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匣 第137节
作品:《明珠在匣》 当今天子疑心重,或是大限将至,前些时日疑神疑鬼,心思全然不在西境战事上,反而在这时处理了一批朝臣。三皇子的母家被查抄,魏丞相入狱,沈家被安了个谋反之罪,连太子都被调出了京城。
如今朝中人心惶惶,时人不禁感叹,当今圣上老矣,这些时日病着,脑子也是糊涂了,生怕再这么折腾下去,会重蹈宣帝的覆辙。
是以惠帝将朝政交给二皇子时,众臣不禁都松了口气。
只是这二皇子平日虽饱读诗文,可终究不懂朝堂之事。
好在淮南康王如今在京城,圣上病后不久,便又下了道旨意,令康王辅佐二皇子监国。
宣帝在时,康王乃为数不多的清臣,为官时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虽后被贬黜,可一直有个清正廉明的名声。
朝臣皆是心照不宣,圣上这是不肯收拾这堆烂摊子,要安心养病,将朝事托付给这位皇叔,于是均听其号令行事。
这也算是圣上这几月来所做最明智的决定。
康王将朝事处理的井然有序,西境也终于派去了援兵,得大臣纷纷称赞。
如今乾和宫早朝,龙椅之下并排摆着两张宽椅,二皇子听朝臣回禀,而做决断的却是康王。
本是一切都在恢复秩序,京中却忽然接到睢县八百里传信,言北境之军于冀州边境集结,本该死去的叛贼沈轩兵临城下,欲见帝王。
御史中丞当朝痛骂,“沈家分明就是要趁西境战乱造反!”
冯霆淡淡瞥了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座上正襟危坐的康王,说道:“大人先平平气,王爷不是前一阵才整军准备北伐吗?去的路上灭了不就是了。”
左威卫程叙道:“冯大人此言差矣,此人猖狂,若不即刻派兵歼灭,恐要伤我军士气。”
冯霆笑了笑,没再多言,“鄙人一介文官,程将军此言有理,倒是鄙人无知了。”
程叙没再理会,手持笏牌站出,“末将愿领兵,即刻出兵前往冀州,定取反贼项上人头。”
康王没有立即回话,转头问道:“二殿下以为呢?”
“沈将军信中说,若是见到父皇便肯退兵,并非要谋反……”
话还未说完,便被吏部尚书打断道:“二殿下此言诧异,沈贼分明已反,此举乃欲挟皇室中人,殿下莫要听信此人之言。“
康王接道:“二殿下还需多想想,此人之言着实不可信。”
“就是。”刑部侍郎喝道:“那兵部尚书多日不曾上朝,分明就是与沈家沆瀣一气,臣恳请立刻将京城卫家和沈家之人收押,挫挫他们的威风。”
朝中众人纷纷应和,二皇子听到此事牵连到了卫家,一甩衣袖,“够了!今日朝会就到这儿!本王头痛,此事休要再议。”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康王起身,“诸卿稍安,收押沈家之事,本王会劝二殿下想清楚,至于卫家,毕竟同二皇子母家有关,还是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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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快步出乾和宫,向淑妃所在的瑶华宫而去。
然而门口却有侍卫把守,“淑妃娘娘抱恙,殿下请回。”
“你们......”二皇子手指抖动,在殿门口来回踱步。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二皇子回头,只见康正不急不缓负手而来,站定在他身旁,“二皇子还是以国事为重,等淑妃娘娘身子好了,再来看不迟。”
“你竟敢用我母妃要挟我!”二皇子大怒,扫了一眼四周,怒喝道:“你们都要造反不成!”
门外守卫跪成一片,却未有一人开门。
康王静静瞧着,待二皇子冷静过后,才开口道:“二皇子还要改改这冲动的性子,太子在同州遇伏,下落不明,若当真不在,殿下便是一国储君。”
二皇子早已不再顾及对长辈该有的恭敬,“你住口!你到底把我母妃怎么样了?”
