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奁琳琅 第39节
作品:《香奁琳琅》 因是行昏礼,下半晌来的人比上半晌更多。像袁家的姑娘们,就是下半晌随家里人一道来的,进门热闹寒暄,女孩子们眼看都出阁在即,静言已经与宣徽南院柴家定了亲,静好也正式开始说合亲事了,闺阁中的聚会越来越少,难得碰一次面,基本都是在这样的场合。
小院里的人多起来,明妆和静好退到了僻静处,坐在窗前喝香饮子。窗外簌簌下着雨,偶尔有风吹进来,静好今日倒是万分肃穆的样子,看了明妆一眼,悄声说:“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曾偷偷喜欢过鹤卿。”
明妆吃了一惊,“鹤卿?你既喜欢他,怎么不和外祖母说?现在你们都没定亲,还来得及呀。”
可静好却摇头,“我同我阿娘提过,阿娘也曾托人打探,但汤家一直没有消息,就知道这事不能成了。前两日定襄侯家来了人,和祖母说起侯府六郎,我看祖母好像很满意,这门婚事八成是要定下了。”说罢笑了笑,“定襄侯家能来提亲,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否则咱们这样的人家,怕是和王侯沾不上边。”
明妆听了,不过寥寥一笑,这上京的儿女亲事,到最后无非看门第 ,看关系。
“不过鹤卿哥哥一直不愿意结亲,这件事我也想不明白。”
静好听了,四下打量了一圈,这才探过脖子和明妆咬耳朵,“他心里恋着一个人,想来没敢和家里人说,你猜这人是谁?”
明妆一脸纳罕,“汤家这样的门第 ,还有不敢说的亲事?他喜欢什么人?难道是禁中的公主?”
静好说不是,故作神秘半天,才吸了口气道:“是颖国公家的信阳县主。”
明妆猛然想起来,梅园那日吃曲水席,坐在上首那位端方的美人,满身富贵气度,在场的贵女们在她面前无不宾服,她当时就觉得这位县主不一般。如今听静好这么说,才明白了鹤卿初二日的搪塞,只说“以后告诉你”,想是心里也没底。
明妆想了想道:“枢密使府虽没有爵位,但官职不低,与颖国公府也不算太悬殊,为什么不敢提?”
静好说:“你不知道,两家以前有过节,汤枢使的弟弟和颖国公小舅子起了争执,被打瘸了一条腿。那时候颖国公登门求汤枢使高抬贵手,汤枢使没有答应,颖国公的小舅子就被流放岭南了,你想想,这样的渊源,还能结亲吗?”
“哦……”明妆叹息,“鹤卿真是挑了一条难走的路,县主怕是也开始说合亲事了,两下里一错过,最后苦恋一辈子,想想也可怜。”
不过与表姐闲坐,聊一些秘闻趣事,倒是很容易打发时间。静姝年后已经出阁了,据说在光禄卿家过得很好,公婆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是和妯娌之间算不上和睦,那也不打紧,反正各院过各院的日子。静言和柴家四郎见过面了,说那四郎生得好雄伟模样,往那里一站,像座小山。
闲话着,慢慢天色暗下来,满园都掌起的灯,终于听见人声喧哗起来,有人在喊:“易小娘子呢?易小娘子在哪儿?”
明妆忙提裙跑过去,喜娘托着一只红漆扇盒站在芝圆座旁,含笑说:“新妇子已经拜过了家堂祖宗,时候快到了,劳烦小娘子在这里候着。”
然后便听见外面一重重传话进来,高呼着“令月嘉辰,吉时已到”。
喜娘打开了盒盖,彩缎间卧着一把喜鹊登枝团扇,明妆在金盆里净手,将团扇取出来,交到芝圆手上。接下来新妇就不见宾客了,移到行帐后坐定,等着新郎来迎娶。
不久有闹哄哄的笑声传来,是新郎率着傧相们进来了,一行锦衣的男子,手里捧着花瓶、蜡烛、香球、妆盒等,算得是上京最耀眼的傧相阵容,个个出身不凡,个个器宇轩昂。
明妆一眼便看见队伍中的仪王,平时很庄重的人,今日却随众在发髻上插了一朵花。视线与明妆相撞,孩子气地咧出一个笑来,明妆看他那模样,不由失笑,在外人眼里也算郎情妾意吧。
然而似有另一道目光投来,没来由地让她心头一跳。朝对面人群望过去,李判就站在那里,沉默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目光依依,要将人含进眼里似的。
一瞬间,好像所有人的面目都模糊了,灯火辉煌下只余一个李判。
新郎和傧相走过去,到行障前行奠雁礼,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明妆脚下却挪不动步子,无言与李判对望。
天上细雨霏霏,迎面扑来,水雾一样。
不知什么缘故,她觉得有点委屈,有点心酸,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两日不回来,然而这样场合又不能莽撞,只好朝着停放马车的后巷递个眼色,示意他宴后等一等,自己有话要对他说。
第50章
