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 第18节
作品:《错误的河》 李景恪没骑自行车,他们走了条以往池灿从未走过的路,经过一大片深绿色的麦田,终于到了罗杰家住着的地方。
李景恪让池灿在外面等了一小会,没多久他跟罗杰就一前一后从屋子里出来,两人手里都拿着根烟。
罗杰个子不算高但身材魁梧,吨位不轻,他把烟盒塞进裤口袋,时隔这么久一见到池灿又笑起来,哎哟一声。
“这是池灿呀,你哥终于肯带你出来了,好久没见没什么差别啊,倒是长高了点。”
他摘了头顶根本不合适的黑色棒球帽——上回李景恪落他家的,直接按到了池灿脑袋上。
“平常记得打伞戴帽子防防晒,别跟你哥一样晒黑了,小姑娘晒黑不好看。”罗杰嘿嘿玩笑道。
池灿一直没说话,显得和当初那样乖乖巧巧,然而此时却骤然掀掉了帽子,直直看着罗杰说:“我不是小姑娘。”
场面变得些许下不来台,李景恪皱着眉回过身,朝罗杰看了一眼,罗杰有些诧异地耸肩,笑着表示自己闭嘴。
“捡起来。”李景恪看回池灿,对他说道。
池灿微凸的喉结动了动,一言不发迅速弯腰捡起了地上蹭了灰的黑帽子,僵硬地拿在手里。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罗杰讪讪一笑,也没见过李景恪这耐心又不耐心的样子,边去隔壁院里取摩托车边说道,“是罗杰哥哥的错,以后不开这个玩笑了。”
李景恪径直往前外了两步,站在屋墙脚下,隔了片刻才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
下午快结束已经看不见太阳,但还是能感受到灼人的紫外线在皮肤上停留,池灿揪着帽沿煎熬地站在一旁。
连日来的低气压使得一切都变得不太美妙。
不过李景恪忽然感觉手背被碰了一下,有些发痒。李景恪没理,对方居然得寸进尺顺着捏住了他的手指。
他终于垂眼看下去,转头和池灿对视,淡淡说:“什么意思?”
“我……”
“送你去上学,老师是这么教你懂礼貌的?”
“对不起。”池灿咬咬唇,说得很快。
李景恪从他手里抽出帽子,往他头上又是一扣,遮住那双湿漉漉惹人烦的眼睛,说道:“怎么不掀了。”
池灿眼前忽然黑了,于是抓李景恪抓得更紧,然后把一只捏得皱皱巴巴的创口贴塞进了李景恪手里。
池灿示弱求饶喊了一声:“哥。”
他是有意避开的哥哥两个字,脸却变得热起来,混乱的脑子涌出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池灿忍不住笑,眨眼间成了个仰着头咧嘴的傻子。
罗杰轰隆隆发动摩托车溜出来时,看那两人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也就池灿能对着李景恪那张冷脸还能笑出来,他猜大概是受制于人寄人篱下,也没办法。
李景恪近来在家具厂似乎遇到了点麻烦,连程言宁都来跟他打探怎么回事,但罗杰哪里能知道具体,李景恪平常跟他们出来碰了面也从不提这些,只是认识这么久了,看他心情和说话频次能猜到一点。
李景恪唯一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还在养着眼前这个池灿——所谓的弟弟。
不怪程言宁怀疑李景恪的动机,连罗杰看了池灿都知道池灿漂亮诱人在哪里,他不信李景恪看不出来、不是别有所图。
见罗杰已经停在那头,李景恪哼笑着拽了拽池灿头上的棒球帽,看着他被弄乱刘海后露出的干净洁白的额头和一双清澈的瞳仁,里面倒影着天边晚霞和云彩,眼睛却弯起来冲他笑。
李景恪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创口贴,甚至第一瞬觉得奇怪,池灿为什么要给他一个这个。
李景恪忽然也想起十年前教池灿玩仿真枪的那个下午,当时他想弄坏那个天生好命的弟弟,现在却希望池灿可以永远这么干净漂亮,如湖水蔚蓝。
第22章 会更刺激
李景恪收了池灿的创口贴,但没用。
池灿以没被拒绝和训斥为胜利,他带着那顶不合头围的帽子忽然看见罗杰拿手机镜头对准了他们。
他习惯拍照,也很上相,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以前池灿跟爸爸妈妈出去玩都会拍很多照片,虽然如今一张也都不剩了。
