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色 第18节

作品:《汴京春色

    近日天渐冷,府邸上下都换了厚褥毯子。喻姝见天寒辛苦,把守夜下人的月钱都提了一等。
    等到岁末的时候,王府开始添炉子。
    年关将至,朝廷要算的公账也多。除却公账,还有一年到头的征地赋税、兵马总点、各司各部的官员调动,以及来年开春的盘划。
    皇帝忙,朝臣也忙。
    喻姝本想试探一下汀兰,那晚的事是否也有一份。可没过两天,皇后便把秦汀兰、荀琅画召进宫看账了。为了好好磨练,索性让两人都小住一段时日。
    魏召南忙得白日是见不到人的,只有晚上归来的时候才会碰面。
    不过比起前一段时日,也不知是不是腊月天太冷的缘故,最近倒是每晚都回来。
    喻姝本要往京郊庄子去,下吴家看看。可魏召南每晚都在,让她的计划暂且搁置了。
    好在崔含雪还是给力的,吴勇每半月都来送米一趟,喻姝也好拿捏的住。
    这些时日的夜晚,魏召南仍旧让她睡在里侧。
    其实王府闹贼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那时候的贼人是弘泰假扮的,他没必要再担心她的安危。喻姝只能将它归结于——睡久了,魏召南已经不在乎,或者忘了。
    偶尔他也会去寐娘屋里。
    喻姝总觉得,他要给寐娘位分的事快近了,或许就在这个年关。
    因为最近,他送给寐娘的金钗首饰越来越多,虽然他也会给芳菲堂里别的美人送,可那六七个美人全部加在一起,还没有寐娘的多。
    甚至是今日清早,他只带了寐娘一个人出去。至于去哪里,没有人知晓。
    喻姝一直不忌不妒,她认为自己只要尽到做主母的本分就好。只要魏召南做得不太过,她根本不会插手的。
    当然,她还有点私心在。
    她还是希望魏召南赶紧弄几个通房妾室来,再顺便生几个孩子——因为前几日皇后召命妇进宫时,特意提到了子嗣。
    那几位王底下都有孩子,皇后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喻姝知晓自己的身子,这辈子子嗣无望,因此她只能盼着别人生。眼下寐娘最得青睐,她便将生子这个重任托到寐娘身上。
    再加之寐娘最近变得温驯谦顺,喻姝也过得舒坦不少。
    她以前听舅母孟氏讲内宅的事,有些主母膝下无子,又须得有个依靠,便将妾室生的孩子接来抚养。
    那些孩子自襁褓开始,由主母抚养,自然跟主母的感情也最亲。只要主母待他不差,于生母而言,也就成了借腹生子。
    当时知晓外甥女此生子嗣无望后,孟氏便教导她,倘若以后嫁了大家族去,还是得有内宅固宠的手段,没子嗣便没得依靠。只要不怼天作恶,使些手段让自己安稳走下去,又有何妨?
    可如今,喻姝再想起舅母当年的教导,心里却没有念想了。
    她想,倘若寐娘真生下孩子,她也不会去抢来。
    如果自己要孩子才能撑下去,那么寐娘没了孩子,又如何撑得下去?
    都是同为女人,别人不为难她,她也不想为难别人。
    不过一份恩宠而已,喻姝认为不靠抢夺,自有手段能固住。
    即便固不住了,这王府里她也没有什么能失去的。本来她也不属于汴京,大可因七出之无子被休。
    冬夜苦寒,今晚围了厚褥入寝的时候,魏召南忽然提了一嘴:“你找郎中给寐娘诊脉求药了?”
