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不可 第53节
作品:《表兄不可》 可在寻常人眼中,门第家世可以传承,但状元郎却不能,那是顾诚因寒窗苦读,没有半分弄虚作假,完全凭借他自己真正的本事得来的,这样的人更值得尊重,甚至于,他们已经将顾诚因视为了榜样,拿他的事来激励更多寒窑学子。
管家出来迎他时,态度也是顾诚因从未见过的恭敬,从门厅到正堂,一路上凡看到他的仆从,皆会朝他行礼。
顾诚因也如从前一样,微微颔首,不傲不骄,神情淡漠。
张氏还是不待见他,简单客套几句便称身子乏,被嬷嬷扶着下去休息。
顾诚因原本也只是走个过场,也打算早去早回,林郁却要和他说话,所说之事还是关于年后的关试。
林郁没有藏着掖着,将自己所知的重点都说予顾诚因听,到最后,他还提醒顾诚因,在言辩时,务必要多提两句宋先生的话,以宋先生的名望,他所言必当更加有说服力。
表面是如此,实则顾诚因心中明白,林郁是在jsg点他,让他不要忘了林府的恩情。
今上打压氏族,愈发明显,《氏族志》中虽没有林氏,可又有谁会真的以为,林氏不在五姓七望中,光看去年上门说亲者,都快要将林府门槛踩破,便可得知,所谓《氏族志》,除了强制不让氏族通婚以外,并没有起到旁的作用。
然顾诚因是皇上钦点的状元,还未入仕便有御赐府邸,明显是日后想要重用顾诚因的意思。
这些林郁全部都看得出来,如今林氏到了林海这一辈,只他一个进士,若再得圣上打压,能否顺利通过关试都成了一个问题,就算勉强通过,也不会谋得什么好职位。
所以,林郁想要拉拢顾诚因,想等他羽翼未丰时,便将他与林府彻底捆绑在一处,不管日后是否还会打压氏族,至少有他在,林家便多一份稳妥。
顾诚因拱手应是,却不会当真这样做。
外人眼中,皇上看重他,才赐府邸给他,实则面圣时,皇上三言两语,便已经表明,他想让顾诚因彻底与氏族分割开来,顾诚因若真想仕途可期,自然不能多与林氏往来。
当初宋先生是林郁亲自请出山的,可谓是满城皆知,若顾诚因当真关试时,提及宋先生,考官定会立即想起林氏,那在给他分配官职时,自然也会考虑到顾诚因背后的林氏。
今上之前,背靠氏族,更有利于加官进爵,然如今,氏族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这一点,氏族中人很少有人看得出,便是看出,也不愿相信,林郁便是如此。
从主院出来,顾诚因又去了清书院,见了林修与卢氏,又是林修留他说话,待说完,便让林海送顾诚因去凌云院。
林海从前便不喜欢顾诚因,如今莫名的对他更加厌烦,凌云院在何处,顾诚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让他来送,明显是想让他和顾诚因多去攀谈,拉拢关系。
林海不愿,也不想,一路上与顾诚因皆沉默不语,直到快至凌云院的时候,有一道偏宅的长廊,林海不由与他凑近了些,他眉心忽然蹙起,望了眼顾诚因,眸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疑惑。
随后,他故意朝顾诚因身侧近了两步,鼻翼不可察觉地动了几下,遂皱眉更深。
顾诚因没有看到这一幕,却是知道他莫名其妙朝自己靠来,他最不喜欢与人接近,便不动声色移动步伐,再次与林海将距离拉开。
凌云院外的仆从见到他,也是恭敬的引他入内。
林海目送他离开,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也不知在想什么,身旁小厮唤了他好几声,他才恍然回过神。
“你有没有闻到?”他问身旁小厮。
“闻到什么?”小厮不解。
林海道:“就是顾诚因身上的那股味道,很淡,但是……”
但是极为熟悉,让他下意识就会想到一个人,可那个人此刻应当就在眼前的院里,在那床榻上奄奄一息才是。
林海望着凌云院,又是许久的沉默,到最后只沉沉地叹了口气,垂眸离去。
顾诚因以为,林信与冯氏因林温温的事,定会悲伤忧愁,却没想到,还未进正堂,便听见堂中传来一阵欢笑。
林信知顾诚因来了,连忙命人开门迎他。
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在顾府,顾诚因对林信说的那些话后,林信并未全信,暗地又派人去查了一番,什么也没有查出,如今见到顾诚因,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一来因为自家的女儿,竟贸贸然托顾诚因逃婚,二来,是他用小人之心揣测了顾诚因。
如今两人再见面,林信明显比之前要对他亲厚许多,将他迎进屋,又令人去沏茶端果子。
屋里有个满地跑的小郎君,约摸三岁,顾诚因从前未曾见过,但想来也许是哪个亲戚家的孩子,过年来林府做客,一道跟过带来的。
这孩子是个好动的性子,看见顾诚因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后直接就扑了过来,抱着顾诚因的腿,笑嘻嘻道:“好看、好看!”