李景恪在发现偷拍后也只愣了一瞬,双眼习惯性紧盯过去,罗杰立即装作看时间收起手机,朝他们招手。
一切发生得太快,池灿还没摆好拍照表情反应过来,就被李景恪拽着去了摩托车旁。
罗杰把先开出来的这辆让给了李景恪,自己又去开了辆更旧但马力更足更刺激的老式大摩托出来,得意道:“你带池灿就不能跟我抢这辆了吧。”
李景恪看了眼傻站在一旁的池灿,池灿迅速明白过来,想到不用三个人挤一辆车而是可以单独跟李景恪一起,他欣喜地抬手按着棒球帽往后退两步,等李景恪跨腿骑上车后也吭哧上了车后座,然后两手扶着李景恪的腰,比起来到风城第一晚爬上车的模样沉着不少。
引擎呜呜转起来,罗杰一个人潇洒先上了路。
混合着灰尘的傍晚阳光笼罩在整个大地和他们身上,李景恪很快也发动了车子,池灿有了经验,听着轰鸣声不自觉揪紧一点李景恪的衣服,紧接着车就飞速冲了出去,身后跟着扬起一片四散腾飞的尘土。
一开始车速并不算快,整条路上就他们一前一后这两辆摩托,池灿还有空边记路边眯眼看过路开阔的稻田、村镇和远处的洱海平面,而头顶就是带着烟紫晚霞飘带的天空,处处碧波万顷,风动粼粼。
池灿才陶醉了一小会儿,转转脑袋打算换一边继续看风景。
李景恪感觉到动静,反手就拍了一把池灿的腿,车头跟着左右拐了两下,吓得池灿瞬间不敢动了。
“会不会太快了?”李景恪偏过头问道。
池灿喃喃着只想让李景恪别偏头了,心里却很甜蜜,李景恪这次还会关心他。他怕李景恪听不见,扯着嗓子说:“不快,这样刚刚好。”
“确实不快,所以跟在别人后面吃灰,”李景恪懒洋洋说完,也只稍稍提了点速,仍然偏头笑着问池灿,“这样行吧?”
池灿其实觉得挺快的了,点着头忘了出声。
“上回骑马有比今天快吗?害怕可以慢一点。”
李景恪抬高的声音有一部分飘散在呼啸而过的风里,池灿被一连串问得感觉颜面扫地,就怕李景恪又提他掉猫眼泪的事。
“不怕!”池灿抱紧了李景恪的腰喊道,“不用慢一点!”
看着跑在前面的罗杰笑嘻嘻回头,扑了一串灰往后飘来,李景恪眯起眼,说:“那我们慢慢的。”
然而话音刚落,池灿趋于稳定的高速心率还没稳两秒,李景恪勾起嘴角,转眼挂上四档后拧动油门,车速猝不及防陡然飙升,池灿干瞪着眼看着身下装着两个轮子的钢铁块发出巨大轰鸣,一下往前窜去,风把他眼睛吹得迷瞪,头发胡乱飞舞,打在皮肤上生疼。
李景恪开得太快了,疯狂却稳健,令本就因为和李景恪飙车而摔骨折过的罗杰根本不敢提速追赶,没两下就被超了过去,换成自己跟在后面吃灰。
换李景恪载着池灿到了前面之后,大路仿佛一卷不断展开的画卷,任他们疾驰向前。池灿恍然间有种别样的畅快,积攒的郁结也被冲散。
他虽然十分紧张,但到底不像上回骑马那样害怕了。
贴着李景恪的后背勉强缓过来后,池灿抬起了头。
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大鹅都赶不走的东西,此刻分分钟被甩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没哭吧?”李景恪朝后视镜瞟了两眼,紧接着对池灿问道。
他今天回来后的心情似乎不错。
池灿拽了拽李景恪的衣角,喊道:“你说话不算数!”
李景恪笑了两声,胸腔震颤随着体温和贴近的身体传过来,池灿支支吾吾几句,刺激之余不忘扭头去看看被他们甩在后面的罗杰,觉得罗杰很像沧桑版熊大,一脸苦哈哈都追不上来。
他嘿嘿也笑了笑,得意地吸着鼻子回来继续抱紧李景恪,仿佛已经完全适应,没一会儿便感觉充斥在耳朵里的声音小下来,映入眼帘的是张挂着木牌匾的大门,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池灿扶着李景恪的手臂和车后座跳下车,一落地,前两天才刷洗干净的白鞋子又踩了一脚泥。
不过他那双白运动鞋早就蒙了层灰,池灿软着腿跑到路边草里蹭了蹭,整理好刚刚被刮乱的头发和衣服,心脏随着逐渐恢复正常的跳动速率而沉甸甸静下来。
他自认状态良好地站着等李景恪停好车,李景恪熄了火坐在车上,朝迟来一步的罗杰看了眼,再看向池灿,仰仰下巴说:“裤腿卷起来了。”
池灿原本不信,低头一看,立即惆怅地弯腰大力扯下去裤腿。
李景恪看起来其实有些疲惫,他下车后揽着池灿先一步进了那张门,问道:“下次还敢坐我的车吗?”
