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杺莯
作品:《穿越後的性福生活(一次性看到爽,全章一次性放出)》 皇太子沉沉地从榻上醒来,他被蒙杺莯折腾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本来坐在榻上就极不容易安眠,而蒙杺杺因为初潮,又对类似于卫生巾的櫟叶之功效极不放心,只要感觉不对就会起身去浴堂查看状况,一晚上起身不下十次,每次她一动,皇太子就会醒,直到天明时分,他才勉强入睡。
一睁眼,皇太子就看到蒙杺莯坐在地上,头靠在书桌的桌脚,呼吸均匀,应该还睡着。而在地上,摆放了为数不少的捲轴。
皇太子轻声走到她身边,想将她抱到床上,蒙杺莯竟突然惊醒:“啊,对不起,我不敢睡着,就顺便看了你放在桌上的东西。”
桌上放置的是他准备今天要看的公文——三府九公维持着国家的基本运作,还是有很多重大事件需要皇帝批示,但武皇不问政事很久了,这个担子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皇太子身上,不过幸好有玄泽帮忙,否则他每天都会被深埋在公文中,无法起身。
“你去床上睡吧,我让隐娘来照顾你。”皇太子道。
“我没事。”蒙杺莯还是很担心自己会出糗,不敢躺床上,只是她此时头昏脑胀,感觉身子和脑子不在一个次元,根据她之前经常熬夜的经验,她道:“我去洗个澡就好了。”她正欲起身,突然惊觉万一自己身下血如泉涌已经浸红了地板怎么办,只得又坐了回去,红着脸对皇太子说:“呃——,你能不能先回避下。”
皇太子不懂她在忧虑什么,但还是依言离开了房间。兏崢已经和平日一样候在外面了——每天清晨他都要陪皇太子练会儿剑。
皇太子是从他十一岁时才开始练剑,算是习武较迟的了。第一个对手是当时还与他同住的珞王。珞王善武,所有武器在他手上都可以用得称心得手,他与珞王的对阵
中,习得了不少剑技。
只是皇太子习武的目的并非如珞王一样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领兵抗击异族,仅是作为强身健体,况且他只有兏崢一个护卫,如果他手无缚鸡之力,会给兏崢的护卫带来不小的压力,所以他尽力习得一技傍身。
经过数年的锤炼,皇太子的剑技虽还没有珞王那般出神入化,但还算是略有小成。
就在两人激战正酣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蒙杺莯一声惊呼:“哎呀!”
皇太子一个分神,没能避开兏崢的一击,所幸兏崢与皇太子练剑从来只用七成技五成力,在他注意到皇太子不能及时避开时已经收手,只是刀剑无眼,因两人相隔太近,剑刃最终还是与皇太子的左臂擦肩而过,留下了两寸来长的血口。
“殿下!”一向沉着冷静的兏崢惊骇不已——这是他们练剑两载从来没有过的。他急忙转身去取止血药。
皇太子却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转身回房查看蒙杺莯的情况,只见她正捂着被桌角撞到的额头——在确定了自己没有出糗后,她正想站起来,却因为睡眠不足,没注意周围的情况,撞到了桌子的一角,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时蒙杺莯发现皇太子左臂的伤口,急忙起身:“你怎么受,哎呀!”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痛得她吡牙裂嘴。
皇太子见状不禁莞尔,他蹲下身,摸着她被撞到的额头,感觉已经胀起了一大块:“这么不小心?”
“你手怎么受伤了?”虽然伤口不算深,但鲜血丝毫不客气地涌出,已经浸染了一大片衣袖。
“没事,只是擦伤。”皇太子望着她填满了担忧的双眸,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俯下身,靠近她,就在他离蒙杺莯越来越近,两人之间正蒸腾起一丝情愫,这时……
“啪。”蒙杺莯用手一把挡住了皇太子快碰到她的唇,脸红得可以沸腾一盆水了:
“你干嘛?”虽然她平时呆呆的,但知道皇太子这是想做什么,只是她并没有准备好,在她心里,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家的,并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我还以为你……”皇太子心里瞬间被失落填满,他垂下眼瞼。
“殿下,药!”兏崢从药房取了止血药,打破了两人尷尬的气氛。
在兏崢替他包扎时,皇太子一言不发。蒙杺莯尷尬地站在一边,不时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神色木然,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心中更加不安。
包扎好后,皇太子站起身:“我去珞王那。”他低声宣佈着,然后走出房间,与蒙杺莯擦肩而过时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兏崢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格外怪异,但他的性子向来沉默少言,并未询问。
蒙杺莯怔怔地站在房里,看着皇太子远去的身影,不由地抓紧了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枚MVP戒指吊坠,神色黯然。
皇太子离开后,凤凰君飞到了蒙杺莯身边,吱吱吱地叫着,似乎在说着什么,蒙杺莯轻轻摸着它头上的翎毛:
“凤凰君,木曜星君说过只要皇太子做了皇帝我就能回家了,所以我这么做并没有错,对不对?”
凤凰君摇摇头,也不知它是说蒙杺莯没有错,还是有错。
“反正我是要回家的。”蒙杺莯望着皇太子离开的方向,不断地低喃着这句话,想将它化为符咒,封印自己的心房。
皇太子离开府邸,兏崢迅速跟上,却不知他为何突然离开。
皇太子快步走在前街,周围不少人都向他低头问候,他却无法像往常那样报以微笑,他的心里堵得厉害,就像小时候做错事被父亲斥责一般,心中好似被人挖走了一大块后又被失落、寂寥、抑鬱填满,这些像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令他连呼吸都觉得痛。
只是被一个认识了仅几天的女孩拒绝,竟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连皇太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平心而论,蒙杺莯绝称不上稀世美女,她只是不可思议地出现在祈婚仪式上,一开始皇太子是因为木曜星君的话,对她颇有些好奇,后来发现她思维敏捷,而最令皇太子动容的是她心思縝密有大智大勇,言辞间又与他的理想不谋而合。所以皇太子对于木曜星君送给他的“至宝”般的女孩颇为满意,也准备像父皇对母后一般,只爱她一人。
但他从来没揣度过蒙杺莯的心思,以为她与自己一样已经认定对方。现在回想起来,她对自己的拒绝是从一开始就有的,第一天夜里她故意裹成一团,第二天寧愿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坚硬的桌角,也不愿偎着他入眠。这些跡像都表明她对他并没有别样的感情,只是因为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被迫留在他身边,如此而已。
皇太子驻足而立,仰天长叹:原来不识趣的人是我啊!
不知不觉间,皇太子已经到了离他仅一个街区外的珞王府。
与太子府邸的低调完全不同,珞王府霸气凛然,高墙红瓦,深紫色的门下雕纹着金色的圣兽图腾,门前矗立着四名威风凛凛的带刀军士,他们横眉冷立,旦凡有可疑人欲闯珞王府,勿需通报亦勿需询问,即可拔刀斩之,导致街边的路人都绕着珞王府走,生怕自己不经意走近了些,被这些军爷枉杀。
皇太子当然不属于可疑人士,候在门口的内侍见太子来访,即刻领着他去了后院。
珞王府的佔地面积是所有皇族府邸中最大的,单是他专门用作骑射习武的后院就有太子府邸的三倍有馀。
每天这个时候珞王都会练习骑射,坐骑是他最喜爱的雪豹,这只雪豹从小被珞王亲自养大,独与他亲近,甚至不需要珞王安置鞍坐、使用荆鞭,仅通过他的话语、他的眼神就能揣出他的心思。
此时珞王骑在雪豹身上,目标是二十丈之外的一隻野兔,雪豹紧随着野兔奔驰,骑在它身上的珞王已经搭弓上箭,箭头瞬间飞出,射穿了野兔的小脑袋,雪豹突地扑上去,倾刻间就将野兔的头颅与它的身子撕离,雪白的毛发顿时浴血淋漓。
珞王註意到皇太子来了,他驱驭着嘴里还叼着野兔身子的雪豹到了院门口,跳下后,拍拍雪豹的头,让它乖乖地回到自己的窝中,啃食今天的早餐。
“皇兄,这么早?”珞王将弓拋给一边的内侍,内侍接住后身子往下一沉,只能双手合抱,弯腰走路。
“多日不见,你的箭术又精进了。”皇太子微笑着。
“你的手怎么了?”珞王註意到皇太子袖下的左臂上方隆起了一块,一眼就看出下面缠着绷带。
“没事,小伤而已。”皇太子道。
“兏崢,你何时不知轻重了?”珞王脸色一沉,冷冷地对皇太子身后的兏崢说。
兏崢知道珞王的性子,自己辩解是错,不辩解也是错,索性闭口不答。
“不关兏崢的事,是我自己走神。”皇太子见珞王迁怒兏崢,替他解释。
“你也会走神?”珞王知道自己皇兄做事向来专注,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但他语毕后顿时明白了,蹙起眉头:“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皇太子见什么都瞒不过他,只得微微頷首。
“皇兄,大婚在即,你还是应该留点精力给自己吧。”珞王以为是皇太子的恩宠太过激烈,才会令他疲惫分神。
“呵。”皇太子苦笑着。
“你们该不会还没有……”珞王就像会读心术似的,顿时明白了皇太子这份苦笑背后的含义,他向来神色自若,但猜到这种境况还是颇为震惊,若换了是他,恐怕早就让那个女孩下不了床,“皇兄,你身体——还好吧?”他面露忧色。
兏崢同样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皇太子,他的震惊丝毫不亚于珞王,他完全想不明白他们整晚整晚地在一起做了什么。
看着自己两个最亲近的人用无比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皇太子混身不自在,只得道:
“她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天,居然还有女孩不愿意的?”向来少言的兏崢发出感叹——皇太子在幽州亟孚人望,不仅因为他才貌双绝、雅人深致,还以其品格高尚、贤明仁智、德义兼备而闻名遐邇,几乎每一个人都盼着他尽快登基,将武皇赶出龘堡。
