又抛到脑后,害的却是她的一辈子。
这几天乔歆华在苏雁北耳边说了不少李清露的事,说她本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有一副热心肠。她救过玉泉山庄的人,还帮忙找过玲珑锁,跟乔家的人十分有缘。她一向与人为善,从来没做过坏事,实在不该这么对她的。
苏雁北也看出了这个小姑娘没什么野心,就是个寻常的女孩子。他枕头风听得多了也有点心软,想着再过一阵子,若是徐怀山不来接她,便给她些盘缠,放她自己走算了。
屋里烧着碳火,十分暖和。旁边点着一盏油灯,把屋里照的昏黄。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碟卤牛肉,却也没吃多少。姜玉明就是想喝醉,一醉解千愁,睡着了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苏雁北在他对面坐下,拿了个碗,给自己倒上了酒。两人碰了一下碗,姜玉明仰头一饮而尽。白酒淋淋漓漓地洒下来,他呛的龇牙咧嘴,眼泪悄无声息地淌了下来。
苏雁北把酒喝了,道:“你有心事?”
姜玉明擦了一把眼泪,闷声道:“没有。”
他不愿意说,苏雁北便也不多问,只是坐着陪他。一会儿功夫,姜玉明又喝了几碗酒,醉的摇摇晃晃的,趴在桌子上,终于忍不住道:“苏大哥……我心里难受……”
苏雁北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姜玉明道:“我跟清露青梅竹马,小时候我娘就说……等我长大了,就把她娶进门。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未婚妻,她对我也很好。我没别的愿望,就想把镖局经营好,娶她为妻,好好地过一辈子。”
他说着哽咽起来,一想到这些事都不可能实现了,心里就越发难过起来。
他道:“可是后来……她被人抢走了,我没本事,救不回她来。之前她师父被人抓走,她来求过我,可是我做不了我爹的主,她就去求徐怀山了……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和她从那个时候起,就完了……”
他醉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苏雁北还是听明白了。姜玉明是喜欢她,却又帮不了她,一步步看着事情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之间的裂痕早就产生了,李清露对他失望了太多次,已经不再指望他了。而姜玉明要考虑自己的家族,只会让她做出更多的让步和牺牲。
姜玉明哑声道:“我姐说她跟过徐怀山,不是个清白姑娘了……可我不在乎,就算那样,我还是喜欢她。可是我姐说,姜家不能跟着我蒙羞。我娶了这样的女孩子……所有人都要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苏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人生大事,苏雁北也不好干涉,只是淡淡道:“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办吧。”
姜玉明的眼睛红通通的,哑声道:“我爹白手起家,建立黄河镖局不容易,我不能对不起他,也违逆不了他的意思。”
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姜玉明本身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虽然舍不得,却也没什么办法。
其实他要是真的喜欢她,倒还有一条路走,就是抛下一切带她离开。两个人从此隐姓埋名过日子,也就也没有什么仇家追杀,更不会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然而姜家还指望姜玉明继承家业,他还有大好前程,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孩子就放弃一切。
姜玉明一把握住了苏雁北的手,哀求道:“苏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苏雁北道:“你说。”
姜玉明道:“我不能带她走了,你能不能让人别欺负她……等过一阵子,天暖和了就放她走吧。她没做过坏事,你别把业力司的账算到她头上来。”
他在世俗的圈子里兜兜转转,求不得圆满,只能求一点心安。苏雁北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不会为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