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难撩 第80节
作品:《女官难撩》 “燕宁府崔志给来了信。”
听得这一声,闻澈才抬眼看向在烛下拆信之人,困惑道:“燕宁?燕宁距离衍州千里都不止,给你写信做什么?”
燕宁在江朔和启都之间,还毗邻这纪央城。
早先就是因为这个,闻澈带兵从江朔折返时甚至不敢从燕宁走。毕竟陆氏的手伸得长,半路有什么人扮了流寇也说不定。所以他宁可费周折从保原山回来,也没有敢惊动燕宁。
燕宁知府崔志他也有所耳闻。
此人是宣宁十五年进士,后来被外放到了燕宁府。这些年燕宁被他治理得甚好,从未有不妥当之处,即便是纪央城也没敢随意地欺侮过。
元蘅道:“他耳朵灵得很,知晓肃王不肯再续从前的生意,如今的衍州缺粮。他说他愿意尽绵薄之力,但是却有条件。”
“什么条件?”
元蘅微挑了眉:“他地方尴尬,一端挨着纪央城,一端又临近江朔。这些年陆家人不老实,私底下做下的动静不小。若是真的出了点什么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燕宁。可是燕宁却没有任何兵力。他的意思是,衍州的忙他能帮,但是想要借调你部分的江朔兵力。也就是说,若是没事就最好,可他若出点什么事,想让你帮帮他。”
闻澈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将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唇角漫出点笑来:“哦,亏得他想出这种办法。他帮的是衍州,又不是我,凭什么认为我会回报他?江朔跟衍州,可不搭边。”
“不搭边啊……”
元蘅将信折回信封之中,“那我就去回了他,说燕云军愿意出人,看他介不介意。这点生意我自己也做得起。可叹男人的话果真只能听一半,不能全然当真,什么是我的人、什么要我放在心上,都成玩笑了。”
“哎!”闻澈笑着去抱她,“怎么不禁逗?”
元蘅起身去换外衣,回眸冲他笑了下:“换衣裳出门呢,殿下回避下罢。”
“这说的什么话!”
闻澈替她取来外衣,“我伺候您换。”
“用不着。”
闻澈将外衫给她穿好,用篦子给她梳发挽发,耐心之至。
“他说的好是好,但却不宜据一封信就这么决定。出兵没问题,江朔最不缺的就是兵,这个好说。但毕竟燕宁距离此处千里之遥,中间的变数比从凌州运粮还要繁复些。待我回了江朔,去那里亲自与他议清楚再说……不了,明日我就让徐舒回去,亲自见这个崔志。你真的不要凌州的粮?眼下江朔无战事,是完全顾得上的。”
“不要,不搭边。”
元蘅选了一支簪子,比划了两下觉得颜色过于鲜艳,又将它放了回去,选了支白玉的。
接过玉簪替她戴好之后,闻澈道:“别啊。”
对着铜镜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很得体之后她起身往外走。闻澈两步跟上她:“去哪儿?慢点,等等我……”
第75章 心迹
时辰尚早, 府中还不热闹,开门的吱呀声惊醒几只鸟雀,扑棱着翅膀就往房梁上去了。游廊边上的芭蕉叶已经有泛黄的迹象, 叶片上仍落着水珠。
闻澈途径时还顺手将水痕抖落了,声响引得元蘅回头看他。被人捉住玩心, 他赧笑着将手收回来, 快步赶上她:“你到底做什么去?”
元蘅将他的手从肩头拂下去,道:“将那些卷宗看了, 然后去军营。”
“你都接连忙多少日了, 知道你尽心, 也不必如此罢?你今晨寅时就起来看信了, 又是崔志又是闻澄, 元大人, 歇一歇, 我带你去个地方!”
听到这里,元蘅才驻足, 回头疑惑地看着她,然后果决地留下一句:“不去!”
这里是衍州, 他能带她去什么有趣的地方?这种一大清早跟芭蕉叶过不去的傻子, 不在衍州走丢了都是她烧高香。
“我还没说去哪……”
元蘅一步没停:“哪儿也不去。你再话多, 收拾东西早日去江朔罢。”
闻澈将脚下的小石子踢远了。
这才在一处腻了几日,态度就大不如前了, 真是薄情。闻澈气得想笑,仍朗声道:“给你两个时辰, 我在此处等你!”
断续的雨都下了半个月了, 眼下即将秋凉,但不见一点要止的痕迹。
抬头看了天色, 他转身要往回走,谁知刚迈着步子走出没多远,便和燕云军中林筹打了个照面。这几日他不常出门,毕竟尚未婚娶便住进元府,于元蘅名声不怎么好听,还是尽可能避着点人比较好,所以除了府中极少数的人,旁人甚至不知道凌王就在衍州。
看着林筹才从元成晖的房中出来,此刻正要往元蘅的书房中去,闻澈自知不好总耽搁他们的正事,便只是轻声点头问候:“林将军。”
谁知林筹的步子却顿住了。
他看了闻澈很久,最后只犹豫地道了句:“见过殿下。”
林筹已经走出几步远了,头也没回地道了句:“容公子……”
刚打了个哈欠的闻澈是被这句话钉在原地的,他的手缓缓垂了下来,连呼吸都放轻了。
“认错人了罢林将军?”
