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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静物》 吴彤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
说来好笑,她突然梦见做不完的功课,明明是大学的场景,可是主角却是高中的水墨老师,出了三大张全开的水墨画,并且要求画工笔,只许写实、不许写意。
吴彤明明上了大学是画西画的呀!
那老师总是要求画面极为丰富,即使术科考试不大会对水墨书画这个项目下太严格的要求。因为老师口中的「普遍烂」,所以画得不太差就可以拿不错的分数。
但全开的水墨画,这是噩梦。
吴彤惊醒时,眼前还是那头髪半白、衣服很宽松、顏色很浊的老师的身影,多花几分鐘弄清楚,原来这梦不真实。
好险,真的好险,赶画跟下地狱的意义差不多。水墨吗?那大概是十八层再下面一些。
吴彤看着天花板,在心里窃笑,这种愚蠢的剧情居然也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翻身要睡,但吴彤听见了不平静的声音。
这画面似乎很熟悉,好像一种画过太多次的场景,不需要思索就能找出构图的相对位置。
柏森背对自己,手臂、手腕的角度…那个呼吸声,或是说…喘息声…
跟吴彤第一晚过夜的场景,一模一样。
吴彤在几秒内就下定决心,跟第一晚做同样的反应,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逼自己继续睡下去。但似乎老天爷不帮忙,本来落着细雨的外头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就这么巧合,柏森翻了身看窗外,正对上吴彤还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这是个极其尷尬的场景,不过吴彤还是庆幸,至少她们俩的关係跟上一次不一样,否则…
「对不起。」吴彤低声地说,明明房子里头只有两人,外头雨滴喧哗的那么大声,夜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压低音量。
柏森对吴彤淡淡一笑,自然的从绵短裤里头抽出手掌,跨步下床,找了张面纸抹了抹指尖。
「为什么是你道歉呢?我才要对不起。」柏森轻轻地说着,躺回吴彤身边,「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
这让吴彤突然间有种眼框发酸、要哭出来的衝动。
对不起,我做不到一个情人该做到的。
吴彤心里流转过无数想法,想到柏森道歉的意义。吴彤以为自己的冷感伤的是柏森、伤的是这段关係,但没想到柏森最终最在乎的是吴彤的感受,儘管衡量过拥有吴彤、又靠自己解决这件事情现实的有些残酷,但追根究底,这是柏森既有慾望又不想让吴彤有更多自卑…或是其他负面的感觉之下,最折衷的办法。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
吴彤结巴的求救,柏森搂着女孩,在心底隐隐的苦楚,她真希望自己是个无慾无求的人。沉默中相拥,她们一直都没有正视的问题,此刻明白地摆在眼前。
「彤…」
柏森直起身子,转头看吴彤,「陪我做个实验,好吗?证明我猜的对不对。」
吴彤点了点头,任何能改善现状的,都好。
「彤,记不记得你在找系展灵感时,我告诉过你的,关照事物的方式?」
柏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吴彤点了点头。
她那时候说,不是只是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
「眼睛闭起来,」柏森指令,「然后什么都不要想。」
什么都不要想?柏森在耳边细语着令耳根酥麻的话、手指窜进自己的衣服里面,在里头游走时,吴彤早就脑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了。
触觉,这是很奇妙的,吴彤一直到关闭视觉了才去想,触碰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但柏森轻巧的在腰侧、在背部、接近胸部的触摸,像蜜、像毒,让人陷溺、想要更多。
「不要睁开眼,纯粹的体会这些感受…」柏森又在吴彤耳边下了一道指令,手掌覆上吴彤的胸部,技巧的挑逗起来。
吴彤身体触电般一震,呼吸开始不规律起来。
那隻沉睡着的野兽终于被唤醒,吴彤有感觉、终于有感觉了!