当然,皇太子也是无数怀春少女美梦中的不二人选,见过他的女孩没一个不为之动容的,甘愿用后半生的孤寂换取一夜恩宠的美少女大有人在。但偏偏皇太子向来律己甚严,不仅从不光顾姬坊,也没有婢姬排遣深夜之寂,还从未和任何一位贵冑家的小姐传过緋闻,即使是被很多人看好的端王家的冰月公主,他也只当她是妹妹,从未做过越轨之事,他就像没有一丝瑕疵的璞玉,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偏偏夜夜安睡在这样的皇太子身边的蒙杺莯竟然不愿意与他承欢? !若是被其他心仪于他的女孩们知道,恐怕不是骂她瞎了眼那么简单了。
珞王轻叹了口气:“我去换件衣服,皇兄稍候片刻。”
皇太子暗觉奇怪,珞王向来与他同进同出,从未让他单独等过,只见珞王将内侍拉到一边,悄声交待了两句后才离开。
很快,那名内侍走向皇太子,毕恭毕敬地欠身道:
“殿下,请移步。”
兏崢正欲跟上,却被另一名内侍拦下,往另一边带去。
皇太子跟着内侍到了一间偏房,内侍很快退出,他觉得奇怪,既然要等珞王不应该是去厅堂吗?很快,两个女孩的出现给了他答案:
“太子殿下,珞王殿下令我们服侍殿下。”两个女孩都穿着婢姬的衣服,两人的年龄与蒙杺莯差不多大,姿貌却都远在她之上,一个娇巧可人,一个风姿绰绰,她们脸色潮红,还有些稚女的羞涩。
皇太子顿时明白了珞王的心思。
不等皇太子作出反应,两名婢姬已将厢房的门掩上了,其中一人迅速褪下了婢衫,全身赤裸地站在皇太子麵前,将自己的好身段显露无疑,另一人则趁着同伴脱衣时,开始帮皇太子解开腹带,同时用爱慕的眼神望着他。
房间里瞬间充斥着浓浓的爱欲。没有哪一个男人可以抵挡如此诱惑。
皇太子却一把抓住了正在解开自己腹带的女孩的手,不等他出言拒绝,那个女孩眼中的爱慕竟突变为恐惧与惊骇,她急忙跪下:
“请殿下开恩!”另一个女孩也跪下了,“珞王殿下说过,如果殿下不要我们,我们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房间。求殿下替我们开苞吧! ! ”两人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太子。
看到两个如此绝美的女子梨花带雨的娇容,随便哪个男人,此时已经出于道义立场解救她们悲惨的命运了,更何况她们哀求的是一向以仁善着称的皇太子。
两个女孩见皇太子犹豫了,急忙起身,离他最近的女孩踮起脚尖想主动亲吻他,她认为只要皇太子嚐到她温润的双唇,必定不会再拒绝。
但就在女孩要吻到皇太子时,他抓住了她的肩往后一推,“抱歉,我还是做不到,我会跟珞王说的。”他说完迅速离开了厢房。
一推开厢房的门,皇太子就看到珞王正在庭院里跟内侍说着什么,见他出来满脸惊讶:“这么快?皇兄,你身体——还好吧?”他送去的两个婢姬都是绝色美女,曾经被儷姬调教过,知道男人喜欢什么,应该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能够抵得住她们的双娇齐下,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太子不正常。
“珞王殿下。”两个婢姬已经跪在门前,瑟瑟发抖。
“嘖,真是没用。”珞王顿时明白皇太子没有享用他送去的这两位绝色美女,他冷冷地拔出了腰间的斩天剑,皇太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不想要其他女人。”
“她有这么好?”珞王的语气虽有疑问,但见识到蒙杺莯准备行刺武皇的计划后,他的疑问并不强烈——根据他对皇太子的了解,相比绝色美女,他的确是会更喜欢睿智的女子。
“你最懂我,知道我一向羡慕父皇和母后,所以不会想要其他女子。”
“你们没正式成婚,在婚前做过什么都不得数。”珞王还想再劝说皇太子。
“这与有没有成婚无关,心被一个女孩佔据,其她再美的女子也如空相。”皇太子见珞王一脸不屑,浅笑道:“等你遇到,你就会知道。”
虽然很是不悦,但珞王还是将斩天收回了剑鞘,用眼神叫这两个可怜的婢姬滚。但珞王此时眼中的冷酷在她们看来却是全世界最温柔的眼神,她们急忙告退,生怕珞王改变主意。
经珞王这么一折腾,皇太子心中的抑鬱已经好了许多,他对珞王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话,既然已经认定了她,为什么一定要求在第一时间得到回报?
随后皇太子离开了珞王府,兏崢问:“殿下,我们回府吗?”
“去宰府。”皇太子还不想回府邸,总觉得见到蒙杺莯会尷尬。
宰府是幽州的行政机构,除了军队和礼教、祭典等事宜不需要经过宰府外,其他事无鉅细,全部都由宰府的官员处理,其繁忙程度可想而知,自然又以皇都泛城中掌管了全国大小事的宰府最为忙碌。
幽州的官员人数不多,司相一人需要管理全城的对应职事,缮相则要管理手下的所有司相,同时还要肩负起向次相匯报郡中情况的工作,次相直接管理七位缮相,七郡每天匯集到次相那里的事件就已经很多了,次相需要筛选、整理,再上报给首相。只有遇到重大事件才需要报皇帝(皇太子)批示。所以官员们都只管大事,像吵架打闹偷盗之类的小事从不过问,只有出了人命才由少府出面抓人。
所幸宗府的礼教推行得很是到位,幽州各地鸡鸣狗盗之事极少,几乎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人与人之间也礼让有序,所以即使小事没人管,幽州的治安还是不错。
只是近期各郡都出现了凡民抗击郡府的事件,虽然镇压反抗军是少府的工作,但判断是否镇压、镇压的力度则由宰府定夺,因此近期宰府都忙得人仰马翻,皇太子前些日子也整天留在宰府与首相和次相们商议机要,这两日因祈婚一事,不能亲往,便将重要公文带回府邸处理。他原本就打算今天要去宰府的,只是早上被蒙杺莯弄鬱闷了,现在才有心思去面对早已堆积如山的政务。
宰府位于皇都金字塔的第三层,是一个“冂”字型院落,首相和次相都在最里间的大屋里参事议事,两边的房间则是他们的士侍协助他们做公文分类、批復等工作的地方——士侍只有次相以上官员才能招募,类似于助理一样的职务,主要帮首相和次相处理一些杂事,比如将缮相上报的公文分门别类,并以紧急及重要程度分批次递
交;又或是对一些不重要的小事给予批复,由次相审阅盖印后正式生效。士侍的入职要求较高,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核,确定其才华和人品可以担当重任后方才能上任。次相的士侍只有一人,首相的士侍可以是两人,士侍若能在工作中表现出极佳的才华,也能升为司相。
宰府的首相叫亚纳加,亚是族姓,亚族是幽州的五大贵族之一,而亚纳加则是亚族的族长。亚族被封为贵族的年代久远,从幽州建立了统一的国家后,亚族就常年充当着皇帝的左膀右臂,每任皇帝的三府之一都会由亚族族长担任,可谓位高权重。
亚纳加已年过花甲,银发披肩,却精神矍鑠,走路如风,站立如松,思路明晰,办事果决,丝毫不逊于年轻人,他曾担任过武皇的老师,武皇对他极其信任,所有事都将由他定夺。只是亚纳加知道武皇荒淫无度,不能依靠,转而培养皇太子。
“亚先生。”皇太子到宰府时,亚纳加正与少师、少傅和少御三位次相商议着什么,他们神色凝重,似乎有大事发生。
“殿下。”以亚纳加为首的四位官员起身恭迎。
“先生请坐。”皇太子对亚纳加一向以先生相称,以示敬重,“出什么事了吗?”在他的印像中,亚纳加向来沉着冷静,极少见他面露忧色。
“峒羫郡鈸城的匠人伙同凡民谋反,郡府判处百馀人绞首示眾。”少傅代亚纳加答道。
“为什么他们会谋反?”皇太子皱起眉头。
三位次相望向亚纳加,只听他道:“听说长野郡的异族中出了一个自称大帝的首领,统一了异族的十馀个部落,还时常带兵滋扰边界,因此少府发了征缴令,要求峒羫郡的匠人上缴刀刃,以备军需。”
“我记得十日前讨论过徵缴一事——郡府会以高于市价半番的价格收购武器,若是如此,匠人为何谋反?”皇太子何等聪明,已然猜到匠人谋反的主因。
“六位大主,仅有亚族、金族和珞王的晶片给足到位,其馀三位均未理睬,故只能以市价一半的价格收购武器,引起匠人的不满。”亚纳加道。
幽州没有徵税一说,每当国家需要用钱时,都是由五个贵族家族和珞王出资,这六位被称为大主——珞王的封郡最为富饶,供应了全州七成的食粮,若是皇位有价,他出资替皇太子买下亦完全不在话下;亚族则掌握着国家行政系统的命脉;休族拿捏着葒遥郡的畜牧业,所有葒遥郡上的小族几乎都要给休族进贡才能做买卖;広族则是少辅一族,少府的缮相级官员全是広族人;金族是全州的钱库,矿人採到的曜晶都会交由金族人手中,金族根据曜晶的质地、品相来决定是做成晶片还是作为武器或是作为工具,金族也是皇太子母亲的本族,对他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元族人擅于工事,无论是城邦还是房屋都是由元族人修建。
这六位大主都享受着皇帝赐予的极高特权,所以在国家需要用钱时,都是由他们共同出资,可能因为获得的荣耀太久,久得已经忘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皇族所赐,如今需要资金时,唯有珞王和金族会在第一时间响应,其他各族都充耳不闻,有的装穷叫苦,有的连装都懒得装,搞得皇族反而像个乞丐似地。
皇太子气愤非常——百馀条鲜活的人命却因为大主们的吝嗇而殞命,但他丝毫未将愤色显于脸上,而是神情谦恭地徵询着亚纳加的意见:“広族、休族和元族极少履行身为大主的职责,不知亚先生有何妙计?”
“太子殿下,祈婚一事你有何看法?”亚纳加没有直接回答皇太子的问题,而是捻着鬍鬚反问。
“天意如此,定当从命。”皇太子不知其意,据实答道。
“我听宗辅说古典上说明皇子应娶离开金浴阁后见到的第一位女子,即是少辅大人的千金広桃莲小姐,太子以为如何?”
不用说,皇太子如果与少辅联姻,不仅可以得到军队的资源,还能获得広族的支持,是非常划算的买卖,但皇太子知道这桩婚姻并不单纯,他隐约觉得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踏进了精心为他设计的陷阱,现在已是进退两难。
本来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但此时皇太子犹豫了,过了许久方才道:“不知亚先生和宗辅大人有何安排?”
“我听宗辅说殿下的大婚将在二十日后举行,届时殿下遵从天意即可。”亚先生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只要殿下获得広族的支持,休族和元族自不在话下。”
皇太子淡淡一笑,听出了亚纳加的言外之意——若是他不娶桃莲,広族会更难以驾驭,那他的身边就只有珞王和金族的支持,珞王郡中的兵力亦是归少府统领,尚不能与武皇的御禁卫抗衡,更别说手握重兵的広族了,可是娶了桃莲就可以驾驭広族了吗?
想到蒙杺莯,皇太子心中一沉。也许万不得已时,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
两日没有批阅公文,皇太子需要做的事已经堆积如山,即便天色已晚,首相和次相都已经回府,只有兏崢还守在门外:
“殿下,今晚回府吗?”