顾诚因僵在原地,没有推他,也没有说话,神色微凝。
冯氏嗔笑,赶紧招呼李嬷嬷将他拉开。
林信挥挥手,示意李嬷嬷将小郎君带下去玩。
很快,屋中静下,顾诚因依照礼数,给二人拜年说吉祥话,备好的礼也在一进门时,就交给了仆从。
林信大多时候都不会对冯氏隐瞒,顾诚因与他说得那些话,冯氏后来也全都知道了,与林信一样,起初不信,后来不得不信。
她叹了口气,一想到林温温,眼尾有些发红,“元正日合该热热闹闹才是,顾府冷清,你若无事,留下来吃顿晚膳再回去吧?”
顾诚因望着面前这二人,脑中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小儿郎,莫名生出了一阵烦躁感,他没有应下,而是问道:“三娘身子如何了,可有好转?”
冯氏与林信互看一眼,同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便是不好的意思。
顾诚因知道会是这样的答复,他称不想叨扰,打算起身回府,可忽然听到旁间隐约传来了一阵啼哭,很快,便有一嬷嬷过来禀报。
“冯夫人,小娘子她醒了,哭着闹着要见你呢!”
冯氏脸上刚生出的哀愁,瞬间被急切取代,她也顾不得和顾诚因多说,只道要去照顾孩子,便起身就随那嬷嬷走了。
顾诚因生出的那股烦躁感愈发加重,那隐隐的猜想似乎又多了几分确信,不等他开口询问,林信先叹气道:“三娘这次怕是……”
林信有些说不下去,侧过脸缓了片刻,才开口与他解释。
原来冯氏得知林温温是自己出逃以后,便一病不起,眼看愈发消瘦,整个人都快支撑不住,张氏虽然对这个儿媳的家世不满,可到底得知这么多年二房无子是因为林信的缘故,便也放下了多年的芥蒂,她来看望冯氏时,便提议从宗族的旁支过继一双儿女,既给二房添了子嗣,又能算得上是给久病的三娘和冯氏来冲冲喜气。
其实,事到如今,张氏和林郁都已知晓林温温失踪一事,恼怒归恼怒,解决问题才是头等要事。
林温温寻不到人,称病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对于林氏而言,名声才是最重要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娘,私自逃婚,一走便是好几个月,若这当中有了闪失,林氏的名声自然会受损。
这些林郁都与林信说过,可他却总说再等等,带着那最后的希望,继续派人暗中去查林温温踪迹。
可林温温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如何都寻不到,眼看冯氏也跟着病重,林信终于松口应下。
冯氏起初不愿,任何人都比不得她亲手带大的三娘,那是她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是她一点一滴拉扯而大的,她握着林信的手,说什么也不愿再养子嗣。
可当那两个孩子被带到身前,尤其是那个一岁多的小女娘,李嬷嬷找出来林温温曾穿过的衣裙给她,又梳了林温温儿时最喜欢扎的羊尾辫,冯氏看见她时,如何能不动容。
她将这走路摇晃的小女娘抱在怀中,哭了许久。
在这日之后,她一扫阴霾,身子逐渐康复,脸上愁容也因两个孩子而消散。
然而这些详情,林信不会告诉顾诚因,他只对他说,这两个孩子是从宗族过继到二房来的,日后便是二房的子嗣,至于林温温,不必细说,顾诚因也听得明白。
估摸出了正月,林家三娘便该下葬。
这些都在顾诚因的预料中,早在许久前,林温温试图用林府来逼他放走她时,他就曾说到过,林温温最终的结局,会是“病逝”,可他没有料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更没有料到,在女儿还未下葬前,二房便已寻到新的子嗣来取代。
也许这就是氏族名门,永远以名声威望为重。
顾诚因心中一片冷然,他起身拱手,离开林府,很快就乘马车回到了顾府。
