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当天,不出意外,早自习的时候外面下了场大雨。
    谢麒一到雨天就犯困,他趴了没一会,一张纸条就从他身前飞过来,刚好落在胳膊旁边。
    谢麒察觉到了,但困得不想睁眼。
    今天三十号,他还要去接徐清羽,昨晚想到这事,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失眠。翻来覆去一整晚,快要五点的时候堪堪闭上眼,再睁开时,五点四十。
    才睡了一个小时不到。
    他好像做噩梦了,梦里很不踏实,脚下的失重感让他从睡梦中醒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梦见了什么。
    宋肖见自己扔了半天的纸条没回复,趁老师不注意的功夫迅速回头:“谢哥……操!”他捂着脑袋嚎叫,“谁他妈往老子头上扔粉笔?”
    方理想怼了怼他:“老师。”
    宋肖:“…谁?”
    方理想说,你抬头就知道了。
    宋肖抬头,看到了英语老师怒气冲冲的脸。
    不只对着他,还有他后桌。
    之前教英语的是位女老师,这两个月临近产期休假,于是委托了同办公室的同事帮忙代课。
    很显然,这位新老师不懂他们班的“行情”。
    宋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于是特别诚恳地倒了个歉。
    英语老师让他把后桌睡觉那位叫起来。
    宋肖没动,他知道谢麒一直有失眠的毛病:“老师那什么,这个人他脾气其实不太好,要不就让他睡,睡……”吧。
    他看到英语老师拿教棍狠狠敲了下谢麒的课桌。
    三秒后,后者慢慢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特平静地直起腰,问有什么事。
    宋肖闭了闭眼,能预感到他们俩悲惨的未来。
    英语老师就从没见过这种学生,又拿着教棍朝门外一指,眉眼倒竖:“你,还有你,都给我出去!”
    谢麒反应迟钝了将近一分多钟:“知道了。”
    英语老师被他散漫的态度气得手都哆嗦:“你叫什么名字?”
    “谢麒。”
    “以后只要上我的课,你就给我一直站着!”
    “嗯。”
    宋肖听得脑袋一抽一抽的,感觉绝壁是那根粉笔打出的后遗症。
    /
    早读的不愉快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者说根本没有被放在心上,下课铃一打,这件事瞬间被抛诸脑后。
    为了方便打扫,运动会不允许学生吃零食,宋肖把偷买来的零食全都塞进了书兜里。
    谢麒没报什么项目,他对比赛这种事情向来兴致缺缺,倒是宋肖填了个一千五百米和投篮,还有个跳远,是没人班长另塞给他的。
    其中两项都集中在上午,在宋肖的再三要求下,谢麒随手敷衍给他拍了几张照片,角度都很刁钻,还有几张糊到看不清脸。
    宋肖翻着看了一遍,觉得自己让谢麒给他拍照就是个错误。
    后面的比赛,他再也不敢开口提这件事了。
    没了强迫性“工作”,谢麒一直都在主席台最后一排看手机,和徐清羽最新的聊天记录是在昨晚,八点多钟发的,一张夕阳图。那边的位置要相对靠西,太阳落山晚,色彩好像也更加浓稠艳丽。
    然后当徐清羽问他美不美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回了好看。
    比赛成绩中午之前就全都贴出来了,宋肖跑步细胞不发达,但投篮还是挺厉害的,不出乎意料得了第一,上台领牙膏的时候,他脸都快笑成了一朵菊花。
    甚至连吃饭他都把那牙膏放桌边摆着,谢麒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那玩意儿挤进碗里。
    所以说,人不能高兴过头。下午跳远还没等开始,宋肖就因为肌肉拉伤进了校医室。
    张鑫捂着缠绷带的手,满脸不忿地坐在他对面。
    火焰在空气中不断碰撞,若是没有伤口的束缚,估计俩人现在就能原地再干一架。
    自从发现张鑫那点“秘密”之后,宋肖一直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对方的把柄,但凡见面都得拿这件事一阵冷嘲热讽。
    说白了就是太爱犯欠儿。
    时间倒回半个小时前,宋肖在操场碰见自己的“手下败将”,一时兴起,过了两句嘴瘾。
    张鑫刚在篮球比赛上矮了宋肖半头,本来就不忿,再一听他说方理想又怎样怎样,无异于火上浇油,心里腾得一下就炸了。
    二话不说,一拳头朝他脸上挥过去。宋肖自然不肯白白挨了一拳,当即还手,局面自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被路过的学生分开时,他们还在破口绝对方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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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谢哥,疼疼疼,你轻点……”宋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谢麒停了手,撩起眼皮。
    宋肖立马就闭嘴了,额头皱在一起,脸上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
    实在受不了,他用气音颤巍巍地说了五个字:“真他妈疼啊……”
    谢麒把毛巾扔脸盆里:“行了。”他看了眼时间,“待会你自己换药。”
    “哎你干嘛去啊,就把我一个人病号扔在这,忒不负责任点了。”宋肖不满地嚷嚷。
    “自己不行?”
    “你就没觉得——”
    谢麒抬抬下颚,指对面的张鑫:“让他帮你。”
    “哎不是谢哥谢哥……”
    话没说完,人已经掀帘子走了。
    操他……他妹啊。
    余光瞥到张鑫那张狗脸,宋肖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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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没走多远,听到兜里突然响了两声,谢麒的手刚摸到塑料膜包装的纸壳边缘,顿了一下,转而松开掏出手机接听电话。
    “喂?”