不知他看懂了没有, 那眉宇轻轻蹙了下,好像有些费思量。明妆心下着急,碍于人多眼杂,不好跨过中路去交代他。好在他脑子好用, 很快便从她的眼神中窥出了隐喻, 于是神情变得缓和了些,点点头, 表示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想想还懊丧呢, 实在想不通, 做什么连着两夜没有回来。自己还要主动给他递眼色,明明自己心里有气,见了他倒发不出来了。他还像没事人一样,八成也难以想象,一个小女孩拧巴起来, 何等的不可理喻。
静好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只管拽着她往前走, “快, 瞧瞧去。”
大雁飞过行障,被鹤卿和几个堂兄弟一把扑住了, 大家七手八脚拿红罗将雁困住,鹤卿使出了打猎时候的本事, 一根五色丝缠得飞快, 把雁嘴裹起来, 等着明日新郎官家送礼来赎回, 再送去野外放生。
新妇子拿纨扇遮面, 婷婷袅袅被新郎从行障中接出来, 明妆看着这多年的玩伴,恍惚觉得有些陌生,果真成了亲,好像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是新开始。
亲迎的队伍,耽搁不了太久,这里行完了奠雁礼,女家拿出美酒来款待傧相和随行的人员,那边门外的乐官已经催促起来。
克择官立在门前报时辰,请新妇子出屋登车,汤淳的妾侍搀扶芝圆迈出门槛,将一包装着五谷的锦囊交到她手上,喜兴道:“愿小娘子钱粮满仓,富贵吉祥。”
芝圆退后一步,屈膝微微一福,禁中派来的女官上前把人引上龙虎舆,放下了帘幔。这时乐声四起,挑着灯笼的迎亲队伍行动起来,缓慢而浩大地,往巷口方向去了。
周大娘子目送车队走远,一个劲地抹泪,自小没有养在身边的女儿,回来不过一年半载又嫁进了李家,自己一个亲生母亲,弄得局外人一样,想想真不是滋味。但今日的眼泪里不该有委屈,该感念皇恩浩荡,毕竟芝圆那样的糊涂孩子,一下就成了郡王府的当家主母,甚至还未拜见姑舅便特赏了诰封,如此的厚爱,还求什么呢。
明妆上前搀了周大娘子,温声说:“阿姐会过得很好,干娘放心吧。”
周大娘子抚了抚她的手背,轻叹一口气,却什么话都没说。
汤枢使心里虽不是滋味,但很快便振作起来,笑着大声招呼:“到了开席的时候了,诸位亲朋好友快快入席吧。”
周大娘子招来了女使,把明妆交代给她,让给小娘子们找些熟络的宾客同桌,免得吃不好筵席。一面又嘱咐明妆:“三日之后芝圆回门,你要是得闲,一定过来聚一聚。”
明妆应了,和静言、静好一起,跟着女使去了设宴的厅房。
汤府上的宴席由四司六局承办,菜色自不用说,连室内的隆盛花篮也半点不含糊,处处妆点精美,将这喜宴烘托得十分气派。设宴的大厅里,摆着十来张大长桌,每桌之间半用屏风遮挡,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小厅,一般都是相熟的人同坐,大家说笑自然,不会拘谨。
明妆姐妹跟着女使往前,原本是要去寻袁家长辈的,不想中途听见有人唤明娘子,定睛一瞧,竟是吕大娘子。
吕大娘子很热络,招手道:“快来,这儿还有几个座。”
宰相娘子,臣僚中一等的大娘子,同桌的尽是参知政事等高官家眷,有心把明妆带上,就是为了替她引荐,为将来融入贵妇圈子打好基础。
三姐妹都有些赧然,见盛情相邀,欠身褔了福方落座。
在座的贵妇大多已经知道明妆与仪王的亲事了,对她很是客气,席上也处处照应,不时来攀谈上两句,和风细雨地,绝没有盖大娘子那样的尖酸刻薄。
“先前瞧见殿下了?”吕大娘子取了一盏滴酥放在明妆面前,笑着说,“我看他捧着个花瓶,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今日是五哥娶亲,来日轮到他自己,不知怎么高兴呢。”
明妆抿唇笑了笑,“先前打了个照面,没有说上话。他这阵子忙得很,难得抽出空来参加婚宴,自然是欢喜的。”
吕大娘子点了点头,“前日我入禁中复命,圣人说了,等下月初二过了定,一定要见一见你。”
明妆闻言,心头微微颤抖起来,自己一直盼望的就是这一天。以前想为爹爹报仇,可惜连那座皇城的边都摸不着,更别说深藏其中的弥光了。但当她能走进去,便多了很多机会,就算没有仪王,自己也能想办法,让弥光为爹爹偿命。
然而心念坚定,面上她还是怯怯的小姑娘,“我没有进过宫,怕行差踏错,惹得圣人不高兴。”
吕大娘子倒对她生出许多怜悯来,可怜一位郡公之女,若是她母亲在,多少也跟着出入几次宫闱了,哪里像现在这样,还不得宫门而入。当即道:“不怕,到时候我陪着一块儿去。且圣人很和善,从来不搭架子,她自己生了两位公主,尤其喜欢女孩儿。像小娘子这样温婉娴静的,圣人必定更加爱重,只要能得圣人欢喜,小娘子便又加了一重保障。”说着矮下声音,偏头凑在耳边叮嘱她,“男人在外公干忙碌,其实咱们女人在后宅,更需好好地经营。家业、人脉、大事小情,全压在咱们身上,对下治家要严谨,对上也要善于逢迎。尤其殿下这样身份,与常人还不一样,小娘子身上担子重得很呢,若是能迎得官家与圣人的喜欢,你想想,对殿下是何等的助益,小娘子可明白?”