与离开时一样,他先进主院,将一身衣裳全部换下,重新穿回林温温给他挑选的那套衣袍,又将蹀躞带上的那些东西,全部系回原处,连系带的手法,都是学着林温温的手法来系的,确保每一处都与离开时一模一样,他这才提步朝百花园走。
来到望烟楼,顾城因推开门,林温温正拿着针线认真做绣活,听到门声响,她动作顿时停住,缓缓朝门口看去。
与想象截然不同,他没有半分愠色,也未见丝毫狼狈,他衣衫整齐,面容清俊,微沉的眉眼下,唇角轻轻勾起,“温温,我回来了。”
林温温僵愣地望着他,直到他来到她面前,她还未回过神。
“温温?”顾城因跪坐在她身旁,又轻轻唤了一声。
林温温略微回神,眸光依旧怔怔,“你、你……你可去见了……”
“我去了,见到了二伯父与二伯母,他们二人气色不太好,没有多留我。”顾诚因说着,将针线从她手中拿出。jsg
林温温猛地吸了口气,鼻根开始酸胀,一开口,声音也能听出明显的颤抖,“那、那他们可与你说了什么?”
顾诚因握住她的手,掌心慢慢收紧,顿了半晌,才低低道:“他们很忧心你的病情,似是不想与我多说,只略微客套,便请我离开了。”
“我娘……她也没有说什么吗?”
泪珠从眼尾滑落,林温温望着顾城因腰间的香囊,视线逐渐模糊。
顾城因知道她为何流泪,也知道她到底想问的是什么,可他骗了她,他们也负了她。
手背上落在一滴眼泪,顾城因心口似乎又出现了那只大掌,握住了他的心脏,随着她眼泪不住下落,大掌也愈发收紧……
他仿佛听到那小郎君冲他笑,还有小女娘在旁间哭闹的声音……
顾城因双眼紧闭,再次睁开时,他神情淡漠,只冷冷道:“没有,他们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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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我们和好◎
爹爹没有认出荷包, 娘亲没有认出香囊,李嬷嬷,翡翠……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认出来……
久忍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林温温掩面痛哭, 她甩开顾诚因的手,整个人伏在桌案上, 上面搁着的针线被她压住,一根针斜着扎进了她的手掌,几乎全部镶进肉里。
原来顾诚因说得是真的,人真的可以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在这一刻,心里的痛要比身上的痛超过百倍。
她感觉到身后被人轻轻环住,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不想再忍, 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忍, 泪流满面的坐起身,又尽全力甩开他。
顾诚因却是眉心忽然皱起,一把拉住她手腕,语气急切,“温温, 你受伤了。”
珍珠原本也红着眼在一旁愣着, 听到这句话, 才猛然回过神,连忙去柜子那边翻找药箱。
林温温却不管不顾,继续哭着朝他推搡。
“顾诚因, 你放开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 泪眼模糊, 已经看不清面前之人是何种神情。
“你放开我,我要爹爹和娘亲,我要回我的家……”
她一声说得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颤抖,最后惊叫着用尽全力,狠狠扬手,重重落下。
顾诚因脸颊顿时朝一侧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