康王并未答话,只剩了二皇子声声质问。
忽然,门内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本宫无恙,让我儿进来。”
门口的侍卫都看向康王。
康王思索片刻,淡淡开口,“放他进去吧。”
二皇子冲进房门,康王跟着走进殿门。
只见淑妃梳着端庄的发髻,端坐在宝座上,“还请康王殿移步,本宫与二皇子只是说些家常事,要不了多长时间。王爷在本宫这瑶华殿中待太久,传出怕是要遭人非议。”
康王多看了几眼,只着人在外面听着,转身离开瑶华殿。
淑妃听到门外没了声音,骤然卸了力。
“母妃!”二皇子蹲下身,眼底已经含了几滴泪,“他们把你怎么了?”
淑妃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没力气罢了。”
甄家和李家连同淮南康王,意欲夺权,她和皇后早已成了两家的弃子,被软禁在这宫中。
而皇后如今的境遇只会比她更差。
淑妃抚了抚二皇子脸庞,“你看你都瘦了...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听到此处,二皇子终于忍不住,两行眼泪留了下来,“朝中没有人听我的,他们都说皇兄生死未卜,如今只有我一个人...母妃,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我...我知道他们都是坏人,可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要出兵讨伐北境,我知道那沈将军是好人,是忠臣,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母妃,我该怎么办啊?”
淑妃却是莞尔一笑,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好孩子,你能明辨是非,能辨忠奸,母妃很是欣慰。
你要记住,你虽不是一国储君,可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是天子血脉,你父皇如今为人所害,太子不在京中,你该撑起来主持大局。咱们吃着百姓供奉的米粮,便要时刻想着天下事,对得起这江山,也不负天下人对皇室的期许。”
第121章 送别
◎剧情章,朝堂+配角的交代衔接,节奏很快,慎买◎
西境战事吃紧, 西蕃大军趁大黎朝纲不稳之时,联合北寒叛族率铁骑横渡太河。先前派往西境的援兵根本无法抵挡攻势, 曾老将军曾冼只得以青岩峰为护, 率兵退往交城。
朝中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沈家定是因为之前圣上派兵围剿一时耿耿于怀,应当派人先去睢县与沈家和谈, 主张先退外敌,再派兵增援西境,另一派主张先率兵北上,平定内乱。
“笑话, 我大黎既能灭了北凉,西蕃区区蛮夷,为何不能灭!”
“还看不明白吗, 那沈家现在是反贼, 如今就连在京的那批北境之师都调不动, 何况出兵平叛?依臣只见, 眼下还是先平内乱,再出兵西境不迟。”
朝臣为此争论不休,许久之后, 坐在上首一直沉默的康王才说道:“诸爱卿既主张先平内乱,不如先派人与西蕃谈判,以交城为界,将曲陵山以东十四县让与西蕃,以此休战, 西蕃桑格公主如今身为我大黎二皇子妃, 此事若由桑格公主出面, 必能促成。”
大理寺卿闻言, 跪地叩首,“殿下万万不可!且不说西蕃那边是否肯趁此时退兵,那曲陵山乃西境要塞,若是割去,怕是以后难以收回!”
康王笑了笑,似是早有预想,胸有成竹,“诸位放心,此乃缓兵之计,西蕃的军力究竟如何,本王再清楚不过,只要能将北境收回,西境国土自可尽数收回。”
此话一出,众臣反对之声弱了不少。
康王夫妇早些年驻守西境之事,对西蕃之事了如指掌,既是康王肯如此向群臣保证,想必也早已有了对策。
“此事不可。”一道声音打断了众臣的议论,众人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上首座上,二皇子起身质问道:“皇叔祖说此话之前,可有考虑过西境十四县的百姓?若是我大黎割地,天下百姓又要如何想我大黎?”