    “嗯。近来圣人问子嗣问得紧。殿下与妾无夫妻之实,妾这里尚且不可能,眼下唯有寄希望于寐娘了。”
    喻姝忽然撑胳膊,起半边身,一张俏丽的小脸笑盈盈看他:“妾希望,早日听见寐娘的好事。”
    帐内光线黯淡,可她的眸光却水灵透亮。
    她脸上有笑容时姿色格外明艳,魏召南不知何时,瞧着她弯眸笑意,竟觉得像平静湖面上荡起的涟漪。
    或许是某一日,她跟他说回家的那一刻,亦或是她的那句“有志者事竟成”。
    他想,喻姝那么聪明狡猾的人,连嫁给他都是存了别的心思。那么……她对他的好,究竟是因为喜欢他,还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身上有什么是她图的么?
    魏召南垂着眼皮想了半晌,想起她刚才故意提到的子嗣,又提到寐娘,心里隐隐有了影子。
    她半撑着身子同他说话,他迟疑了一会儿,宽大的手掌徐徐贴在她温软手背上,摩挲了下,抬眼问她:“你想么?”
    这么轻淡淡的一句话,喻姝一头雾水:“想什么?”
    他吸了半口气:“圆房。今夜圆房吧。”
    第18章 同坠
    喻姝听得瞠目结舌。
    魏召南想,其实夫人自嫁进王府以来,从未行差踏错,她既然这么想要孩子,他给一个似乎也未尝不可?
    是了,给一个就好,也能省去日后不少麻烦。
    她心里应该是有点他的,才想要他的孩子。
    魏召南原本想起行房的事,还有点恶心。但念及他夫人心里有他,又舒坦了些。
    他看向她的眸色有些深沉,仿佛是沉寂酝酿过万千后,迈出来的一步。
    喻姝前几日还在猜测他要为寐娘守身多久,如今竟听得这么一句话。她心里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落,惊诧之余还有些新奇。
    以前常听几个妇人掩面私讲闺房之乐,说不定真有乐趣在里头?本来她也不用非要尝尝什么滋味,但如今魏召南一提及,喻姝一想也不是不能行。
    反正她也不厌恶他,魏召南既给了她机会,错过此回,日后可能也遇不到了。
    就试一次罢。
    她下定决心,抬起小脸点了下头。
    魏召南本是恶心这种事的,如今见她应了,心下却有种莫名的高兴。好像这就能断定,她是喜欢他的一样。
    床边的案桌只点了一盏烛火,透进素红层层落落的绞纱里,黯淡而朦胧。
    他坐起将人拥进怀里,人儿纤纤软软的,乌发的栀子香充盈他鼻间。
    魏召南很熟悉这个气味,几十来个躺在她身边的日夜,他都是在这种气味中入睡的。以前两人躺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这一遭拥她在怀,是真真切切得极近,栀子香变得十分浓郁芳菲。
    宽大的手掌尚扶在她腰上。
    喻姝见他不先开始,好像还在思考什么。她一直怕痒,现在腰间甚是痒,痒得她额角眼皮都在异动,便只好去拉他的手。
    她撑着膝盖微起一点,半转身子,小脸上透着点红。
    喻姝从不是善于慢慢等待的性情,若有要做的事,她总是会先行一步。就像当初在扬州跟外祖父的不告而别,今日亦是一样,她两只小手撑在他的肩上,杏眼弯弯。
    “怎么了。”
    魏召南抬眼望她,眸色渐深。就好似她站在黑白两隔的地界边缘,向他伸出手。
    她弯着眼,俯下头将柔软的吻落在他唇角上。魏召南眸光微颤,同样的动作,他却不似洞房那一夜拉开她。
    他静静坐着,阖了眼,松开口,束缚住她的腰身。半晌过后喉结滚动,将口中滋味咽了下去。
    喻姝半撑着膝盖有些酸了,一屁|股坐回被褥上。
    她斜眼看他,见他正好睁开眼,一双狐狸眼尾上上挑着,竟含了细碎的光泽。他似是笑了声:“夫人胆真大。”
    魏召南心想,既然暂时还没有觉得恶心,不如趁这个劲儿了结了,正好解开她一桩求子的心愿——不过他也未曾料到,对她的亲吻已经没有头一夜那么抗拒了。甚至......他品咂了下,滋味还行。
    他于混沌中爬行二十年,遭过雷霜暴雨,头一回觉得有束光临到头上。
    再看向她时,她便是明媚日头的存在。他寻思着,他该拉紧她的手往上爬,还是拉紧她的手往下拽,让她陪伴在黑暗中抵死沉沦。
    此刻魏召南沉着眼眸盯着她,一声未出。
    喻姝不晓他心中所想,明明方才还笑夸她胆大,风云突变,现在的目光却沉杂。她蜷了蜷玉指,刚要开口,腰身忽被他一把捞过。他的指腹摸了摸她樱红的唇|瓣,低声道:“再来吧。”
    他伸手去解她的细带,褪下一点,窥见她白皙的肩颈,和两根细细的小衣红带。他愣了一下,眼前又跳出当年常卉以身饲狼的模样,满面刑具的墙壁,阴恻恻的老太监,还有他手里带刺折磨人的木棍头......
