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游纪宇
作品:《蝉夏》 儘管心里不愿意,但我仍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在与陈苡茉争吵过后,已经过了四天,时间一转眼便到了星期天,我依约前往姊姊的住家。
「叮。」我按下了门铃,并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但每次来总会感到有些不自在。
「是纪宇啊!赶快进来吧?」姊姊在开门看到我后,说了这么一句。乍看之下没有问题,但是,她的问句却让我觉得有些怪异。什么意思?除了我还会有别人吗?
但我也没有太深入思考,只觉得是她一时讲太快,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喔。」我随意脱了鞋子后,准备进去。
「喂!把鞋子放整齐。」忽地,头顶上传来一声怒斥。
(所以我才讨厌来她家。)面对她的淫威,我不敢反抗,毕竟这里不是我的家,只好听从她的指令,乖乖地将鞋子放好。
走进屋内后,我发现摆设没什么变动,仍旧是两房一厅的格局,电视和冰箱靠墙而立,硕大的沙发静置在房间的正中间,背后则是佔满墙面的书柜。
「没什么变呢。」我如此说道。
「是啊,毕竟我不喜欢改变。」正常不过的话语,却飘逸着一股忧伤。是啊,谁喜欢改变?但我们都被迫被改变。
我继续瀏览着她家的摆设,典雅且简单的设计一项都是她的首选,从这个房间便能知其一二。
最后,我将目光停留在了钉在墙面上的一张照片上。
「原来你还留着啊。」我轻描淡写说道,右手不自觉的拂过。
「是啊,看到这张照片,总会让我缅怀过去。」伴随着咖啡的香气,手里拿着咖啡的她同样看着照片说道。
那是一张全家福,里头总共有六个人,三个大人站在后头,小孩则是站在前面。看上去十七、八岁,脸上掛着羞涩笑容的青涩男孩,和气质姣好、身着白色洋装,洁白无瑕的女孩,以及蹲坐在地上,眼睛甚至没有盯着镜头的小男孩。没错,照片里的正是我们家的人。背后分别是父亲、母亲和蔡姨,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姊姊,而我则是那个小男孩。
那时候的游家,气氛还算是和乐融融,因此,照片里的人的脸上都是漾着笑容的。然而,母亲的骤世,却让一直以来都很和乐的游家,吹起了永不停息的暴风雨。父亲变得不再关怀我们,他认为自己身为医生,却无法救回挚爱的妻子。他将责任归咎于自己的身上,将剩馀的时间都投身于医院当中,并致力于培养年轻的后进,以减少这样的憾事再次发生。当然,他的计画里也包括了我们。于是,地狱般的要求便毫无期限的开始了。
放学回家后,除了读书以外,我们没有任何的休间娱乐。
每天都会有规定好的进度,也会有专人来指导我们的课业,只要一被发现我们有偷懒,就绝对会有想像不到的惩罚降临。
然而,这还不是最过分的,他对我们的要求是,每一科都得考到90分以上,少一分就是打一下,没有转圜的馀地。
对于这样无理的要求,我们自然是有极大的反弹,但那又如何?在绝对的势力下,我们只能被迫服从。久而久之,甚至开始习惯了,更将这些事视为理所当然,很可怕吧?
如果要问我讨不讨厌这样的父亲,我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投下赞同票的,因为他让我的青春和价值观都被重度扭曲,甚至成了现在这样;但如果要问我恨不恨他的话,我想,我可能会说不会吧!
或许他真的做了这些,也让我们感到痛苦,但是,他的出发点却是好的。也因为有他这样的督促,我才能够获取优越感,儘管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但我确实有一阵子沉浸在那里头,无法自拔。
接着,我将手指拂向那个洋溢着青涩笑容的男孩的脸庞。
「那他呢?你也会缅怀吗?」我转向她,将视线对焦在她的脸上。
只见她摇了摇头后,说道:「不,我不会释怀的。」
我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因此心头一紧。
「那我呢?你恨我吗?」抱着愧疚的心意,我向她问道。
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定定地望向了我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我可以得知,她并没有完全原谅我,就像她说的,她没有释怀。
「坦白说,我想恨你,但我做不到。一想到你也是受害者,我就没办法打从心底恨你。」
「不,你错了,我当时是真的以为你要害我,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我摇了摇头后说道,「我并不想要掩盖自己做过的事。」
然而,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了,现在再拿出来提,也毫无用处。
我也因为后来发生的事学到了教训,更因此体会到了真正的人生,那么,再继续计较,好像也得不到什么东西。
想到这,我突然豁然开朗,明白了陈苡茉和姊姊之前说的话究竟隐藏了什么涵义了。
「如果你真的感到愧疚的话,就帮我的忙吧。」语毕,她转头走向玄关。正当我对她的举动感到纳闷时,她打开了门。
「对不起,我是不是来错时间了。」只见陈苡茉站在门外,一脸尷尬地看着我们,想必刚才的对话应该都被听见了。
「不会,你来得正好。」姊姊换上了笑容,招呼她走进家门。
「你来干嘛?」面对自己没有预期到的情况,我劈头就是一问。
「不关你的事吧?姊姊邀请我来的。」她冷哼一声。
「我觉得苡茉能够帮上我们的忙,所以就找她来了。」姊姊又端来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一旁,陈苡茉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
