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 第74节

作品:《占春魁

    “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吴非易神情终于有了松动,却并非意料中之中的在意。
    抬手,将令牌信手扔回她手里,淡漠疏冷:“你若是想用她威胁我,怕是打错了主意。”
    “你见过她了!” 吴秋乐忽然想起殿试那日,明丹姝和吴非易同在太极殿。
    饶是如此,她到底与吴非易长在同一屋檐下,知道他并非冷情之人,相反,他的睚眦必报,更昭示了他对许多事的在意。她并不知道吴非易与明丹姝过去有多少牵扯,何况当年明丹姝才十三岁,是以现在她拿不准,他话中真假。
    “哥哥不在意就行…免得后宫争执时,错手伤了你的心上人。”
    “随你。” 吴非易素来克己,滴酒不沾,只动筷象征性尝了口御膳便放下。
    “我答应过你母亲,不会为难你兄妹。”
    “一家子骨肉至亲,怎么会为难呢。” 吴秋乐听他提起被逼死的母亲,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满心怨气也只能咽下。
    “哥哥先忙着,我走了。”
    “不过…” 吴非易看着她的背影,瞳孔不经意微微一缩,又凌厉的杀气划过,薄唇轻启:“安生些。”
    这厢,陈瞒守在明丹姝的营帐外,祁钰正在里面与人用午膳。
    “皇上尝尝这个。” 明丹姝哪还有在外面怒气冲冲的模样,与他吃饭时也从不守着食不言的规矩,笑盈盈显然兴致正好。
    夹了块兔子肉给他:“宫里食不厌精,总也不吃这些野味,如今尝起来倒有趣儿。”
    “少用些,你脾胃弱,当心不克化。” 祁钰反倒侍奉起她来,盛了碗山楂酪给她。
    随口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皇上放心就是。” 她胃口不错,用得餍足。
    “皇上觉得…吴秋乐会怎么做?” 主动授人以柄,自有用意。
    “她去了吴非易的营帐。” 每每提及吴非易,祁钰总是没有缘由地不安,控制不住自己的猜疑试探,留意着她的神色:“丹姝觉得…吴非易会怎么做?”
    “本以为吴家这兄妹二人貌合神离,看来…真遇到了事,还是要在一处商量的。”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浑然不觉吴非易有什么特别之处,拿起山楂酪细嚼慢咽尝了口,慢条斯理:“如果是吴非易…想来依他谨慎,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丹姝很了解他?”
    “皇上是怎么了?今儿都问臣妾两遍了…” 明丹姝放下玉盏,垂眸拾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抬头恍然又是处乱不惊的一张笑靥…
    往人怀里窝,插科打诨:“难不成是瞧见那吴非易长得清俊,吃味了不成?”
    “这次…委屈你了。”祁钰定神看了她许久,直到她唇边的笑意渐渐僵硬,才意有所指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是在安谁的心,承诺道:“这次回宫…无论如何,朕都会晋你妃位。”
    “这番冒险,是为皇上,也为了明家。” 明丹姝不以物喜,没骨头似的借他的力靠着,笑意躲躲闪闪未达眼底:“皇上知道,臣妾不在意这些虚名的。”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布局
    “主子, 您觉得,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山姜悉知内情,在一旁听见皇上三番两次提起吴非易, 心惊肉跳。
    “还能是什么意思, 心虚。” 明丹姝揉了揉眉心,相互试探,着实累人得紧。
    自从知道太子妃是为了给明家报信,才被祁钰赐死后,她很难再对他坦诚相待。当年旧事疑云重重,她绝不相信是祁钰戕害构陷明家, 可其中…一定另有他难以直言的隐情。
    她原根本未将旧案与远在江南的吴家联系在一起,先是吴秋乐有恃无恐,而后祁钰对于她和吴秋乐、吴非易兄妹的交往颇多忌讳, 才渐渐让她察觉出了异样。
    所以先欲盖弥彰地在祁钰面前撇清与吴非易得关系, 却又不掩饰对其欣赏, 另有吴秋乐拿到令牌后去找吴非易。
    只是祁钰发的疑心,却大约不是发自男女之情…他对她、对明家的情分, 在江山面前轻如鸿毛,更不会为了已经到手的女人,有闲心捕风捉影与吴非易争风吃醋。
    至于后面究竟藏着什么…想来很快,便能见分晓。
    “启禀主子, 谨顺容在外求见。” 梁书来进来,回禀道。
    “让她进来。” 吴秋乐去而复返,意料之内。
    顿了顿,看向日日跟在她身边, 却不显山不露水的梁书来, 忽然道:“本宫新得了罐头茬明前龙井, 你师傅好茶,你得了空替本宫送去。”
    “主子…奴才以为,这…今年时气不好,头茬龙井难得,主子自个儿留着罢。”
    新进宫的主子娘娘想巴结他师傅这个御前总管是常有的事,可时间久了,便知皇上不喜这些。
    主子从来小心谨慎,怎么今日犯起糊涂来?
    “去吧。” 梁书来这番话,倒是让明丹姝高看他一眼。
    连日来晾着他,一方面是忌讳他是梁济的徒弟,立场不明;也是想试试,梁书来能否耐得住性子,值得任用。
    山雨欲来,身边的钉子们,该拔的拔,该用的要用。
    随手抓了把金瓜子给他,敲打:“好生办差。”
    “姐姐好大方!” 吴秋乐不请自来,掀开帘子打量梁书来一眼,“明家倒了,姐姐出手还能如此大方,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坐罢。” 明丹姝挥手遣了梁书来退下,明知故问:“妹妹找我来什么事儿?”