紧接着,吴彤感觉到细碎柔软的吻,冰冰凉凉地落在颈间,所到之处都是麻痒,她无法不去想像那双唇,想着心头就一阵难耐的颤动。
最后那吻落在唇上,交缠起来。
柏森的味道。
吴彤品嚐着她每寸肌肤,让那气味烙印在脑海中,她用手指去记忆她身体的曲线,而非那些炭笔的线条,感受躯体的温度…一切都是这样真实而美好的。
「彤…」柏森知道实验是成功的,在吴彤理智撤退之际笑着说,「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是的,吴彤是知道的,当舌尖落在柏森炙热的肌肤上,她确实的感觉到她。
「…彤,我不是静物。」
吴彤睁开眼看柏森,看到柏森半裸的躯体在自己之上,随着呼吸,雪白带红晕的胸口上下的起伏。她正在自己的胸前肆虐,只是舔吻着吴彤的肌肤,但神情看起来好专注。一綹头发掉到额前,柏森有些分神的、缓缓的伸手,撩动发丝…
这是一个,好美的画面…
她不是静物。
吴彤在心里复诵,还搞不懂这句话的意义,可是觉得自己看着柏森的目光已经不一样了。
吴彤的手指颤抖着,爬到柏森平坦的下腹时,心跳正加速,她无法再想更多,这种让人几乎窒息的兴奋感,吴彤快要难以消受。
「彤的第一次哦…」柏森笑着说,声音是一条丝线,「…呵,是我的…」
…是谁在谁的缠绵里陷落?
这夜,注定要漫长。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吴彤睁开眼时,被那一阵黄橙的光线给亮得睁不开眼。
这光,色调很温暖,很像怀里的人儿。
吴彤手指滑过柏森光裸的背脊,感觉到女人些微缩瑟了一下,动了动,贴着自己的脖子继续睡眠。
「…森…」
真是个难得清醒的早晨,还闻得到雨过天晴的味道。
『彤,我不是静物。』
吴彤低下视线,看着柏森细柔的发散落在她平静的睡脸上,好像恍然大悟的弄懂了点什么。
她一直都以为,固执或是一成不变的规矩是只属于唐湘颖那种人的,也许在偶尔见她蹙起眉头瞪着李时晴时,心中会隐约庆幸自己对世界、对自己不这么严苛。
只是在这个轻柔美丽的早晨,吴彤意识到自己拘泥的小小世界似乎比唐湘颖要狭窄。
自己是个,容易依循规律行事的人,只是习惯了便难以察觉。
譬如说,她曾经每天在宿舍起床后,走进便利商店买同一个起士贝果当早餐,出于一种不知何来的原因,吴彤吃了一整个月,一直到那天刚好没有这款麵包,这个行为才被突破。
又或者,她曾经打完草稿后拿起排笔,习惯性地用孔雀蓝配上凡戴克棕来渲染打底,即使吴彤都记得带上一些红、或紫、或绿来变化,但那蓝棕的搭配是不变的。她就这样画了快半年,直到有天刚好画到蓝色的桌布,吴彤才不得不选择别的背景色调来搭配。
又或者,她好一阵子习惯了在画素描时把主要物件安排在画面中央偏右的位置,因此那阵子的素描作品里头,每三幅里头会出现一幅相同的三角构图,直到改天的主题因为适合直式构图的缘故,吴彤才改变这个习惯。
吴彤就跟一般人一样,有些特定的行为模式,一些习以为常的规律。细微的事件,只是构成生活的小小元素罢了,吴彤不曾在这些繁琐上头用心太多。
但习惯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吴彤此刻清楚地意识到,那用来说服自己的话语,居然深深地影响了心理。
她习惯了柏森的躯体在自己眼中只能是一组冰冷的静物,因此透过视觉,那身躯无论再吸引人,都激不起吴彤半点热情。
说来好笑,柏森特殊的性癖好,完全跟吴彤那跟随习惯的坏习惯相剋了。
「彤…你今天早上有课…」柏森语调朦胧的、咕噥着提醒,那是刚从梦里转醒的声音。
儘管这样说着,柏森却把身体埋进吴彤怀里,无尾熊般紧紧地攀着她。吴彤感觉柏森身子那令手掌发烫的曲线,想到昨晚,微笑忍不住爬上嘴角。
「艺术史,我请假。」
今天起,吴彤眼里的世界才要开始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