「既然人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始讨论吧.......」她双手合十,眼里的笑意消失。
接下来的三十分鐘,她向我们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并依利益关係来划分轻重缓急。这个任务听上去十分艰鉅,稍不注意,父亲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医院体制便会崩毁,严重的话,甚至会面临倒闭。一切的处理,全都马虎不得。然而,在她的分析和解说下,总感觉我们能够办到,我看向一旁频频点头的陈苡茉,她看上去也是这么认为的。
「大概就是以上这些了。」她停了下来,并拿起一旁的水杯猛灌。
「所以,你的意思是,父亲因病倒下了,游晨熙也因为出车祸,无力处理。董事会想藉此掌控大局,透过开立不实医疗纪录等等非法的事来牟取暴利,而我们正是要阻止他们,是这样的吗?」
「没错。」
「哈,你可真是提出了一个很难的要求呢!」我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不到吗?」她面无表情,言语中满是挑衅。
「你觉得呢?」我不甘示弱的反问回去。
她没有回覆,而是低头喝了一口水。
「游纪宇,你真的可以吗?」一旁的陈苡茉担心的问着。
「放心,我向来言出必行,我不对自己做不到的事掛上保证。」
儘管此事非我意,但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得要做到,而且还要做到最好。
「记住你说的话,不要让我失望了。」姊姊无情的说着。
面对她的态度骤变,我闻风不动,因为早已习惯。她总是如此,在面对需要认真的事情时,会不自觉的切换到严肃的模式,不仅态度会变得强硬,说出来的话变得尖锐,对事情的要求也会比平时高上许多。
不过,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获得父亲的青睞。
「你呢?打算做些什么?」
「我打算接管医院。」她拋出了令人惊讶的预言。
「你不是不喜欢吗?」我问道。
「不喜欢是一回事,现在这个局面,只有我有能力可以处理那些事务,难不成要交给你?」辛辣的言语让我的心头一紧。
儘管很火大,但她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有那个能力。
「没有,就交给你。」强压住火气,我向她妥协。
「那我呢?」只见陈苡茉用手指向自己,并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你去帮纪宇,他一个人会忙不过来。」
「等一下,我一个人就够了!」我气急败坏的说道。
「不,你不行,因为你缺少那种说服人的气质,但是苡茉有。」
「你刚刚说的话,哪里有需要说服人的地方?难道要我好声好气地去跟董事会说吗?他们根本不会听。」
「没错,我并不是要你去说服董事会,面对那群奸诈狡猾的人,必须得要抓到他们的把柄。」她的眼里闪烁着狡黠,「我要你去说服的人,是游晨熙。」从她的口里说出了那个令人厌恶的名字。
「游晨熙?为什么是他?」我掩饰不了脸上流露出来的厌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因为他手上握有很多董事的把柄,还有爸移交给他的文件。」她直视我的眼睛,「我需要你去说服他,让他把那些东西交出来。」
闻此,我不可置信的向她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像他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把那些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根本就办不到!」
「我没有问你办不办得到?我只有要求你去做。而且,你刚刚也已经说自己办得到了,你该不会是要打自己的脸吧?」
冷酷的言语不断吐出,我被她所说的话给堵住,顿时哑口无言。
「知道就快去做,有时间提出问题,还不如赶快动手。」她猛然一声叱责,儼然就像是公司的惯老闆指使下面的员工做事一样。
「我知道了,我去做就是了。」我不甘心的说道,「陈苡茉,走吧。」说完该说的话后,我拿起杯子,将里头的液体一口饮尽。之后便放下杯子,头也不回的朝玄关走去。
我没有说再见,因为我知道,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她是不会见我一面的。
「等等我!」身后传来了陈苡茉的呼声,以及一阵手忙脚乱的碰撞声。我没有刻意停下来等她,但却放慢了脚步待她跟上。
不一会儿,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不是叫你等我吗?」她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看上去有些痛苦。
看到她这幅模样,我觉得有些好笑,便兴起了捉弄她的念头。
「有吗?可能是我耳朵不好,没听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沾沾自喜的得意着。
「是喔。」她持续得喘着气,似乎是相信了我说的话。
(奇怪,平常要是这样子,她早就气急败坏的追着我打了,怎么可能还会这样的温驯?)她出乎意料地回答使我一愣,并且打乱了我的思绪。
「怎么了?」见我没有回应,她抬起了头反问我。
「没事,我们快点走吧。」一时之间,我竟然產生了愧疚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对待她的,但又碍于面子,不敢直接对她说。
「嗯。」她点了点头后便起身。
于是,我们继续朝着医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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