    “哥。”
    “谢磷?”他确认一遍号码,“怎么用别人手机?”
    “忘记带了。”谢磷说。
    “哦。”谢麒问,“有事找我?”
    对面嗯了声:“我今天忘了带水杯,你能去商店帮我买瓶矿泉水吗?”
    谢麒想了想,开口应下,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带的。
    他说没了,就这个,沉默几秒,又轻声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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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点,大部分的学生都集中在操场,来商店买东西的人不多。
    为了凑整,谢麒拿了两瓶水,还有一板一块钱的奶糖。
    结完账,他单手拎着袋子,走出商店,正好和一个低头往进走的女生擦肩而过。
    一秒后,他回头:“同学。”
    对方转过身,自始至终保持一个姿势不变,从谢麒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谢麒莫名觉得这个姿势有些诡异,忽视心头的怪异,他向对方询问:“可以帮个忙吗?”
    她声音很小:“什么忙?”
    谢麒说:“这是谢磷要的东西,我时间可能要赶不及了,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捎给他?”
    他刚要抬手,对方突然慌乱一推,啪地一声,塑料袋掉到了地上,她又急忙弯腰把东西捡好,抱进怀里:“好,我会帮你给他的。”
    “谢…”
    “不客气。”她攥紧袋子,头也没回地进了商店。
    谢麒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宋肖之前和自己说的话。
    “我感觉那女生好像有点怕你。”
    怕他,为什么怕?他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转念一想,这种想法又像是无稽之谈。
    他们不过今天才说了几句话而已,性格使然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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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天阴,太阳出来没一会,乌云就将阳光密不透风地遮挡住。
    班上的一位女同学放下手机,拿上伞,走到离谢磷旁边的位置:“班长,没准待会要下雨,我看你没带伞,我正好带了两把,要不然你先用我的。”
    谢磷收回放在操场上的视线,礼貌说了声谢谢,却并未伸手,是婉拒意思。
    他问:“请问能再借我用下手机吗?”
    女同学刚被拒绝的失落瞬间转为欣喜:“当然可以。”
    这时,后面传来男生的调侃。
    “班长,你小女朋友来了。”
    “这不高二那个什么来着,忘了名了…”
    “雾草,你拧我干嘛?!”
    谢磷回头轻轻扫了一眼,明明是没什么威慑力的眼神,原本还越说越放荡的声音骤然弱了下去。
    谢磷并没有解释什么,看到站在班级外排的女生,他朝女同学说了句抱歉,起身往外走。
    “你来做什么?”
    姜子义失落地笑笑:“谢磷,我都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了,你就没必要再对我这个态度了吧?”
    她这些日子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两颊上的婴儿肥也没了。
    “姜同学。”谢磷表情不变,“我们只是在做一项交易,还达不到熟悉的地步。”
    他用不紧不慢的口吻,阐述一个事实,“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责任在你。”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会用这么下流的手段威胁别人。
    姜子义沉默着,把袋子慢慢递过去:“这是你哥让我帮忙捎给你的。”
    谢磷态度温和下来:“他呢?”
    姜子义摇头:“我不知道,他好像有什么事要忙。”她盯着地面,少年的衣摆猝不及防撞入视线,刺得她眼睛生疼,“既然东西带到,那我就回班了。”
    “姜同学。”谢磷叫住她。
    “嗯?”姜子义偷着抹眼泪,没有回头。
    谢磷看到了塑料袋里的那板奶糖:“等高三毕业,我会把底片删了。”
    这一刻,他嗓音清润悦耳,仿佛依旧是记忆中那个雅人至深的少年。
    他礼貌,疏离,却也温柔得恰到好处。
    可惜,一切都变了。
    心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灌了风,冷得彻骨。姜子义捂住脸,顿时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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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月圆,却少有的冷清。
    她在小区外等了许久。
    “家里有事,抱歉。”他停在离她将近一米远的地方,这时离她说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她企图用笑容掩盖心里的局促:“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守时的人。”
    他看着她。
    她不介意,目光轻轻描绘他的眉眼,有些发痴:“是你哥回来了吗…”
    她都快忘了自己喜欢他多久了。
    谢磷依旧没回答,声音被月色染了凉意:“这是我的私事。”
    言下之意,你逾矩了。
    她说:“谢磷,我想好了。既然你手里也握着我的把柄,那我们算扯平了,当初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他说:“但愿。”
    他今天来的目的只此一个,最后的结果,也必然在他预料之中。
    “谢磷…”
    “很晚了。”他说,“女孩一个人在外不安全,早些回家。”
    说完,不欲多留。
    “谢磷!”她追过去喊。
    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树下影子摇晃,他稍稍停了脚步,对着月光,背对着她。
    少年很高,起码要一米八以上,她仰头看着他,眼眶湿润,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是你哥…你们明明就…”
    “那又如何?”他打断她后面的话。
    “你真的,喜欢他吗?”
    他说:“我爱他。”
    ps:这张最后这一段添第十章谢女士看见老二从外面回来的坑,也是姜子义视角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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