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头满地都是银杏树叶。如今院子里再没了数。变得很空旷。
    梦卿卿信步进门。物是人非事事休。盛乐衍仍旧坐在院子里。还是那个位置。
    不过时至今日了，梦卿卿同他换了个位置。她来又两个目的。
    ————替一人说话。以及问出真相。
    梦卿卿坐在盛乐衍附近。盛乐衍眼睛瞎了。也只坐在轮椅上。许多事他都做不了。如同一个活死人。
    他是被萧泽楷硬生生给救回来的。这一点, 梦卿卿同萧泽楷出奇的一致。
    从城楼上跌落而死？太便宜他了。真的太便宜了。如今这样活着, 反而比他死了, 更合理。
    “你来了？”
    盛乐衍开口。梦卿卿明白, 怕是把她当成了萧泽楷。
    萧泽楷早就离开了。梦卿卿不愿意让他留下。他就不留下。他守在外头。等梦卿卿出来。
    “是我啊。”梦卿卿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盛乐衍有些激动, “你…你没死？！怎么会？！”
    “的确。我没事。看你还是对我印象深刻, 不然，也不会我一开口, 你就能想到是我。”
    盛乐衍大笑, “怎么？你是来报复我的？来啊！来杀了我！”
    “是的。”梦卿卿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 “我是来报复你的。可不是杀了你。我还有其他的东西。”
    “你要什么？”
    “真相。当年你说的，我相信有真有假。所以现在, 我想听一听。你哪些是真, 哪些是假。”
    “你还信我？何不如去问问你的郎君！你的陛下！”
    “我依然不信你。可你不会再对我说谎了。我明白。其实你做的, 只不过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你心里觉得, 你做的是错的。所以你需要知道理由。一个让自己不在愧疚的理由。所以你找到我。找到了萧泽楷。把我们逼到和你一样的境遇，想让我们作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盛乐衍低头轻笑, “你既然都明白，有为何过来。我不会说的。你不信你的陛下。我也不说。我不好过！你们也不要！”
    梦卿卿并不生气，缓缓开口道：“我之前曾经说过，你爱萧熹微。你当时矢口否认。你不说真话没关系。可你骗不了自己。你爱她。”
    盛乐衍恢复了沉稳，靠在椅背上，道：“你想说什么。”
    “不是我想说什么。先帝崩逝之时。我在她身边。她说了很多的话。你想听吗？”
    盛乐衍如同被戳中了要害。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何苦再欺骗自己。他想萧熹微。他萧熹微到发狂。本来就是他杀了她的。他本来是不爱的。为什么……为何如此。
    “她说什么了。”
    “我这里不是善堂。”梦卿卿道，“你得告诉我，当年的真相。你骗我也好。怎么样也罢。你得和我说些什么。”
    “我当年，伪装成江穆宁给陛下送去了一封信。我告诉她。我父亲准备了一个和你酷似的人。打算迷惑他。”
    梦卿卿明白过来。这才是萧泽楷扔出休书的原因。
    盛乐衍接着道：“我说他和我联手。并不是骗你的。他的确找过我。说要和我联手。我让他用最宝贵的东西换。他说他没有。可我还是帮了他。”
    “你是想，帮了他，你就能把我们引入局。”
    梦卿卿明白。无论是萧泽楷，还是盛乐衍，在当时都是在赌。
    “他输了。”盛乐衍道。
    梦卿卿笑笑，“很好。我都明白了。”
    “你不生气？他在利用你啊？”
    “不生气。”梦卿卿道，“我知道，我父亲的事儿和他无关。是你。盛乐衍，你为何总是把自己的错，推到他人身上。”
    盛乐衍不再回话。或许在思考，亦或者，他什么也没想。别人的想法，她怎么可能明白呢。
    梦卿卿道：“那，就该我说话了。”
    沉默了一阵，梦卿卿开口，“先帝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你应该很有兴趣。”
    盛乐衍仍旧不说话。不过只要他在听，梦卿卿就安然。
    “其实错了。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梦卿卿道，“你从一开始爱上的，就是萧熹微。不是什么影子。那影子从来没出过宫。那天你见到的，是萧熹微。”
    盛乐衍瞪大双眼，他目中无神，梦卿卿却还是看出了震惊。
    “其实你应该早就明白的。不过你在骗自己。你害怕。你害怕你爱上萧熹微。你怕你爱错了人。你的确错爱了。”
    盛乐衍抬头，泪从眼角滑落。“不是的。不是她的。”
    “到现在了。你还骗自己，有用吗？盛乐衍？”
    盛乐衍从轮椅上跌落。狼狈之极。而后道：“她…有没有留话给我？她恨我嘛？”
    梦卿卿起身。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的余生，盛乐衍都是要在他自己地狱里头存活。“她没有话就给你。她也不恨你。因为她再也不想同你再去有任何沾染。”
    “盛乐衍。你耽误了她一辈子。够了。她下辈子。下下辈子。从今而后永远，她都没把自己许给你。”
    “盛乐衍。萧熹微永远是程述白的新娘子。”
    手上的休书是萧熹微早就写好的。一直在梦卿卿手里。梦卿卿把东西取回来后。才决定过来的。她把休书放在盛乐衍手上。盛乐衍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懂。
    从此之后，一别两宽。各不相关。
    她萧熹微死了。也可以不再是他们盛家的鬼了。
    盛乐衍趴在地上。一副模样不人不鬼。梦卿卿不再搭理他。独自走了出去。
    “萧熹微。”梦卿卿轻声道，“好走。和程述白，好好的。再也不分开了。”
    梦卿卿出门。萧泽楷正在那里等她。萧泽楷有些不安，看着梦卿卿一副犯了错的小孩模样。