    魏召南下不去,又觉得恶心了。他松开她的腰身,忽见她娇俏的小脸,以及刚吻过后眼角的风韵。她那样认真地瞧着他,瞧得他心思一颤,想起他的夫人有多想要一个孩子。
    魏召南咬咬牙,忍着恶心,忽而撩开纱帐翻身下床,抛下了一句话:“我去取些酒来。”
    ……
    喻姝有些困惑,捋了捋鬓发,仍坐在床上等他。
    过会儿他回来,果真拿了一只酒囊,还有一小块白帕。
    他先给自己灌了一口,又问她要不要喝。见喻姝摇头,他便抛了酒囊翻上|床。手掌一扬,绞纱层层叠叠地落下。
    魏召南并非不知事,宫里皇子到了一定年纪,都有教导嬷嬷来细说。该看的画绢他都看了,除此之外,宫里还会找个男人女人,让他们在屏风后观人交|媾。
    那酒浓郁刺烈,灌了后恶心劲是压下一些。魏召南跪在床上,捞过她的细腰去衔唇。他松了松口,一股辛辣浓郁的酒液渡进她口中。喻姝何曾饮过这等烈酒,呜呜了两声,被刺得眼泪汪汪。
    好一会儿后他才松开,大掌帮她顺着背,一下一下地慢拍轻抚。
    她刚刚难道没有摇头说不要么?
    喻姝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液,有些幽怨地看他。那酒浓烈,刺得她咽不下去,又喘息困难。她用手遮了遮眼,接着两条胳膊一伸,躺倒被褥上。
    魏召南竟有点想笑她,原本胃里的不适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随着她一躺,方才微褪的月白中衣散开,像朵纯白秩艳的花蕊。
    ......
    寒冬腊月时节,他前不久让人在府邸栽种的梅花开了。魏召南看过一眼,才下过雨,那粉软花瓣上沾着水,朵朵娇艳立在枝头,迎冬风。
    他想,或许是酒香太浓,暂且压住了恶心。可是当他垂着眼,直直望进喻姝眼眸的时候,见着那娇弱人儿轻微蹙眉,似乎在忍着疼。
    喻姝咬着细牙,双眸湛着泪光,眼前匆匆飞掠过往光影......什么乐,什么欢喜,原来通通是不同。她忍得难受了,正想撑手肘起身时,魏召南忽然将一只酒囊递到她面前,嗓音沉哑:“不然夫人也饮点?会好受些?”
    她疼得想不到其他,接过他手里的酒囊倒入口中。
    末了,喻姝见他伸手到帐外,从床头桌案上摸来一只白帕子。
    她以为他要把帕子递给她擦嘴,谁知没有。魏召南沉着眸色,竟用它来擦凶器。那刀人的凶器上沾了丝丝瑰丽的血,他擦过,捏着边角叠成个小方块,又藏到了领口胸膛里。
    她张口结舌,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你做什么?”
    第19章 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