康王拧起眉头,似是没想到谌褀会忽然驳回,睨了一眼,“二殿下如今当审时度势,如今大黎自顾不暇,若与西蕃开战,大黎只会丢失更多国土,到时生灵涂炭,二殿下可能担得起?”
“我能!”又想到母妃昨日对他说的话,二皇子攥紧袖下拳头,争锋相对,“皇叔祖别忘了,如今奉旨监国的是本王,皇叔祖只是奉命辅佐,难不成还想越俎代庖?”
“父皇既命本王监国,那万事皆该由本王做主。”扫视台下低头的众人,二皇子坐回座上,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沈家之意未明,传本王命,即刻派使臣前往睢县,问明来意,一切后果,本王一力承担。原定北伐之军,即刻整顿,前往西境支援,违令者斩!”
说罢,二皇子稳住呼吸,转头问道:“皇叔意下如何?”
康王手指轻叩扶手,沉默许久,才看向二皇子,“二殿下既然这么说了,本王自是不好再多说,只是这北伐之军,何人领军?”
二皇子愣了愣,刚垒起的气势顿然灭了些.
康王低头一笑,沉着道:“本王倒是有一人选。”
不待二皇子问,继续说道:“此前安平侯卫直曾在太河附近驻守,对太河一带的事知之甚多,早年又在曾将军麾下做事。此次由其率兵支援,再合适不过。”
二皇子脸色阴沉下来,“康王殿下可是忘了,安平侯旧疾难愈,已许久不曾征战。”
“二殿下此言差矣。将领并非一定要上战场拼杀,安平侯在京中久不得志,如今更是告假不出,此番既是给安平侯一个机遇,又能表其对大黎忠心。只是让其领兵前往而已,西境兵权仍听令曾将军,有何不可?”
“你!”
康王朝台下望了望,伸手示意,“二殿下不妨问问台下众臣,看看本王说得是否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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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冉,东边远方泛起鱼肚白,京城城门初开,往日喧嚣的街道行人寥寥,宽阔而冷清。
城门之外,却是浩荡大军肃穆而立,整装待发。
甄玉姮常年卧榻,已许久没出过卫府府门,可今日还是裹着厚厚的披风,同卫君咏到城门前相送。
虽说英雄迟暮,尚有千里之至,可终归老矣。
此去险境,生死未可知,她放心不下。
“阿姮就送到这里吧。”
甄玉姮看着卫直身后西征大军,嘴角勉强抿出一个笑容,“卫将军,一路多保重。”
卫直笑了笑,“好久没听阿姮你这般称呼过我了。”
甄玉姮看着身披铠甲的卫直,布满细纹的眼角已是泛着泪,身前那道身影仿佛与十几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叠起来。
那人曾于战乱中救她于水火,坐于马背,伸手将她拉出深渊,见到了属于自己的曙光。
只是那鬓角终是多了些白发。
“愿将军早日凯旋。”甄玉姮盯着他良久,才说道:“这一次,我就不随将军同去了。”
“你放心。”卫直说道:“你在这里,守好小家。”
说罢,卫直拍了拍卫君咏的肩膀,“你从小到大身子不好,阿耶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可这段时间我不在了,你照顾好你阿娘和媳妇,总不能万事都靠你妹妹在外面撑着。”
“知道了阿耶,我会守好家的。”
忽然想到什么,卫直沉了沉目光,“明珠若是回来,你要保护好她,知道了吗?”
卫君咏惊诧道:“小妹她...真的会回来吗?”
卫直耸了耸肩,“你妹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认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他也宁愿,明珠不要回来。
可他深知这个女儿的性子,嘴中说着认命,实际上是最不信命的那个。就算明知希望渺茫,也总要一试。
他知道,卫明姝一定会回来。
如今暗潮涌动,卫家和沈家都处在风口浪尖,他本不愿再四处征战,可若是他不去,恐会被人拿住卫家把柄,凭白拖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