皇太子轻轻摇摇头,心想自己不回去也许蒙杺莯反而自在些,道:“你把玄泽叫来,另外再取几件衣物,还有放在案桌上的公文,近日我都会在宰府。”宰府中也有居室和浴所,是专为夜晚赶工的士侍准备的。
兏崢隐隐觉得皇太子特意留在宰府是与蒙杺莯有关,但他没说什么,身影很快消
失在夜色中。
太子府邸
兏崢到府邸后先叫了玄泽去宰府见皇太子,随后准备找隐娘想要几件皇太子的衣物,却见隐娘正担忧地站在浴堂外:
“隐娘,殿下近日会住在宰府,麻烦你拿几件衣物。”
“殿下住宰府?”隐娘惊讶不已,虽然皇太子很多时间都在代皇帝处理政务,但不管多晚,他都会回府,“杺莯小姐很不正常,今天她已经洗了三次澡了,而且跟我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好似没睡醒。他们两个怎么了?”
兏崢不便明说,只得沉默不语。
隐娘去拿皇太子的衣物了,兏崢很快收拾好了皇太子需要的公文,正等着隐娘,这时蒙杺莯从浴堂里出来:“咦,兏崢怎么在这儿?”她一脸惊讶。
“在等隐娘。”兏崢冷冷地回答。
“为啥?”蒙杺莯一脸茫然。
兏崢只得道:“太子近日要住在宰府,我替他拿些物件。”
“为啥?”蒙杺莯更茫然了。
“不知。”兏崢没好气地说,同时暗想:你还问我为啥。
“呃——,好吧。”蒙杺莯没想明白,她转身往后院走去,刚走了两步,就撞到了走廊的柱子上:“哎呀!”
兏崢见她捂着被撞痛的鼻子继续往前走,暗想隐娘说得没错,她真的就像没睡醒。他有些好奇她在做什么,跟了上去,只见蒙杺莯并没有回皇太子的居室,而是去了画室。
画室的地上铺着几张皇太子画画用的画布,只是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看不懂的符号,白虎君不停地帮蒙杺莯递着沾上墨汁的毛毫,因为毛毫比它还高出许多,白虎君的白毛上沾上了不少墨汁,变得黑白相间,凤凰君则站在蒙杺莯的肩上,吱吱喳喳地叫着,似乎在指挥着可怜的白虎君。一人一鸟一鼠动作协调,就像三隻手一样默契,令兏崢更加奇怪了,这时隐娘拿了一个布包,递给他:
“诺,”她见兏崢正看着画室中又趴在地上写着鬼画符的蒙杺莯,道:“你们走了后,杺莯小姐就一直在这样,不知道她在画什么。”
兏崢心中替皇太子不平,才懒得想,拿上隐娘准备的衣物离开了。
兏崢回到宰府时,玄泽已经在与皇太子说着话了,他没有将蒙杺莯反常的事告诉皇太子,以免让他分心。
玄泽到了后,皇太子就将亚纳加对他的说的话告诉了玄泽,并询问道:“玄泽,你认为如何?”
“我依然认为殿下娶少辅的千金才是明智之举。 ”
皇太子沉默不语,他想起今天自己对珞王说的话,心中一阵刺痛,现在就算他愿意等,恐怕也时不待我。
“殿下,杺莯小姐并非适合的人选,她甚至不能算是祈婚的对象。”玄泽看出皇太子的犹豫,道,“更何况,她对殿下的帮助又如何有少辅的千金那么大? ”
“是吗?”皇太子轻声反问。
“玄泽知道殿下在忧心什么——少辅一族势力太大,即便联姻也会难以驾驭,但现在要成功夺位,只能依靠少辅的势力。 ”玄泽跟随皇太子多年,如何不知他的心思,“除非——殿下愿意等,等到武皇逝去那天。但殿下认为承继皇位后,真的能凭藉皇帝的一声号令就让少辅完全听命? ”
姑且不说武皇现在身体除了胖了点,并没有其他特别大的毛病,估计再活十载八载不成问题。更何况现在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武皇一人那么简单,就如峒羫郡百馀名匠人和凡民的性命已成为了幽州复杂的政治经济环境的牺牲品!以目前皇太子一人之力,就算登基,也未必能驾驭得了几位大主,皇太子心里明白,玄泽说得併没错,与桃莲成婚,或许还有机会,但若不迎娶桃莲,恐怕连这一丝机会都没有。
这些他都懂,只是他不甘心。
若是更换少辅呢?皇太子在心里道。以前他的父亲晟皇为郡王时就兼任少辅,现在的少辅曾是他的部下,也是当年譁变拥立晟皇即位的主将,所以父亲登基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升任少辅,晟皇认为他没有皇族血统,不可能武力夺位,却没料到当年那位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今已经拥兵自重。
现在少府军中的各郡缮相级军官全是少辅一族,他们就像鬼树一样扎根在军队,若不能连根拔除,恐怕只会伤及自身。
难道与少辅联姻真的是唯一的办法?皇太子陷入了沉思。
“殿下,宗辅大人今日差来翔鼠,上说二十日后将为殿下举行大婚仪式,屇时将安排您与桃莲小姐成婚,一是不给武皇陛下机会破坏,二是可以堵住泱泱眾口。”玄泽见皇太子蹙眉不语,道。
“二十日后吗?”皇太子苦笑着。
“若是殿下觉得太迟……”
“先这么定吧。”皇太子垂下眼瞼。
“殿下成婚后可以娶侍姬。”玄泽见皇太子神情落寞,提醒着,“或许先皇并没有遇到这样两难的处境,才有福气只娶先后一人。殿下若实在喜欢杺莯小姐,纳她为侍姬又何防?我听说桃莲小姐向来乖巧懂事,想必是不会反对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皇太子望着玄泽,淡淡一笑,“玄泽,这些年你都呆在我身边,真是为难你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
“皇儿,我希望不管过多少年,你都能待玄泽亲如兄弟。”
“我会的,父亲。”年仅十岁的皇太子趴在父亲的病榻前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每每想到父亲临终前的託付,皇太子都会猜想玄泽会不会是他父亲在外征战时的庶子。只是玄泽满头的银发总会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皇族的男子中全是紫发,无一例外,若玄泽真是晟皇庶出的皇子,至少应该像他一样,多少有些紫发,但他一根都没有,满头都是耀眼的银光。
也许是晟皇担心身为独子的他寂寞,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交待。这是皇太子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不管在殿下身边呆多少年,玄泽都愿意。”玄泽向来都像皇太子的哥哥,处处为他着想,哪怕有时候他的想法皇太子并不认可,但他知道玄泽绝无害他之心。
“对了,你现在是否有中意的女孩?以你的年纪,也应该成婚了。”
听到皇太子这话,玄泽白晰的脸颊微微泛红,暗想定是昨晚他撞见自己外出有关,道:“玄泽准备在殿下成婚后再做打算。”
“你可别像珞王一样老拿我当藉口。”皇太子笑道,“若你已有喜欢的女子,先娶回来又何妨?我也打算为你在宰府谋到职位,只是目前还没有空缺。”
“玄泽无心于官职,只要能在殿下身侧即可。”
“谢谢你,玄泽。”
两人相视而笑。
皇太子留在了宰府,没有回去。直到两日后的傍晚,隐娘出现,一脸忧色。
“隐娘,怎么了?”皇太子极少见隐娘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起身迎向她。
“殿下,你快回去看看吧,杺莯小姐已经两日没有睡觉了,也没怎么吃东西,我走的时候她正用头撞着桌面,我叫她,她也不应。”隐娘实在看不下去,她原以为蒙杺莯的反常是因为初潮,但昨日她的初潮就已经结束了,反常却还没有消停,隐娘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与皇太子的不归有关。
听隐娘这么说,皇太子立即起身回府。
如隐娘所说,画室的地上铺满了画布,布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文字,而蒙杺莯的额头抵着画桌,双手平行地正放在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撞昏了。凤凰君和白虎君也疲劳地睡着她的头上,两个小傢伙正打着鼾,看来已是累到了极点。
果然是木曜的稚鸟。皇太子看着一身淡蓝色羽毛的凤凰君,暗忖着。他轻轻走到蒙杺莯身边,将她头上的凤凰君和白虎君捧起,放在案桌上,它们竟混然不知有人靠近,依然大睡特睡。
皇太子轻轻抱起蒙杺莯,她软软地陷在他怀里。皇太子将她抱回居所的床上,这两天他们都没在一起,却并没有一点的陌生感,相反熟悉得好似她随时就在身侧。皇太子像第一晚一样面对着环抱她,看着她熟睡的容顏,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额头,额上果然如隐娘所说有些撞击的红肿,皇太子的吻却并没有停下,他轻点了她的鼻尖后又碰上了她的双唇。
在这一刻,皇太子迷离了,他无比地想撬开她的双唇,撕开她的轻衫,吻遍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彻底地将她佔为己有。想到自己可以或是早就应该做的事,他的呼吸短促了起来,但他的理智阻止了衝动,他知道自己的心,也知道蒙杺莯的心,更明白自己未必能像两日前那么篤定一定会娶她。如果他必须与少辅联姻,那他不愿将蒙杺莯纳为侍姬委屈了她,待他登基后就会请木曜星君送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像她一如既往的心愿。也许这才是他们最佳的归属。
在从她的唇上移开后,皇太子再次深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紧紧抱着她,在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方才静心入眠。
待确定皇太子已经睡着后,蒙杺莯这才睁开眼瞼——之前她在画室只是趴在桌上思考,并没有睡着,皇太子抱起她的时候,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装睡以避免尷尬。此时,她望着皇太子,往他怀里靠了靠,闻着他身上的淡香,这才真正地闭上眼睛。
次日直到晌午,蒙杺莯才补完三天的觉,此时皇太子已经坐在案桌前批阅着宰府送来的公文,蒙杺莯这才想起自己这两日的劳动成果,快速地沐浴并用过早餐后将皇太子拉到了画室,看着满地看不懂的符号,皇太子茫然地问:
“这是什么?”
“我看了你之前放在案桌上的捲轴,发现你们的国家有两个很严重的问题。一是没有税收制度,二是法律不健全。”
“税收?法律?”皇太子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词。
“国家的运转需要用钱是吧?但你们唯一的收入是六位被称为大主的财阀,珞王、亚族、休族、広族、金族和元族。国家一有事就要这六位大主捐钱,怎么说呢,谁家的钱不都是自己挣的,干嘛凭白无故地上缴给国家?更何况凭什么只让他们给?别人就可以不给?”蒙杺莯道。
“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皇族赐予的,在危难时理应出资。”皇太子虽这么说,但现在他知道这其实是痴人说梦。
“但人心是会变的,就算他们的一切都是皇族所赐,第一代会感恩,第二代或许也会感恩,那第三代、第四代呢?时间一久,他们或是他们的子孙未必会有同样的想法,屇时,他们给是情份,不给是本份。治理国家向来都应是恩威并重,可对他们没有威可用,恩也被忘光了,那皇族能奈他们何?”