    “姐姐真当我是傻的?故意落下了这块令牌,再冒冒失失说两句不明不白的话,我就上套了?” 吴秋乐开门见山,将令牌仍在桌上。
    起初,她的确是被明丹姝接二连三地露出马脚晃晕,只是往吴非易那走一遭,回过头来再想今日皇上的反常态度…便后知后觉出来点异样。
    “本宫听说皇上赐了御膳,给妹妹道喜了。” 明丹姝云淡风轻扫了眼令牌,一点不意外,也没动手拿回来。
    “皇上是在…试探我与吴非易的关系?” 吴秋乐警惕得很,须臾便反应过来了。
    吴非易这样大动作夺了家主之位,皇上不生疑才怪。宫里的人,最怕没用…若皇上知道她与吴非易有宿仇,恐怕…
    “妹妹聪慧。” “本宫方才虽替妹妹遮掩了一番,只是…吴非易是去是留,妹妹还需快些拿主意。”
    “若等他家主之位坐稳了,妹妹在后宫又不得势,腹背受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这样好心?” 吴秋乐对她的话无可反驳。
    原本,早前明丹姝诱她对吴非易出手时,她心里尚且存疑,觉得其不安好心想瓦解吴家坐收渔利。心里还存着万一的念想,或许吴非易能念着宗族投鼠忌器,对自己在宫中加以帮衬,获得短期的和平相处。
    可今日再见他,她也算明白了,今后若还想用吴家为倚仗,只能强夺。
    “说说吧,想要什么?”
    明丹姝凤眼半弯,睨着她是毫不掩饰的杀机:“杀了吴非易。”
    “为什么?” 吴秋乐的怀疑里,夹杂着不露痕迹的试探。
    “吴非易死了,对妹妹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至于缘由…”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无论你说与不说,我都与吴非易势不两立,你何必绕这些弯子插一脚?”
    “自然还有旁事有求于妹妹。”
    明丹姝也没指望她被自己三言两语说动,毕竟是干系着身家性命的大事,也不急躁说服,只煽风点火。
    欺身,附耳,循循:“我设了个局…”
    吴秋乐听完眼睛一亮,这的确是个用来扳倒皇后的…天衣无缝的好法子,心里已然暗自应下,面上却按兵不动拿起桥儿来:“条件?”
    明丹姝了然一笑:“皇后之位,如何?”
    不曾想她这样爽快,反倒惶疑:“姐姐莫框我,我自是不信以小搏大这样的好事。”
    明丹姝深知吴秋乐此时的处境,断然难以拒绝凤位,只从她的利害出发,却半点不提自己的打算。
    “吴非易一死,吴家群龙无首。妹妹想扶亲大哥上位,总要拿出些让宗族们信得过的本事,皇后之位正中其怀。”
    “姐姐…对皇后之位,当真半点不动心?”
    “徐家是当年旧案的罪魁祸首。” 明丹姝故意这样说,却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
    “我进宫,只是为了明家,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样的赌注,值得一试。
    至于明丹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明丹姝将令牌又交回她手里,笑吟吟忽然道:“明日猎场上,有劳妹妹护驾了。”
    明丹姝看着她渐行渐远,素来在明家的事情上杀伐果决的人,罕见生出了犹豫不忍。
    今夜过后,她与祁钰,怕再也做不成恩爱夫妻,只能在相互猜疑利用中纠缠不清…
    “主子…” 山姜贴心,可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底气,勉强劝说安抚:“其实…您与皇上,不见得不能求同存异的…”
    明丹姝惨然一笑,说不出的凄苦委屈。
    无论是她,还是祁钰,都将□□放在家仇、国事之后,被皇权、阴谋裹挟着的爱意宛若崖壁弱草,注定长不成参天大树。
    揉了揉眼睛,转身回到内室倚着贵妃榻小憩,良久…纵有不舍还是吩咐:“做准备吧。”
    春猎为蒐,意为禽兽繁殖,对野兽的数量进行搜查统计,有节制地猎杀践踏庄稼的禽兽。
    晚宴设在扎营首日,群臣及家眷依官职高低绕篝火落座,欢歌曼舞,欣欣向荣。
    皇后、德妃两位不在,明丹姝的席位在太后下首,正对面是贤婉仪祝韵儿,再下首席位是吴秋乐。
    开宴后,不过是些再常见不过的宫廷歌舞轮番上演,时间过半,祁钰在主位上看着明丹姝兴致不错,一盏接一盏饮得香甜。
    吩咐梁济:“送盏解酒汤去,让瑜昭仪少饮些。”
    明丹姝感受到他的视线,余光漫不经心扫过,非但未收敛,反而似无所觉察地,向下首张望起来…
    目光锁在吴非易身上,皓腕若有似无地摇摇挑了挑,仰头,一饮而尽。
    她的动作做得隐蔽,可落在本就于她留心的祁钰眼里,倒有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味。
    明丹姝收回视线,略过吴秋乐时停顿一瞬,转身与身后端着醒酒汤来的梁济道谢:“多谢皇上。”
    抬眸,对着祁钰无可挑剔一笑。
    祁钰却笑不出来,连日里的观察、方才的情态…她与吴非易,分明就有什么…
    “皇上。” 太后权当没看见他心事重重,抬手拍了拍他,唤人回神:“皇儿龙体不适?”
    “劳母后挂心,无碍。” 祁钰替太后斟了碗热奶茶,看停下首文人们连诗。
    “东风吹雨过前涧,日落扶桑照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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