林筹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道:“凌王殿下可不认得末将,也不认得左营副使曲青竹。”
昨日林筹照旧例去燕云军校场之时,正好见着元蘅与闻澈同来。若不是军营中有紧要状况要处理,他也不会不上前打了照面便匆匆而去。待回来时他正好见着闻澈朝曲青竹走了过去,还道了句——曲副使操练辛苦,还是要注意手伤。
曲青竹的手伤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军营中生乱,有几个不知死活的看不惯容与,便抽刀偷袭。那时的曲青竹为了护着手无寸铁的容与,便伤了手。
军营副使有手伤这种事并不能肆意宣扬,后来曲青竹便将此事压了下来,逢人也不肯再提,以至于元蘅都不知道。
若说昨日只是怀疑,今日闻澈直接道出了他的名字便是证实。
闻澈生得太像容与了,身形和声音,世间罕寻如此相像的两人。林筹远远看见闻澈之时甚至以为是容与已经回来了。
果真疏漏了。
闻澈微扯唇角笑了下。
虽未答,但已默认。
“殿下若真是容公子,为何这些年都不肯回来?您不知道您失踪的那段时日,姑娘她……”
闻澈喉头微动:“她怎么?”
“茶饭不思,担心您出了意外,遣人四处寻找。姑娘未出阁便总是将您挂在嘴边,将军觉得颜面有损,将她关在府中不许外出,整整两月……”
后面的林筹也说不下去了。
这些事元蘅不可能跟他提及,她当初选择放下过去与他在一处,已经是跨越了许多内心的坎。
可是她只是想留些容与的画像,还被他吃醋时撕毁了,甚至是对她冷淡以对,不辞而别去了江朔。那段时日她心里定是煎熬的。
但她什么都不说,心中有再多的想法也不说。他在江朔的那两年给她写了那么多的信,她从来都不回,还托人捎来一句都扔了。再后来,他分明在她的书阁中看到了那厚厚的一摞信,被她用丝绸带子系紧,每一封都是阅过很多遍的。
在朝为官不易,在所有人都不认可女官之时坐到礼部正三品的位子,又是何等艰辛。
可是他都不知道。
有时候他恨她一副清冷模样,有时候又心疼。
“本王知道了,劳烦将军先不要将此事告知她。”
闻澈心口微痛。
“姑娘还不知道您是容与?”
闻澈眼角微扬:“当年受伤之后忘了许多事。前段时日在启都受了杖责,高烧了许久,做了好些梦……或真或假的过去,似乎是能想起一些了。这些事,我想自己跟她说。”
林筹明白了。
点滴的雨声止了,芭蕉叶上的水痕聚成最后一滴水珠,闻澈伸手一弹叶片,那水珠再度溅了起来,被震碎在了空中。
他百无聊赖地在靠在红柱上,听见推门声时唇角的笑意浓烈起来。
两个时辰,一刻不差。
他就知道元蘅听到他的嘱咐了,也不忍心看他失望。
“去哪儿?”
元蘅一边给自己系披风系带,一边将一个黄澄澄的橘子抛给了他。闻澈伸手接住,只犹豫了片刻便剥开喂给她。看着她被酸得皱眉,闻澈才笑出声来:“幸亏我还没尝。”
“爱要不要。”
元蘅想夺回橘子,结果被他举高了,任由她踮脚也够不着。
他趁机在她唇角亲了下:“酸的也好,甜的也罢,只要是你给的,我都要。”
被这人潇洒地说了些比橘子还酸的风月酸话,元蘅的耳朵尖有点烫,但还是被哄高兴了。她又扯了他的袖角:“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如若不然我可回去了,要处理的事一堆,你就净耽搁我的功夫罢!”
“跟我来。”
到了燕云山底下时,元蘅都没真正明白闻澈的用意。
自从元蘅从启都回来之后,便再没来过燕云山。无论是褚清连还是容与,都是她如今没有勇气去回想之人。而如今燕云山上桃花尽谢,没有春日那般的景致,反而多了萧条之感。
下过雨后的地面泛着潮湿的清新气息。下了马之后元蘅踩在柔软的泥土之上,看着山脚下的熟悉的院落,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切从柳全叛乱后就就变了,褚清连也不在了,这里就没有了任何特殊的意义。当年她在这里缠着褚清连拜师,后来又在此处遇见了容与。
她能想起的过去所有愉快记忆都来自于此。
比起那个充斥着虚假情分的元府,这里更像是一个家。
元蘅攥紧了闻澈的手指。
闻澈却将她揽回了自己的怀里:“当年我发现褚阁老去世的时候,就是这样夏秋相接之时。那个时候衍州生乱,我不好在此逗留,所以没能帮上你太多。如果那个时候我就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分明是他要带她来,结果先难受起来的也是他。
元蘅笑了:“那个时候你还不认得我呢。”
不认得么?
是不记得了……
世间之事,永远是不记得之人洒脱,铭记之人痛苦如灼。
闻澈后悔自己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这个毋庸置疑。可是再强硬之人也会难过,只是她不说罢了。
元蘅推开竹扉,看着旧时与容与一道下棋的石桌上落了厚厚的积灰和落叶,她从袖袋中取出一方帕子,细致而耐心地擦拭着。
“阿澈,其实这里才算是我的家。你知道我为何不同意与越王的婚事么?因为我厌恶所有用女子姻缘做出的权力联结。男子转而可以再娶,而那个女人就要困在里面一生。正如当年我娘嫁给我爹,就是这样的。元氏需要安远侯的兵力做向上走的垫脚石,我娘最后就只是那条路上被遗弃的枯草。”
她对娘亲的记忆并不多,毕竟她三岁之时元成晖就再娶了。
但是她听到过府中人议论,说是她娘亲重病不起那日,元成晖甚至不愿意回来看一眼。最后芳魂陨落,只留下一个也不被爹爹重视的女儿。
看她动作越来越慢,闻澈并不好受。
她看着这处院落,想起拜师那日褚清连嘱咐的话——你想要的东西,你要自己拿。
在无数人的鄙夷轻视之下,忽有一处明亮乍起,便能引以为此生最珍贵之人。所以她失去之时,才会下意识抵触回到此地,甚至抵触被人提及。最后只是折磨自己,没放过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