蒙杺莯的话真是说到皇太子心坎里去了,他以前想过这个问题,但并没有合适的解决方法:“那在你们的世界,是用税收和法律?”他又是何等地聪明,已然明白了五六分。
“嗯,只是以前你们从未徵税,现在突然要加收肯定会激起民怨,所以必须变通处理,让大家心甘情愿地给钱。”蒙杺莯说着拿起了左上角的三副画布,上面不仅写满了文字,还有图表:“这是藉鑑我们国家歷史上的洋务运动和日本的明治维新——你以皇太子的身份出面兴办企业,待企业的架构成型后,把它们低价卖给大主以外的其他商人,交由他们管理,再从他们获得的盈利抽取极小的一部分提成作为税收,这样你们都有得赚,他们还会对你感恩戴德,若是他们不听话,你把企业收回来交给其他人就是,也不怕他们像大主一样不听话。”
皇太子听清楚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但这些字组合起来的意思却一句没听懂。
蒙杺莯理解皇太子会不明白她的现代用词,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幽州的小孩子是怎么识字的?”
“家境优渥的是请老师,贫苦的是父母教导或是自行学习。”
“请老师要花多少钱呢?”
“若是有官员资歷的老师,每十日是三片黄叶,普通的也要十日一片。”
“这样的价位是多少家庭可以负担的?”
“不足两成。”
“嗯,那我们就办学堂,请来老师,并将孩子们聚集起来,每十日给老师六片黄叶,而每个小孩每十日只收半片黄叶,而每个老师要同时教二十个孩子,如何?”
“即是说二十个孩子每十日有十片黄叶,付给老师六片后,还能馀下四片?”皇太子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嗯嗯,反正老师不管教一个小孩还是二十个小孩,都需要讲同样的话,而他的收入可以多出一倍。况且可以负担到每十日半片黄叶的家庭,应该不只两成了吧?”
“应有四成。”
“这只是一个老师带二十个小孩,若是有十个老师,每人带三十个小孩呢?”蒙杺莯觉得按照现代班级的设定,一个老师带三十个小孩亦不在话下,“那收的晶片可以更便宜,可以让更多的家族负担起老师的费用,若是数量够庞大,还能让畜兽的孩子也能上得起学。当然我这只是理论,必须靠你来实现。”
“不会有太大问题。”以皇太子的人脉,请二、三十个老师,每位老师教二十馀名小孩应不在话下。
“再比如兴建市场,我去过皇都的第四层和第五层的市场,街上到处都是摊贩,佔据道路,摊位零散,卖家漫天要价,买家有时候买不到能负担得起的商品,而卖家有时候则一件商品都卖不出去。所以你要建立统一的市场。将摊贩集中在一个地方,收取少量的费用,这样买家知道买什么东西应该去哪一个地方,卖家也知道在什么地方售卖会有顾客光顾,而且将卖同一种商品的卖家聚在一起,形成竞争,他们的商品价格自然会比现在便宜和合理,对双方都有好处。”
蒙杺莯的话中依然夹杂着很多现代词汇,皇太子细细口味她的话:“即是说把卖食材的商人聚到一处,把卖衣衫的商人聚到另一处?”
“嗯嗯,可以在街道上搭建比案桌稍宽的小棚,这样让街道看起来规整又不用佔太大地方。并且规定卖食材的在哪条街的什么地方,卖衣衫的又在哪条街的什么地方。”蒙杺莯一边说一边在一块乾净的画布上画着,“这样即不影响行人车辆通行,他们每天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用每天大清早就要去抢位置,作为小棚的搭建费,每个小棚收取极少的出租费用,每十日结算一次,一开始你当然会先支出搭建小棚的费用,但日子一长你就有盈利了。而且时间越长,你的盈利越多。”
皇太子想了想她的话,实行起来并不困难,只是有一个问题:“若在皇都,我尚能掌控,如若是全州推行,七郡百馀座小城上千的村镇,恐无法实现。”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法律。”蒙杺莯道,“幽州的律法过于简单,有律可寻的刑法只有绞首、斩首和兽斗三种,而且仅限于杀人、畜兽伤人和谋反,并没有对动机给予区分,比如前几日那个蓝坤族族长当街虐打畜兽,若是他的畜兽反抗,就会被判兽斗,同样是杀人,为何畜兽的命就如此低贱?对于威胁到自己生命而进行的
反抗应该判为正当防卫,予以免罪。”说到这,蒙杺莯义愤填膺起来,“因此应该建立更为明细的法典。有了法律,自然可以解决你说的全州推行难的问题。”
“但谁能判断?宰府还是少府?”皇太子觉得要实现这个很困难。
“另一个专门的机构,直接由皇族统领,负责抓人、判决和修订法律。三个部门互不干涉,他们的权限可以延伸至皇族,也就是王子犯法将与庶民同罪。”
皇太子觉得蒙杺莯的这个想法过于理想化,单不说捉拿犯法的皇族或大主的可能性,就算是立法,由谁来立,怎么立,立了以后如何判决,又是谁来判决,如何保证其公正性等等,问题太多,变数也太多。所以他沉默不语。
蒙杺莯看出了皇太子的心思,其实就连她自己说的时候也觉得对于现在的幽州来说太过科幻,于是道:“好吧,我知道以目前来说实行起来非常困难,所以只能从初步建立。”蒙杺莯说着找到了右下角的一张画布,上面画着一个柱子一样的东西:“先建立榜议制。”
“榜议?”
蒙杺莯指着画上的柱子,解释道:“嗯,这是我国歷史上用过的谤木,后来改叫华表。相传我们一个贤明的祖先在交通要道竖立木柱,让人在上面写諫言,所有民眾都可以通过谤木参政议事,君主也广开言路,听取各方意见,令国富民强。完整地实行这个制度的是西周,这是我国歷史上最长的朝代,也是文化思想最为丰富的朝代,能够与之媲美的只有宋朝,宋朝虽没有谤木,但皇帝贤德,提倡言论自由,不杀上书言事者。所以要想幽州走上富强的道路,必须先解放民眾的思想,开啟民智,维护民权,为后期建立健全的法律提供民眾基础。”
“即是说所有人都可以在这个谤木上写下自己的看法?”皇太子本人可以接受任何諫言,但未必其他人有同样的胸襟。
“嗯,而且不用负任何责任,想说什么说什么。只要能开一个好头,要全州后推行也较为轻松,只是你能在皇都建立起榜议制并且保护它不被人扭曲和腰斩吗?”
皇太子摇摇头,他完全可以想像在皇都建立起榜议的结果——肯定有不少人会在上面对武皇的恶行大书特书,总有人会将这些话传到武皇耳朵里,然后武皇会派出御禁卫推倒谤木,缉拿甚至杀害在上面书写议事的人,屇时皇都将会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人人自危,后期双方衝突肯定还会升级,最后引发凡民反抗的流血事件。这也是皇太子最不愿意见到的。
蒙杺莯有些洩气,这只是最简单的要求,若是不能推行,恐怕她的所有设想都将沦为空谈。
“皇都不行,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皇太子见她一脸失落,笑道。
“真的?!”蒙杺莯面露喜色。
看着她向自己露出婴孩般无邪的笑容,皇太子頷首微笑,现在他才明白木曜星君为什么说她是至宝,看来没错,她的确是被星君选中,帮助幽州和自己的能人。
皇宫
听完皇太子大致说明的榜议制,珞王顿时火冒三丈:
“皇兄,你的意思是让我治下的凡民可以随意批评我的作为?”若是别人向他提这个极其无礼的要求,恐怕早就被他劈成两半,但他还是用冷厉愤怒的眼神瞪着皇太子身后的蒙杺莯,不用想,肯定是她的主意!
“你觉得你的子民会怎么批评你呢?”蒙杺莯丝毫没感受到珞王眼中的杀气,一脸天真地问。
“本王的作为沦得着升斗小民胡说?!”珞王厉声喝问。
“既然是胡说,又何必当真?”蒙杺莯道,“总之,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珞王的拳头已经握紧了,他从牙缝里挤出:“本王不理又当如何?”
“如果别人提的意见对你的治理有帮助,为啥不理?这不也是为了你郡下的长治久安吗?难道你愿意别人当着你的面只说好听的,背地里却指着背脊骂你是个昏王暴君?”蒙杺莯道。
“你敢说本王是昏王暴君?!”这两个词让珞王想到了他最厌恶的父亲,那个残杀了劝解他做一个贤君明主的母亲的父亲,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暴龙,眼看就要拔出斩天剑。
皇太子见状挡在蒙杺莯和珞王之间:“杺莯的意思是你肯定不愿意像武皇一样任由别人贬议。”他知道珞王一定会接受,因为蒙杺莯的话就是当年珞王的母后对他的告诫,“不如我们去你的郡上走一走,看看你治下的子民是如何谈论你的,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绝不勉强。”
珞王狠狠地瞪着蒙杺莯,眼神冷得像箭,箭上却喷着充天怒火,可他的思绪却回到了小时候……
“珞儿,你要记住,”母亲总是亲自教导年幼的珞王读书识字,教他为王之道,“举贤纳諫者方才能成为贤达的君王,你不可能知道你的每一个决定是否正确的,这就需要别人替你判断,更需要你在犯错的时候,别人能够提醒你。”
“谁是别人呢?”年幼的珞王听得一知半解。
“你的臣民,亦或是你的妻子。”母亲想到自己因常常规劝丈夫不要留恋女色反被冷落,心中悲凉,“珞儿,你一定要娶一位全身心地爱你、敬重你且德贤惠理、仁慈智鑑、深明大义、有治世之能的女子,屇时不管她对你说什么,你都要听,知道吗?”
“若她说得不对呢?”
“若她说得不对,你只需记着,她对你的爱即可。万不可怪罪。”联想到丈夫对自己的冷落和疏离,她面露哀色,“有这样一位妻子在侧,就算你心中所爱的是其他女子,也不可不理会她的诫语,知道吗?”