    “走吧。”梦卿卿冲着萧泽楷一笑。其实她并不生气。她明白。明白当时萧泽楷的无奈。也明白盛乐衍往他身上泼的脏水。她都明白。所以并不恨。这么多经历过来，她明白身不由已。也明白不可掌控。
    她是自己选择的死亡，和萧泽楷无关。她梦家的生死，自然也是。右相蠢蠢欲动，计划早就准备好了。萧泽楷根本没做什么。
    萧泽楷道：“你们说完了。”
    “说完了。”梦卿卿伸了个懒腰。“走吧玄度。我好累啊。得好好睡一觉了。”
    太累了。睡一觉吧。梦卿卿。她心道。
    起了风。略带凉意。身上被萧泽楷披上了披风。看着这样的萧泽楷，梦卿卿停住脚步。她要直面自己的内心。
    全天下都可以欺骗萧泽楷。她梦卿卿不行。她梦卿卿不愿意。
    “其实。我不是不信你。是有些话。我的确得替一个人去说。”梦卿卿解释道，“我很早就知道，都不怪你。”
    萧泽楷愣住，全然不知该如何往下去说。太久了。太久无人对他说，不是你的错。他身边好久没人了。他没了父母，姐姐，兄弟。幸好。幸好还有梦卿卿。
    他不再一无所有。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玄度。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梦卿卿看着萧泽楷的眸子，她没必要再去欺骗自己。“有时候，我觉得我是爱你。”
    “我不知何时喜欢上你的。可我就是喜欢了。”
    萧泽楷不知如何反应。天知道他有多激动。恨不得一巴掌拍晕自己。不然一定会出洋相的。
    梦卿卿上前一步，“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谢谢你玄度。”
    “谢谢你，坚持不懈守了我三年，等了我三年。在不知我是否会回来的情况下。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爱我。”
    “可我明白。你不是百分一百爱我。也是因为这个。我才能够回来。”
    黄昏下。二人轻轻拥抱在一起。如同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从相识以来，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和谐的待在一起过。
    “玄度。”梦卿卿眼角落下一滴清泪。“放我出宫吧。”
    第72章 归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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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曾经梦卿卿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义。只觉得傻。两个人明明互相喜欢, 可以在一起相知相守。为什么非要分割天涯两端。
    现如今。她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同萧泽楷之间太多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这里是吃人的地方。她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为了权利不择手段之人。她也好怕。害怕，到最后,她同萧泽楷之间, 能够回想起来的, 全都是怨恨。
    只有离开。才能好好经营这段感情。只有离开，才能保存所有的美好。
    整个天上人间，再也没有能够阻拦他们在一起的横亘。
    可以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相爱。
    所以，她不能留在这里。她不能成为这寂寞宫廷之中，挣扎沉沦的另一人。
    萧泽楷抱着梦卿卿的手微微发抖。“你是因为想要走。才说你喜欢我吗？”
    “不是。”梦卿卿道：“我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 想要离开。”
    “我跟着你。”
    “萧泽楷, 你走不了。玄度可以和我走。萧泽楷走不了。”
    皇位高高在上。授人以荣光, 囚人以枷锁。这辈子。萧泽楷都离不开那里。就像是萧熹微一样。无论怎么样, 就算是死了。也会被牢牢的锁在那上面。
    “我不放手。”萧泽楷紧紧抱着梦卿卿。他等了太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放手。
    “萧泽楷。”梦卿卿道, “该放手了。”
    梦卿卿还想说些什么, 脖子一痛，意识消散的瞬间。她只得心头无奈。这人不愿听她说话。把她捏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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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萧泽楷做在高位, 面色却很是慌张。“你是什么让云胡留在你身边的？”
    江穆宁立在殿下, 看着萧泽楷。他明白为何梦卿卿会想要出宫。梦卿卿和云胡像也不像。可总归是喜欢自由的。本来是翱翔天际的鹰。却要硬生生以爱为囚, 让她们做空中鸟儿。等待爱意耗尽的那一日。
    何其残忍。
    “陛下，因为臣尊重她。”江穆宁直言不讳, “陛下, 您当真愿意, 这样绑住她。这样下去, 爱会消失。最后相见两厌。这是何必？”
    “朕没办法了。你不懂。三年来，每日每夜。朕看着她了无生气的脸, 是如何的欺骗自己。是如何的痛苦难过。她如今回来了。朕怎么能，就这样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