跟着往里走了两步,池灿沉默几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紧接着嘀咕道:“还行,有点刺激。”
“下次抓衣服抓松一点,别抱我抱那么紧,会更刺激。”李景恪边给了他一个略带肯定的眼神,边提醒池灿怎么改进行为才能令话语听着更使人信服。
至于那到底是不是肯定,全凭池灿自己领悟。
池灿顿时不说话了,李景恪笑着拿过他一直攥在手里的棒球帽,顺手捏了捏他气呼呼的脸。
被嘲笑后生气的池灿往往坚持不了多久,才被捏两下就忍不住咧嘴,面对李景恪毫无原则。
罗杰今天请客安排聚在老地方之一,是一个朋友自家开的农家乐,吃饭打牌一条龙都有,花卉果园和草坪样样齐全。
今晚也能算得上是他们的同学聚会,有人已经提早来了,从窗口探头出来朝他们打招呼。
罗杰从后面赶上来率先跑进屋子里跟他们打成一片,李景恪领着池灿反而慢悠悠才进去,好在池灿对着人并不怯场,想到有李景恪在给他撑腰,他深知如何做个懂礼貌的好学生,在一圈人眼睛的好奇注视下自我介绍起来:“你们好,我是李景恪的弟弟池灿。”
“李景恪的弟弟怎么姓池呢!”有人哈哈笑着脱口而出。
除此之外,回应无外乎还是颠来倒去那么几句话,打量和玩笑都必不可少。
池灿不知道李景恪听没听腻,反正他已经听腻了,礼貌过后则是闭口不言,看起来还是那么乖巧。
罗杰吃过一次教训,心想劝大家悠着点,看着池灿却愈发觉得有趣。
天色逐渐黑下来,外面的紫罗兰藤架下已经摆上圆桌,藤架上缠着星星点点亮白又粉红的小灯,刻意营造出来的烂漫光晕倒是无人在意,一群人从包房挪出来坐到外面,因为三天两头见过面也无需寒暄,聊的都是刚刚的牌局和插科打诨间的小事。
池灿发现李景恪跟这些人在一起话好像是更少的,但他们很热情,像是终于逮到李景恪有空,叫李景恪等会吃完饭打牌,想见识见识。
然而到了此时,桌上一直都在等人,似乎还有个多么重要的人还没到场。
池灿下午吃了卷粉,肚子不是很饿,他在混着彩色灯光的幽暗光线里瞥了瞥李景恪。
还是熟悉的姿势。李景恪搭着条胳膊靠坐在椅子上,偶尔笑一笑,大多时候背光隐匿在夜色里,看起来面无表情思忖良久,但应该不是心情不好。池灿心想有自己逗李景恪开心呢,他哥怎么会心情不好。
“怎么还没来啊,不是说开车来的吗,程言宁他怎么回回要迟到!”罗杰先忍不住说道。
“他只有跟恪哥一起来的时候能准时,平常不知道谁惯的,你们也没看见说说。”
“毕竟是出国留学过的海龟,大家担待点!”
“你说谁惯的?谁敢说啊!”
那几双眼睛竟然齐刷刷看向李景恪,意味深长。
而李景恪不搭话,这话题就只能过去。
“哥,”池灿蹙着眉没听明白,他坐了一会儿,悄悄凑过去用气声说,“我想去上个厕所。”
李景恪转头看了看,对他说:“厕所在停车那边的林子后面。”
“我怕找不到。”
到了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人,池灿今天有点想耍赖,做梦般想让李景恪陪他去。
“那你随便找块地撒了。”李景恪说。
“可以吗?“池灿也看了一圈,没灯的地方树木丛生荒郊野岭似的,他有点当真了,或许可以当给地施肥。
“就是院里养了狼狗,等会突然窜出来咬掉你的小鸡鸡就不好了。”李景恪低笑两声,煞有介事地好心提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