珞王何等聪明,顿时明白母亲说的是她自己和父亲的事:“珞儿若能遇到像母亲一样明理的女子,绝不会再娶侍姬,让她伤心。”
但就是这样的母亲,自己的手上却沾满了她的鲜血,当年用利剑刺入母亲胸口的触感犹在,母亲临终前那哀怨悲愴的眼神依然如佛芒在背。可不知曾几何时,他的心中只剩下愤怒和憎恨,早已忘了母亲的告诫。
我永远不可能遇到像母亲那样的女子。珞王总是这么对自己说。
此时,珞王碧波般的绿瞳中映照着正认真地望着他,等他答复的蒙杺莯,令他眼中的火被凛烈的寒风所替代,冷哼一声:
“皇兄,既然你已开口,我就陪你们走一趟。”
“听到让你不开心的话可不许乱砍人哦!”蒙杺莯不知死活地插嘴。
珞王额上青筋暴起,强忍着现在就想拔剑的衝动。
有珞王相陪,沿途的安全自不在话下,于是皇太子让玄泽和兏崢留在皇都准备开办学堂和兴建市场一事,他带着蒙杺莯与珞王一道准备到珞王郡上走一趟。
由于皇太子和珞王的发色过于明显,为掩人耳目,两人均身着士侍的衣衫,戴上帽子,将发丝尽数遮掩,蒙杺莯又穿回了做畜兽时的粗製衣服,依然是一副小男生的打扮。
珞王郡的首府尨城是离皇都最近的首府,步行要两日,骑孟鸟只需一日,骑色鹿半日就到了,为便于较完整地了解珞王郡的情况,他们准备骑色鹿花五日时间沿着珞王郡的府道走一圈。
士侍不是相级官员,只能骑平色鹿,当内侍牵来两匹白底橙斑的色鹿时,蒙杺莯
问:
“咦?我怎么办?”
“畜兽只能跟在后面步行。”珞王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
“欸?!”蒙杺莯一脸“你看我像是能走五天的人吗?”的表情瞪着珞王。
“他逗你的,你与我同骑一匹。”皇太子笑道。
“呃——,我能不能自己骑一匹?”蒙杺莯小声地说。
皇太子向内侍点点头,蒙杺莯又道:“我能自己选吗?”
“可以,去吧。”
待蒙杺莯和内侍离开后,珞王忍不住问:“皇兄,你们该不会还是没有……。”完全不需要皇太子回答,他就已经猜到答案,“她遇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是吗?我倒觉得幸运的人是我。”皇太子淡淡一笑,“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办学堂建市场可以增加国家收入,那以后就不需要依靠大主,亦不用受制于人。”
“皇兄需要晶片跟我说,我多得是。”珞王不以为然。
“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但我听说宗府准备在你的大婚典礼上让你迎娶少辅的千金。”珞王最了解皇太子的心思,知道他的心已属于蒙杺莯,若是他要与少辅联姻,那桃莲必定是正娶的太子妃,蒙杺莯就只能是侍姬。
皇太子垂下眼瞼,沉默不语。虽然蒙杺莯替他想到了解决国家财政不自由的方法,但这个方法是否可行,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更何况他现在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这一个,还有更复杂的原因。
珞王看出皇太子眼中少见的苦楚,不再说话。
很快,蒙杺莯带着一头比皇太子和珞王的色鹿个头要小一圈的纯白色小鹿喜孜孜地过来了。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谈及此事。
当天傍晚三人就进入了珞王郡的辖区,在一个叫驊镇的小城中落脚。驊镇位于珞王郡、皇都与峒羫郡相交的府道上,有不少往来的匠人和商客,所以驊镇的旅店从不缺客人。三人入住一家驊镇中最大的旅店,这里也是最理想的打听消息的地方。
老闆见皇太子、珞王是士侍打扮,有些好奇:“二位是从皇都来?”
“是的。”皇太子頷首,“老闆还有空房间吗?”
“有的有的。”老闆叫来了店里的畜兽,“带二位爷去后院的空房。”他说着看了一眼畜兽打扮的蒙杺莯,“二位爷的畜兽就带辅房。”辅房是给畜兽住的,只有一张大床辅,客人带去的畜兽们都挤在一张与房间同长的大床上。
“为啥?”蒙杺莯感觉到了老闆眼中深深的歧视。
珞王拿出一片黄叶拋给老闆,“也给她一间房。”
“爷,不是我不给,若被人知道我们让畜兽也睡客房,以后就别想做生意了。”
“为啥?你们就这么歧视畜兽吗?”蒙杺莯跟随寮纹从长野郡到皇都时都是住的客房,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还不是因为珞王很讨厌畜兽,若是被郡府知道,我们小店都得关门。你们想,我不可能放着有钱不赚的不是?”老闆一脸为难。
皇太子和蒙杺莯一起望向珞王。
“啪”地一声,珞王重重地一记拍在案桌上,震得整个旅店都颤了颤,怒道:“珞王什么时候说过很讨厌畜兽,不允许他们住店的??”
“爷请息怒,这是两载前珞王初到封郡时下达的命令:畜兽不得与凡民享受同等的待遇,不得同桌吃饭,不得住同等房间。所以他只能住辅房,和其他畜兽用堂食。”
听了老闆的话,珞王隐约忆起自己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时间久远,他已经忘了为什么下达这样的王令,也丝毫没想过自己的话会一直被郡上的各家旅店执行得这么彻底。
皇太子当然不会让蒙杺莯真的和其他畜兽一起挤在铺房,他拢起蒙杺莯的耳发,露出她的耳朵给老闆看:“老闆,她不是畜兽。”畜兽都会在耳垂打上兽钉,表示其畜兽的身份,而蒙杺莯由始至终都从未被打上过兽钉。
“不是畜兽怎么还穿畜兽的衣服?爷最好重新给你的侍童买件衣服,在珞王郡畜兽很受欺负的。”老闆好心地提醒着。
蒙杺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珞王,珞王装作没看见,但已经记下回到王府先让宰府的缮相将这项命令取消。
三人在等餐的时候,旁边一桌的两名男子是商人打扮,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他们常年在珞王郡做食粮的买卖,于是皇太子向他们打听:
“两位,你们从珞王郡贩运食粮到其他各郡,好赚吗?”
“咳,好赚什么啊,一载不如一载。”坐在左边的男人长叹了口气,“珞王到封郡后,将收购食粮的价格一压再压,现在他买只给一石五片黄叶。但卖给我们却是一石六片橙叶,除去路上的费用,根本没有馀钱。”珞王郡的食粮向来都是郡府统一收买,不得私下卖给商人,一经发现,会判处绞首。
“胡说!珞王收买的价格分明是一石五橙!!”珞王反驳。
“呵,这位小哥是从皇都来的,哪知道珞王郡的情况?郡中只有在先皇当政时收过一石五橙,武皇登基后就是一石一橙,珞王到封郡后又是一压再压,现在是一石五黄,很多人都活不下去,落草去了。”坐在右边的男子摇头道。
皇太子见珞王满面怒容,猜到他知道收购食粮的价格与实际的相差太远,又问:“价格相差那么大?那么多钱去哪了?”就算以一石五片橙叶的价格收买,再以一石六橙叶的价格卖出,珞王也依然会很有钱,但他们说的差价已有十番!
“还能去哪?不就是珞王花了吗?”右边的男子麵露鄙色,“我听说珞王的生活奢侈糜烂,吃的都是未知海的赢鱼翅,喝的都是上百年的琼醇酒,一晚上要御三名稚女,还动不动就杀人,其昏暴程度丝毫不逊于武皇,所幸他不是皇太子,不然……。”说到这,他连连摇头。
珞王的拳头已经握得不能再紧了,全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皇太子深知珞王的秉性,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他也在尽力避免自己变成他那样,可能珞王的生活是有点奢侈,性子是冷傲,难以亲近了些,但绝不会像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淡定淡定。”蒙杺莯听珞王对收受食粮价格的反驳,已经猜到了珞王郡的郡府官员有很大的问题——这样的一元君主专制统治,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又没有畅通的沟通渠道,奸臣权相最容易隻手遮天。
“皇太子?我看皇太子也不能依靠,”坐在旁边的一名男子插嘴,“我听皇都的朋友说皇太子很快要娶少辅的千金,成婚之后只会受制于広族。只怕以后幽州不姓皇,姓広了。”
“広族不好吗?”听到他们在讨论皇太子的事,蒙杺莯耳朵竖起来了,她对幽州的几位大主还不太了解。
“好?哼,现在少府缮相以上的官员全是広族人,他们手握重兵,想杀谁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杀谁,听说葒遥郡的沧鹿族前不久就被他们灭族了!如今武皇不管事,皇太子没有实权性子又软弱,还有谁能压得住他们?我看哪,先皇英明一世,糊涂一
时,竟然让広宏义任少辅!”
蒙杺莯还不知道有这等事,她忧心忡忡地望向皇太子,见皇太子神色凝重,知道他们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也不知是听到皇太子将娶少辅的千金,还是当下的政局对他不利,蒙杺莯只觉得心里好像被塞了一块大石头。
“我倒听说皇太子不近女色,只好男风,尤其是眉清目秀的侍童的后庭。”另一位男子更是话峰一转,语惊四座。
珞王忍不下去了,他们乱说他就算了,现在连皇太子的性取向也污衊,他愤然起身,眼看就要拔剑,皇太子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向他摇头。
珞王知道自己答应过皇太子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动怒,但他实在听不下去,拂袖离去。
“你们刚刚说很多人都过不下去落草了,那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落草?”皇太子问。
“就在珞王郡西南方的木果岭。听说人数已经不少,你们要去那边的话还是小心为妙。”
“很多人过不下去,农田不是荒掉没人种了?那幽州的食粮从哪来呢?”蒙杺莯问。
“先皇在位时,幽州富饶安定,千仓万库,粒米狼戾,但再这样下去,也撑不了几载了。哎——。”
随着一声长叹,餐堂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大家都担心这个国家纲纪废驰,大主专权,已经没几年好日子过了。
“既然日子这么难过,为什么不反抗郡府?”蒙杺莯问。
“怎么反抗?我听说峒羫郡在大肆收购刀刃,收购后的刃器全都集中在少府手中,又拿去融掉,製成鼎器,就算要反,没有刀刃难道用肉掌?!”一人没好气地说。
“峒羫郡收购刀刃不是为了抵御长野郡的异族吗?!”皇太子惊诧不已。
“少府军常年驻守长野郡,又有星君的神力加持,那些蛮夷异族能有这么大本事需要用到全部的刀刃?!你们可别像皇太子傻不拉嘰地被骗了,几个大主相互勾结已经很久了,皇太子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他知道的。”
另一位也插话:“现在皇太子只想着怎么夺政归位,哪会知道幽州真正的敌人早就
已经不是昏庸的武皇了!”
