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作品:《手可摘星辰

    只要门还留有一道缝,就好像还有希望。
    屋内响起电动轮椅驶来的声音,它停在了客厅中间。
    “哥?怎么了?”高明歪着身子,微侧着头,声音略带疲惫。
    “高明!”
    “?”
    高明被猛然折返冲过来的陈贤抱住。
    “等我回来,答应我,出门叫社工护工陪着,或者等我回来。自己要小心,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被紧紧抱着捂在胸口,陈贤语无伦次的叮嘱从胸腔直接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高明惨淡地失声笑了一下,用力抬起左手摸了下陈贤的背。
    手没什么力气,感觉也不是很清晰,但只要知道触碰到了最爱的人,心里也就安稳了。
    “放心,哥。你路上也注意安全。”高明仰起脸,温顺地看着他,“快走吧,要赶不上了。”
    陈贤犹豫地移开手,细细观察了一番高明的脸,虽然苍白憔悴,但精神还可以支撑。
    冷静点,陈贤!没你想的那么糟。高明就是病后身体虚弱而已,好好养养会好的。
    他在心里劝自己。
    那么多次重病都挺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他一步一回望,好几分钟才终于说服自己踏出家门,奔赴机场。
    送走陈贤,高明一个人坐在门窗紧闭的家里。
    这里安静得可怕。
    也孤独得可怕。
    他走了。
    高明头晕得恍惚。但他自己回不到床上,只习惯性地把轮椅移动到电脑前。
    抬手晃了晃鼠标,显示器亮了起来。
    论文已经改得差不多了,只差再从头校对一遍。高明将文件翻到开头,把右手费力地搭到键盘上,却对着中文封面页自己的名字发起了呆。
    「高明」
    高明。笑死人了。你这辈子可曾高明过?
    拿这个学位有什么意义?证明自己不是一事无成?证明陈贤没有白寄予希望,没白浪费时间陪自己?
    到头了。
    陈贤和他妈妈分离的间隙,结束了。
    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为难,看着他一直逃避的矛盾,日夜摆在表面上?
    高明,你也活够了,还奢望什么呢?你该死!
    他用左手把自己右手拉下来,用食指勾着操纵杆,让轮椅从电脑桌前撤出来。他坐得歪歪扭扭,腰斜着,双腿曲着朝向另一边,毫无知觉的右脚崴在踏板上,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痉挛过的左脚踩着。
    他不想去管了,这身体让他更觉烦躁,碰都不想碰一下。刚刚把双臂从电脑桌上移下来的时候,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错了,左手也又麻又痛,根本无法自己去调整坐姿。
    身下味道有点难闻,高明低头去检查,发现轮椅座垫上有一小片水渍,边缘还留着一圈焦黄。
    恶心死了。
    这下不只是要换纸尿裤,家居裤也要脱下来换洗,坐垫也得擦洗。
    最恶心的是,自己还做不到,还要等护工来了,腆着脸求人家帮忙。
    他越想越无法忍受,干呕了两下,操纵着轮椅转过去从床上拽下一条薄毯,团在身上随便遮了遮——这已经是他现下能做到的极限了。
    移动到客厅,看见餐桌上摆着陈贤留给他的酸奶和切好片的香蕉。高明凑近了点,看到那人还贴心地把杯盖撕开了一点开口,留了把小汤匙压在盖上。
    高明眼睛一酸,胸口一阵抽痛。
    离了他,自己还能是什么啊?
    连个酸奶盖都撕不开的废物……
    他忍着那种麻涨,努力抬起左手,去拿那杯酸奶。
    至少也要,竭尽所能去回应他的体贴吧?
    汤匙掉落,高明没去计较,想着只要把酸奶拿过来就算胜利了。他确实拿到了,可当把它拖到桌边,手臂随着重力垂下来的时候,那杯酸奶不知怎么那么重,带着他的手跌到轮椅扶手上。
    塑料杯从手指间逃了出去,摔到地上。噗的一声,内容物从被撕开的小口喷出来,射了一地,也溅到了轮椅上。
    高明看着自己造成的新麻烦,愣了很久。
    第119章 蚀月 eclipse 下
    算了吧。
    这样的生命。
    高明恍惚地动了动右手手指,操控轮椅想去找纸巾。好巧不巧轮子转起来轧到了地上的酸奶,瞬间打滑。
    “啊!……”他被那突然的失衡吓出一身冷汗,惊慌失措地扶住扶手不敢再动。
    陈贤……陈贤……
    他在心里无助地喊他的名字。
    救救我……陈贤……
    许久,失常的心跳平复了,高明又冷静下来。
    可他能怎么救呢?
    自己身体不争气,凭什么叫别人一同承担?
    因为爱他?
    太好笑了。
    你已经不配再爱他了。
    有阳光从门底的缝隙射进来,高明萎靡地地盯着地板上的那束光发呆。
    近处是膝盖朝相反方向外撇着的孱弱双腿,掩藏在皱巴巴的毯子和薄睡裤下。
    真碍眼。
    高明闭了闭眼,良久才抬起头重新睁开,环视了一圈这个温暖的家。
    为了适应他的需要,家具全都摆在轮椅动线之外,一路上一条过门石都没有。墙边放着好些辅助器具,双腿的充气按摩仪整齐地摆在沙发扶手上,饮水机立在低矮的边几上,都是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客厅的窗帘杆上总是晾着一张床单,基本上替代了窗帘的职责,都是自己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