皇太子听了他们的话,犹如冷水激面。虽然在与宰府议事时,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身陷囹圄,却没想到实际的情况已是如此糟糕。
蒙杺莯担忧地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他也回握她,并报以微笑,表示不用担忧,但两人早已没了胃口。
赶了一天的路,少有运动的蒙杺莯又第一次骑行这么长时间,腰、臀和大腿内侧都酸痛不已,身子又乏又累,在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回房休息,皇太子则去了珞王的房间,只见珞王正坐在桌前独自饮闷酒。
“这就是百年的琼醇酒吗?”皇太子笑问。
“是啊,我还叫了三名稚女,皇兄要不要一起?”珞王没好气地说。他一夜要御三名稚女?有这么好的事怎么他自己不知道?
“我不是只好男风吗?”皇太子笑道。
“哼,还说什么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全是胡编乱造,我怎么足戒?!”珞王说着重重地把酒壶砸在桌上。
“但他们说的并非全是胡话。”皇太子想到他们提到的珞王郡食粮的价格以及峒羫郡收购刀刃一事,忧心不已,“你郡上收购食粮的价格究竟是多少?”
“每十日少御补就会给我看帐目,确实是一石五橙,从我到封郡就没变过。”珞王感觉到自己被骗了。
“那些人应该不会说谎,不过我们还是应该去找几户农家问问。”兼听则明,从各个渠道都收集信息,再进行整合,从而才能获得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那些庸相!看本王不回去劈了他们!!”珞王气得不行,他一直以为那些在他面前噤若寒蝉的缮相不敢骗他,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不可。”皇太子阻止道,“我听他们还提到了峒羫郡收购刀刃一事。”他将刚才那些人的话对珞王说了一遍,“若是属实,亚族、広族、休族和元族恐早已结盟欲对付我们,那些缮相无足轻重,杀了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皇兄身边有信任的人吗?”珞王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些缮相们虽不敢当面违反他的命令,却一直在矇骗他,自以为已经让那些缮相俯首贴耳的珞王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只有你、杺莯、玄泽、兏崢和隐娘,你呢?”
“你。”珞王嘴上虽然没说,但已经在庆幸蒙杺莯给皇太子出的这个主意,所幸现在知道还不算太迟!
“我听他们说木果岭有不少人落草,明天我们去看看。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手上没兵,周围全是敌人。”
珞王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皇太子方才离开了珞王的房间,他正欲回房,却想起蒙杺莯,与珞王的心情一样,他更是无比庆幸蒙杺莯对自己的諫言,若不是她,他还被蒙在鼓里,自以为自己是幽州子民心中贤明仁德的好太子,却不知全幽州的人都知道的事,唯有他不知道。
想到这,皇太子难以压抑早已充沛心中的情意,索性去了蒙杺莯的房间。
蒙杺莯虽然也很担忧皇太子和珞王目前的处境,但在她看来,只要发现了问题的癥结,问题没有办法多,总会找到解决的法子的,所以她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自从到了皇太子那里,除了有三晚在为他设计税收和法律制度完全没睡外,其他时间都与他相拥入眠,没有什么机会自己睡,今晚总算可以用她最喜欢的睡姿了——从小蒙杺莯就喜欢趴着睡,双手抓着头发,下巴枕在左肩上。她这个睡姿被妈妈说过好多次会压迫心脏,对身体不好,但她就是喜欢这样,这个姿势才让她睡得最香。
皇太子坐在蒙杺莯的床前,见她的睡姿像青蛙一样,不禁浅笑,他俯下身先吻了吻她的头发,似乎还不足以释放心中的情感,他又顺着往下,轻吻着她的耳垂。
蒙杺莯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耳朵好痒,身上像是过电一样,一阵酥麻,她睁开
忪忪睡眼,见是皇太子,转过身,正想说话,皇太子却没有给她提问的时间,趁势吻住了她。
在皇太子含住她双唇的时候,蒙杺莯完全从睡眠中清醒了,但她脑子里依然一片混沌,他身上的香味直扑鼻腔,令她迷离了心智,原本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沉迷在这个世界的蒙杺莯也忘了平日对自己的诫语,她听从了心里的声音,将理智关闭,让情感驱动着双臂环住了他,十指深深陷入他柔顺的长发中。
这是第一次蒙杺莯没有拒绝,皇太子欣喜不已,他享受着她的回应,手已经顺着往下想解开她胸衣的绳带,指尖却触碰到一条项鍊——他一直知道她戴着一条项鍊,但她总是把它藏在最贴身的地方,他从来没有见过,此时指尖的触感告诉他,这根项鍊的坠子是一枚男式的戒指。
通过指尖感触到的轮廓,在脑中画出项鍊坠子的样式后,皇太子停住了,蒙杺莯如梦初醒,原本被关闭的理智迅速溢出,她急忙坐起,满脸通红地推开了皇太子。
原来你心里有其他人。在得出这个结论后,皇太子觉得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他甚至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怕说出来后就会成真。
“对,对不起。”蒙杺莯只觉得大脑僵住了,除了道歉外,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皇太子接下来会做什么,如果他再吻自己,她要拒绝吗?她明明不属于他的世界,总有一天要回家的啊!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皇太子似乎看到一隻手狠狠地插入他的心脏,毫不留情地将它攥了出来,他轻抚着蒙杺莯的秀发,想挤出一抹微笑,可是笑容却是那么苍白,“以后不会了。”话一出口,却如鱼鯁在喉,“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双眸,转身离开。
怎么会这样?蒙杺莯眼睁睁地看着皇太子离开了房间,她环抱膝盖,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心中苦痛不已,她知道自己又一次伤害了他,而感情这把双刃剑在伤他的同时,她的心又何尝不痛?
这晚,只有珞王睡得最好。
木果岭位于珞王郡西南方,离驊镇并不远,三人在去木果岭的路上沿途找了几户农家,确认了昨天旅店中的男子们所言非虚。
九载前,自武皇登基后,珞王郡收採食粮的价格就降为了一石一片橙叶,两载前,珞王到封郡后不久,就下降到了一石八片黄叶,前不久又降到了一石五片黄叶,与珞王获知的採买价格少了十番。
确定自己被郡府的那些奸相们蒙蔽后,珞王反而没有了昨晚的怒气,他已经冷静下来——皇太子说得没错,现在他们周围都是不怀好意之人,况且这些奸相只是替人
办事,他们真正要面对的敌人是亚、広、元、休四个大主,不能为洩一时之愤而坏了大事。
如何不动声色地剁下奸相们遮住他双眼的手却是个难题。
“在郡中实行榜议制,又如何确保榜议的内容可以准确无误地到本王之手?”现在珞王觉得蒙杺莯所提的榜议制可以应付这种情况了。
“你在郡中有可以信任的人吗?”蒙杺莯问。
“没有。”
“呃——”珞王回答得这么乾脆,反倒让蒙杺莯不知所措了,她想了想,道:“在我的世界,有一种,呃,算是官衔吧,叫鉅子,有些国家称为议员或杜马,只是一种称呼而已。他们并非政府任命,而是由百姓选出来的,所以我在想,你们能不能作为参考,按照村、镇,由百姓自己选鉅子?百姓自己选的肯定是德才兼备的人,鉅子要负责收集民眾的意见,确保交到珞王手上。 ”鉅子是由春秋时期墨家提出的“尚贤”制度,蒙杺莯所在的国家主要用的是墨家思想治理。
“不行,没有人帮忙,珞王肯定分身乏术。”皇太子自己就在宰府处理政务,他知道这工作量会有多大,更何况若实行榜议,百姓肯定会事无鉅细,什么都往上面写,别说思考和批阅了,连看也看不过来。
蒙杺莯沉思了一会儿,问:“珞王郡一共有多少城多少村多少镇,总人口是多少?”
“首府尨城近五十万人,另外有七座小城,每座大概有十万人,十二个番镇,十七个村落,郡上总人数应有近四百万。 ”珞王不假思索地说,他见蒙杺莯吃惊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竟可以将自己封郡上的情况如数家珍,极为不爽,觉得她太轻看自己了:“本王每十日都会跟缮相议事,他们的话本王都会记下! ”奸相们应该不至于连人口数量也乱讲。
看来珞王虽然脾气不太好,还好并不昏庸。蒙杺莯对他的印像有所改观:“能不能以这七座小城划分行政区域,可以叫市或是省,名称无所谓啦,就是要跳出宰府为你定的框框,形成一个由你亲自管理的行政机构。这个行政机构的官员按每一万,不,最好五千人给一个鉅子的名额,至于选谁,由这五千人自己决定,他们可以以几十、上百人为一个小团体,先选一个人,再层层精选,最后推出鉅子。 ”幽州的通讯不发达,信息传播不够快,若是划分的人数太多,反而起不到好的效果。
“岂不是有八百人?”皇太子迅速跟上蒙杺莯的思路。
“嗯,这八百人当然不可能都直接向珞王报送榜议的内容,要先按所在的行政区每十日进行一次区议会,先进行初议,初议就是将各位鉅子收集的榜议进行初选,小事都由这些鉅子自己投票决断,大家认为有价值的再上报;七个行政区加上首府,一共八个区,每个区再由这些鉅子内部选出五人,每三十日召开一次由珞王亲自主持的
庭议,庭议的内容就是将初选出来的榜议内容进行投票。珞王则负责管理庭议和这四十名鉅子。”
皇太子和珞王没有马上发表意见,两人都在思考着这样实行的可行性。
“这是参照我所在的世界最先进的体制设计的,只有让民眾参政议政,君王才可以更好地治理国家,不仅可以避免一人昏暴而天下同祸的悲剧,还能避免权臣奸相欺上瞒下、独揽大权、祸国乱政。”
“若是仅让鉅子负责收集榜议,他只在区议会中提对他有利的意见又当如何?”珞王问。
“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那些小团体推选出来的落选鉅子会是他的好帮手。另外,再多设榜木,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上面的内容,而且每次区议会初选的结果都要在全区公佈出来,保证公开透明,让全民参与监督,谅也不会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做手脚,还有,为了避免鉅子当的时间太久,形成自己的利益链,每两载做一次换选,当得好的可以继续当,当得不好的就滚蛋。”
“如何能确保选出的鉅子就是民眾期望的那个人?若是有大主的区,他们肯定会用钱收买很多人。”皇太子已经在考虑向全州推选的可行性了。
“所有投票,不管是选鉅子还是初议、庭议,全都採用不记名的全封闭式投票,而且由各区相互抽籤确定监督的区域,同时珞王本人将进行复检,若是发现有人徇私舞弊,或杀或斩,由你自己决断,这样打破利益关係,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大主能够收买所有人。”
“但最后推行榜议制定的条例还是要靠宰府。”皇太子沉吟道。榜议制只是给予民眾参与政事的权力,实不实行却由不得他们,甚至由不得珞王。
“谁若不从,我就宰了谁。”珞王冷冷地说。
这就是独裁唯一的好处了,上层决定的事,下层只能服从照做,珞王在自己的封郡拥有绝对的权力,以他的性子确实有这个魄力和能力完成此事,不像皇太子还要受各方的牵制。蒙杺莯暗忖,她望向皇太子,若是在珞王郡可以顺利地推行下去,皇太子也能慢慢地向全州推广,这样打破大主们对他的蒙蔽和封锁。
皇太子似乎感觉到蒙杺莯正看着自己,他望向她,但与她的目光相撞后,他又迅速移开。就在这一瞬间,蒙杺莯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忧伤,令她的心像被刺了一下,好痛!
蒙杺莯垂下眼瞼,深吸了口气,掩藏起心中的苦痛,继续建言:“有了榜议,那些缮相不敢胡乱压价收买食粮,只是全部由郡府制定价格,姑且不说是否合理和公平,这样也会扼杀了正常的商业行为,所以我建议珞王放开食粮的买卖。”
“就像你让我在皇都设立市场一样?”皇太子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
“嗯嗯,买家和卖家可以自由交易,你漫天要价,我着地还钱,双方都觉得价格公道就成交。当然珞王先要建立统一的市场,确保双方的交易公平有序,你也能收取市场的管理费,形成你的收入来源。”
“不行!”珞王冷冷地拒绝了,“若是放开食粮的买卖,肯定会有大主全部收购,然后再高价卖出。”
“完全放开确实会存在市场垄断的问题。”蒙杺莯又思索了片刻,修正自己的规划:“你可以根据当年的收成情况确定价格,价格需要经庭议通过后才实行,这样可以确保双方都能满意。郡府每载至少收买三成的食粮作为战略储备,专门用于天灾、战祸之时,其馀的七成自由流通,农家可以选择卖给郡府还是其他商人,有了郡府的定价做参考,就算大主插手也不会威胁到整个市场。”
“只是现在农地都没人耕种。”皇太子沉吟着。
“没关係,没人耕种的地方收由郡府管理,统一以低价租给愿意耕种的农民,每载收取少许租金或是可以直接用食粮充当租金。我想只要榜议制可以实行,珞王郡一定会比先皇在位时更加繁荣。”
“需要做的事太多,恐怕我手下没有得力的人可以完成。”珞王可不像蒙杺莯那么乐观。
“我们现在不就是要去找能够帮你的人吗?”皇太子对珞王微微一笑,“那些落草的人都对现在郡府做法不满,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有心改变,一定愿意帮忙。”
“嗯嗯,还有你也要开设学堂,教大家读书写字,开民智,啟民心。赚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为你的新政府选拔人才——宰府推荐给你的人都是他们的眼线,你也不能老是打打杀杀的,必须自己建立能够完美执行你的政令的新政府。每载举行一次科举考试,让所有人都有平等地为国家效力的机会,也不会让人才流失。回头我再帮你制定更详细的计划。不过这些都需要在你建立起榜议制以后才能实行。”
皇太子点头:“时局对你我不利,现在锋芒不易太露,先韜光养晦,逐步实行,等他们察觉到你的计划,木已成舟,亦无法阻拦。”
“嗯,我知道。”珞王已经在思考回王府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总之一定要先确保言论自由。每个人长一张嘴只能吃和说,这是天赋人权,不能剥夺的。”蒙杺莯再次强调。
“只能吃和说?若我能说出第三个功能呢?”珞王悠悠地看着蒙杺莯。
“第三个?”蒙杺莯蹙起眉头认真思考,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事,红霞顿时爬上脸颊,她下意识地望向皇太子,却见他已经别过头,故意避开自己,心更是沉入深潭,只感觉到如被冰扎一样的冷痛和好似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落寞。
木果岭
木果岭位于珞王郡西南部的山岭中,这里被群山环绕,高山密林,草木葱浓,确实是容易藏匿的好地方。三人进入了木果岭的区域后不久,就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看着自己。
“皇兄,小心了。”珞王小声地对皇太子说。
“嗯。”皇太子的武技虽没有珞王那般高强,却比寻常人要好一些,他将蒙杺莯乘骑的小鹿牵到自己旁边,让她紧挨着自己,却还是避免与她的目光和身体接触,疏离得好似陌生人。
很快,色鹿像是感觉到了危险,都站住了,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名戴着木製面具的人站在树上,双手叉腰:“两个士侍也敢擅闯木果岭?!”他旁边出现了好几人,手里都拿着弓箭,对准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珞王不客气地反问。
“我们是星命使壁宿大人的手下,你们到木果岭做什么?”戴木面具的人问。
“听说星命使是守护幽州的战神,我们是慕名来的。”皇太子恭敬地说。
“你们怎么知道壁宿大人在木果岭?”那人也很警惕。
“昨日在驊镇听人说的。他们说星命使壁宿大人带了不少人到木果岭落草。”皇太子虚虚实实地回答。
“珞王昏暴无道,我们都很痛恨那个庸王的胡作非为,恨不得将他砍成八段。星命使都有天生神力,被誉为幽州的战神,现在有壁宿大人带领,想必很快就能杀到珞王府,我们也想略尽绵力。”珞王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先自骂一通拉近关係。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戴木製面具的人对他们的言辞很是满意,这时他注意到了珞王腰间的斩天剑,他向手下悄声交待了两句。
三人见他没有恶意,先翻身下了色鹿,一名青年靠近珞王,珞王明白他的用意,乖乖取下斩天剑交给他。戴面具的人见他们态度很是端正,还带着一隻看起来傻乎乎的畜兽,不像是少府的军人。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人把他们的手绑了起来,带他们往营地走去。
营地在南山的山腰,在一大块空地上塔起了十数间小木屋,有近百人在营地里走动,都是精壮的青年,有的在相互练习武技,有的则在砍柴劈木,看样子他们落草的
时间已经不短了。
“壁宿大人。”戴面具的青年领着三人快速走到营地中间的空地,他唤着一名高大健壮的男子。
男子回过头,见他又领了三人过来,问:“他们也是来入伙的?”最近有不少人慕名前来,他已经习惯山下的巡查时常会带人来了。
“嗯。你看这。”青年将珞王的斩天剑递给他。
壁宿抽出斩天,顿时黑光一闪,剑气逼人,他顿时觉得这把剑绝非常物,走向三人,问:“这把剑是谁的。”
“我。”珞王上前一步,他打量着壁宿:他面貌端正,有着一头深蓝色的头发,棕色的瞳孔,年纪看起来比他大八、九岁,个头比他还高一些,身材壮实,虎背熊腰,看起来孔武有力。
“你认识黑匠镜鈧大人?!”壁宿一看斩天就知道是出自现在幽州仅有的两名黑匠之一的镜鈧之手,同时他打量着珞王:年纪十八、九岁,身姿挺拔,穿着士侍的衣衫,文官的衣服却无法遮掩他威仪的气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相比,他身边的另一名士侍就显得有些文弱。
“不认识。”珞王道。斩天剑是晟皇临终前赐给他的,至于他从何得来,他不知。
“黑匠是什么?”蒙杺莯小声地问皇太子。
“最厉害的武器匠人。”
“据我所知,镜鈧大人平生只做过三把武器,全是用幽州最好也是最罕见的绝曜矿製成,”壁宿将斩天剑完全抽出剑鞘,对着天空端详着它如夜般漆黑的剑身,“一把黑剑,名为斩天;一把红斧,名为劈地;一把白刀,名为破空。只是这三把武器都下落不明,居然今天有幸看到之一。”他说着突然用斩天剑向珞王挥去。
“!!”皇太子一惊,斩天的威力他最明白不过,珞王光是用剑气就可以隔空将人劈成两半。
谁知珞王竟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待剑气袭来,他从容地将双手一举,剑气将腕上的绳子斩成两断,却丝毫没有伤到他。
“为什么不躲?”壁宿问。
“你没有杀气。”
壁宿将斩天剑收回剑鞘,却没有还给珞王,而是对身边的人说:“取两把木刀过来。”待旁人将木刀给他后,他向珞王拋去一把:“小兄弟,过两招。”他将斩天剑交给了旁边的人暂时保管。
虽然珞王和壁宿用的是木刀,但其威力丝毫不逊于真刀,木刀相互撞击的声音刺破长空,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影幢幢。本来在周围做着自己的事的人们被他们吸引,慢慢聚拢,将他们围在一个大圆中,看着两人用令人目眩的武技比拼着,眾人都屏住呼吸,难以分出他们谁更甚一筹。
过了几十个回合,双方难分高下,只见壁宿突然跃起,手握木刀向珞王劈下,珞王竟没有用自己的木刀挡住他的攻击,而是身影一闪,反手用刀柄袭向他的胸口。壁宿完全没想到他会出这一招,只觉得胸口被重重一击,整个人被弹出三米之远,跌坐在地。
四周哗然。星命使在他们心中就像战神一样,现在壁宿居然败给了一名青年男子。只见珞王走上前,向壁宿伸了手,壁宿抓住他强有力的手臂,趁势站起,他捂着几乎快被戳爆的心脏,问:
“你不躲?”
“能赢为什么要躲?”珞王并没有用全力,否则早就在壁宿身上捅出个大窟窿。
“好兄弟,你叫什么?”壁宿知道若珞王有心杀他,他早已殞命。
珞王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的真名,不假思索地回答:“蒙杺莯。”
呃——,你叫蒙杺莯,那我叫什么? !蒙杺莯鬱闷地想。
“这位是我的兄长,叫晟德,”珞王随便编了个名字给皇太子,又指着蒙杺莯道,“他是我们的畜兽,叫小傻。”
你才小傻。蒙杺莯愤愤地瞪着他。
壁宿命人给皇太子和蒙杺莯松了绑,并且将斩天剑还给了珞王:“这把剑留在你身边,也算是能物尽其用。”经过一番比试,他知道珞王的武艺还远在他之上。
“跟你一样,我也想改变珞王郡现在的状况,希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珞王用极罕见的谦恭态度,道。
“好兄弟,今晚你们就住在这里,我们共议大事!”壁宿大笑。
三人受到了热情的交待,他们被分别安排在了三间木屋暂住。当晚壁宿设宴款待他们,在与他们的攀谈中了解到,到木果岭落草的都是农家子弟,因为珞王郡的食粮价格被一压再压,大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才出此下策。他们落草后主要是抢劫郡府来往各地的粮车,然后再分发给其他穷人,也算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虽然少府军也来围剿过他们,但他们熟悉木果岭的地势,每次都能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现在郡府已经将运送粮车的路线改道,准备绕着木果岭走,避免与他们衝突。
大家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只是珞王和皇太子都穿着士侍的衣服,戴着帽子,壁宿他们未能发现他们的真正身份。
夜深了,蒙杺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今天皇太子几乎就没有用正眼看过她,对她说话时的语气和腔调都形同路人,比他们第一次见面还要冷淡很多,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会发疯!
不行!一定得告诉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的蒙杺莯腾然起身,翻身下床,她想了想,将一直戴着的项鍊留在床边,深吸一口气后离开了房间。
因条件有限,木果岭只能用火来借光,没有照明用的曜晶石,外面没有月亮和星光,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蒙杺莯在漆黑中艰难地摸索着,总算到了皇太子住的小屋,悄悄推门进去,摸到了他的床边,轻轻躺在他身旁。
皇太子和往常一样侧身躺着,只是他并没有穿上衣,想想也正常,一个人睡就是自由很多,蒙杺莯的脸红了红,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像往常一样靠在他胸前,抱住了他的腰: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她用非常微小的声音说,她希望他还醒着,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所以我不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皇太子已经将她压在身下,并缠上了她的双唇。
与昨晚不一样的是,他今天的吻很霸道,左手抬着她的下巴,唇和舌就如剑和盾,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如同战场上剑法如神的将军,可以肆意杀入敌人军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他的吻令蒙杺莯几乎失去了神智,快要窒息。
蒙杺莯完全沦陷了,她抱住了他的后背,指尖所及之处却没有以往如丝滑般的长发,她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丝理智提出了质疑:难道他睡觉还戴着士侍的帽子,嗯?等等,他的香味呢?
蒙杺莯迟疑了,他的吻却丝毫没有停止,还更加火辣和狂热,似乎不愿留给她思考的馀地,但此时蒙杺莯已如冷水激面,在黑暗中她虽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感觉到手上的触感跟平时不一样——这像赤炎岩一样炽热、坚硬、光滑的后背、结实的胸膛、前两天左手手臂受的伤也没有了,还有腹部如手掌大小的一块块的肌肉,这、这……蒙杺莯的理智还没来得及把结论告诉他,珞王冷冷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
“你再乱摸,我就不敢保证接下来要做什么了。”语调虽冰冷,吐纳出的却是带火的气息。
“啊!!”蒙杺莯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你你你你怎么在你哥房里?”
“皇兄的房间在隔壁。”珞王虽然停止了在她唇上的肆虐,但丝毫没有离开她的意思,依然紧压着她,将体内燃烧的热度隔着轻薄的衣衫传递给她,令她半分也挪动不得。
“哦,那我走错了。麻烦你让让。”蒙杺莯又羞又愧,只想找个地缝鑽进去,并对珞王极其不满:他肯定一开始就知道她走错了,怎么还能这么做? !若不是被她发现,他还准备继续? !太会顺杆爬了吧! !
“你没听他们说本王一夜要御三名稚女吗?”珞王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这里只有你一个,一夜御三次也不错。”他说着又一次想吻住她。
蒙杺莯咬紧牙关,紧闭双唇,不管他怎么叩门也绝不应战,同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将他推开,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珞王还是纹丝不动。一个想要,一个不给,两人僵持不下。
珞王毕竟不是皇太子,不会顾及她的想法。虽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夸张,但确实是御女无数,经验颇丰。他放弃了城门前的交战,转而亲咬她的下巴,啜吮着她的雪颈,舔吸着她的耳垂,同时左手往下摸索,抚弄着她柔软饱满的玉峰。
“住手!”蒙杺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双手的指甲深深地掐着珞王的后背,想让他知痛而退,却不知这举动只会让火烧得更旺。
“住手?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珞王的语气中带有戏謔,将手上的力道拿捏得非常到位,令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你你,你再这样,我要叫了!”蒙杺莯羞得面红耳赤,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威
胁道。
“好啊,你叫,把皇兄叫来,让他看到你主动上了我的床。”珞王似乎带着笑,在她耳边轻声问,“你知皇兄的性格,他会怎么做?”
听了珞王的话,蒙杺莯鼻子一酸,她知道珞王说得没错,若是被皇太子看到,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喜欢珞王,他一向尊重她的意思,也绝不会跟珞王争。
“不是的,我只是走错了房间。”蒙杺莯带着颤音小声地辩解,生怕惊动了隔壁的皇太子。
“你是准备今晚将自己交给他?”珞王停止了对她的抚弄。
虽然珞王看不到,蒙杺莯还是使劲地点头。
“只有皇兄才会由着你的性子,若是我,早就让你受孕。”珞王的声音带着不满。
“你的家里一定有很多绝色美女,你想让谁受孕都成。”蒙杺莯小心翼翼地说,“所以,麻烦你再忍忍。”
“哼。”珞王冷哼一声。虽然他有不少婢姬,但每次完事后他都不会留恋,也从不与任何女人过夜,更不会让她们怀上他的子嗣。 “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走!”他稍微起了起身,却并没有给蒙杺莯太大的逃走空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反悔。
蒙杺莯像是被判绞首的犯人,在临行刑前竟得到大赦一样,急忙整理好被珞王扯开的衣服,从他身下逃离。
可恶!珞王在心里咒骂着,一拳捶在刚刚蒙杺莯还躺着带有她些许体温的地方。
蒙杺莯哪还有心思去皇太子那里,她仓皇躲回自己的房间,想起自己干的蠢事,只恨不得让时间倒转,自己绝不会踏出这房门半步。
这晚,只有皇太子睡得最好。
次日,皇太子看到珞王站在屋外的空地上,手里拿着两把木刀,似乎等他多时了,皇太子衝珞王笑道:
“这么早?”珞王喜武成痴,从小就爱舞刀弄枪,箭骑刀剑无不精通,相比他这个更喜欢绘画的皇太子,珞王倒更像他的父亲晟皇。
珞王没有回答,而是将木刀拋给皇太子:“我们有多久没一起练过了?”
“两载前,你前往郡上之后。”皇太子接过木刀。
“还是每天兏崢陪你?”
皇太子頷首。
“难得有机会,练练?”珞王话虽像是在徵求皇太子的意思,却已经摆好了姿势。
皇太子淡淡一笑,他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武技只能应付普通人,从来就不是珞王的对手,甚至连兏崢也要让着他,想必是珞王有些时日没与他对练,怀念起了从前两人同住的时光。
“啪!”珞王一刀劈向皇太子,皇太子眼疾手快地一挡,虽然只是木刀,还是震得他虎口发麻。
珞王出招向来快准狠,即使是与比他弱的皇太子对练也不例外,他招招直击他的要害,而且招式变换极快,几乎让皇太子应接不暇,他感觉到珞王有些认真,拿出了对付敌人的警觉。
就在珞王木剑的刀锋横向划过皇太子的胸口,被他往后一跃躲过后,珞王一步上前,同时将手中的木刀拋给左手,左手抓住刀柄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皇太子的颈项。
此时皇太子还没站稳,已经无法避开,而且他已经明显感觉到珞王身上竟散发着森森的杀意,这是以前他们对练时从来没有过的!
“!!”皇太子伸出手,一股看不见的气从他掌心发出,竟将珞王震开,珞王足足后退了七八步远后,方才站定。
“你不是从不用这个?是我吓到皇兄了?”珞王皱起眉头,似乎并没有察觉是自己身上怦发的杀气才迫使皇太子使出神能。
“没有。”皇太子总觉得珞王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更不知为什么。一定是他许久没与我对练,忘了轻重。皇太子这么对自己说。
珞王蹙起眉头,低头不语。
“你们在干嘛?”蒙杺莯听到屋外有声音,揉着眼睛走出来——快天明的时候她才好不容易睡着,现在又被他们木刀相撞的声音吵醒。
两人都没有答话,幸好这时壁宿差人来叫他们。
壁宿将珞王和皇太子带到了他们的武器房,说出了他们的顾虑:
“我听说郡府在大肆收购刀刃,峒羫郡已经近二十日没有利器售出,而我们的人在增加,武器却在消耗,恐怕再这样下去,大家只能以肉掌相搏。”壁宿忧心不已。
“木头如果削得好,也能做武器。”珞王拿起一根削好的木棒,端详着前端的尖处,只是这根木棒削得很一般,尖处很粗糙,仅能防身,不能夺命。
“木棒舞弄舞弄还好,根本不能伤人。”壁宿旁边的一位青年道。
“不能伤人?!”珞王扬扬眉,他望向远处的鹿棚,他们三人的色鹿正安静地在那里吃着草料,突然,他对准蒙杺莯的那隻纯色小鹿猛地将木棒拋出!
“啪!”木棒准确无误地贯穿了远在五十米外的小鹿的颈项,它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噗”地一声倒地,鲜血瞬间浸红了它身下的草料,而他和皇太子的色鹿竟丝毫没有受惊,依然悠间地吃着草。
“你疯了!!你干嘛!!”蒙杺莯气愤地吼着,所有人都震惊了,一是不知珞王为何这么做,二是惊叹他的臂力和精准度,三是一隻畜兽竟敢对主人吼叫。
“你们同乘一匹便是。”珞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
皇太子感觉到今天珞王确实很反常,疑惑地看着他,珞王没有和往常一样心照不宣地与他对视,转而望向壁宿:“给我三天时间,我替你们置办三百把刀刃。”
“哦?!”壁宿侧目。
“晟德兄与金族颇有些渊缘,弄百片赤叶应该没问题,对吧?”珞王望向皇太子。
皇太子点点头,明白珞王在想办法带他们离开。
壁宿不是笨蛋,他蹙眉思考是否应该放走他们。
“壁宿大人。”壁宿身边的青年悄声道,似乎在提醒他不要相信刚认识不久的人。
“若你不信,我可以把斩天留下。”珞王说着取下斩天剑,递给壁宿。
壁宿想了想,道:“疑人不用,我相信你们。去吧。”
“定不负所託。”
三人安然离开了木果岭,小鹿死了,蒙杺莯只能和皇太子同乘一匹,看着走在他们前面一点的珞王,她的眼里尽是愤恨,她知道这一定是珞王因昨夜的事对她的报復,可是他为什么生气?明明吃了大亏又不敢吱声的人是她好不好! !
“你准备怎么办?”皇太子问。
“帮他们买三百把刀刃。”珞王头也没回,冷冷地回答。
“真的给他们?”皇太子知道以珞王的性子,虽不至于带少府军上木果岭剿杀,却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把武器交给他们。
“对,然后让他们选是马上杀了我,还是帮我建立榜议制,剷除郡上的那帮奸相。”珞王道。
皇太子觉得太冒险了。
“不是皇兄说的吗?他们是未来可以帮我的人。”珞王站在一个三叉路口驻鹿而立——这里一边通往皇都,一边通往尨城,他望着皇太子和蒙杺莯,“我现在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我就不送你们回皇都了。”
“你的意思是……”皇太子听出珞王在下逐客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
“还有十五日皇兄就要大婚了,好自为之。”珞王也不知是在对皇太子说还是对蒙杺莯说,他没有等他们说话,就转身驱鹿往尨城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