要是换做对旁人,吕大娘子是绝对不会说这些的,但既然给他们保了大媒,圣人也很看重他们,就目下的情况看来,与他们亲近一些,应当没有坏处。加之这些话,看似贴心,实则也是口水话,像易小娘子这样能够支撑三年家业不败的姑娘,自然懂得其中道理。
果然她道了声是,“多谢大娘子提点,我记在心上了。”
吕大娘子笑着颔首,朝大家举了举杯,“来来,咱们先喝一盏,恭贺郡王与夫人大婚,也给咱们易小娘子道个喜。”
明妆推脱不过去,这种时候说不会饮酒,只会扫了大家的兴,唯有硬着头皮喝下去。
婚宴的喜酒,虽是给女眷准备的,但不似家里喝的雪花娘,连喝上五六杯都不会醉。这里的酒入口很辛辣,从喉头滚下去,一路火烧一样。明妆酒量实在不济,自己也要审慎些,后来再有人劝酒,小小地抿上一口,就算回礼了。
大家说说笑笑,席上还有人问起静言和静好的亲事,上京的贵妇们消息一向很灵通,已经听说了静好要与侯府结亲。至于静言说合的柴家,虽没有爵位,但却是实打实的肥缺。宣徽院分南北两院,总领内诸司及三班内侍之籍,郊祀、朝会、宴飨供帐之仪,且南院资望优于北院,曾几何时,朝中外戚想借着裙带关系任职,都被言官狠狠弹劾了,因此当上宣徽南院使的都不是寻常人,静言能够嫁进柴家,实在可说是极实惠的一门好亲事。
“还是袁老夫人教得好,几位小娘子都识大体,有涵养,这样的姑娘是香饽饽,有儿子的人家不得抢着要定亲么!”
吕大娘子唯恐明妆想起易家尴尬,立时替她周全,笑道:“我常听说小娘子与外家亲厚,所以议亲的事,我宁愿和袁老夫人商议。日后大婚事宜,袁家必定会过问的,到时候周大娘子也不会坐视不理,小娘子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正说着,见周大娘子端着酒盏进来,万分感激地说:“今日小女出阁,承蒙诸位夫人与小娘子们赏脸,来赴咱们家的宴。因客来客往,难免疏忽,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见谅。来,我敬各位一杯……”说着往前举了举,“待忙完了这阵子,咱们私下再约日子,请大家上晴窗记喝茶赏景,补了我今日的慢待。”
于是众人都站起身回敬,明妆没有办法,只好又直着嗓子灌了一杯。两杯酒下肚,三魂七魄简直要出窍,勉强定住了神,接下来可再不能喝了。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她走路有些打飘,赵嬷嬷见她这样,忙让午盏把人送上马车,自己去同周大娘子说一声,这就带着小娘子先回去了。
从汤宅后角门退出来,就是停放马车的巷子,赵嬷嬷正要把脚踏放回车后,抬头见李宣凛打着伞从巷口过来,忙顿住步子问:“李判也吃完席了?”
里面很快传出了明妆的嗓音,“李判在哪里?”
不一会儿就见午盏从车上下来,讪讪对李宣凛道:“李判,小娘子让你上车呢。”
大家面面相觑,气氛有点诡异,一个喝醉的人,办事果然不合常理。
正犹豫不决,车厢被敲得笃笃作响,大着舌头的人很认真地叩门,“请问,庆……公爷在家吗?”
赵嬷嬷和午盏耷拉着眉眼看看他,赵嬷嬷道:“小娘子今日喝了两杯酒,好像有些糊涂了,要不李判上去瞧瞧?”
汤宅里陆续也有宾客告辞了,动静太大会引人注意。好在正下雨,各自都打着伞,挡住了半截身子,他没有再犹豫,踩着脚凳登上马车,很快掩上了车门。
“走。”他朝外吩咐了一声。
小厮赶着马车跑动起来,赵嬷嬷和午盏便一路扶车前行。
车内吊着小小的灯,他看见她脸颊酡红,两眼也迷离,正要让她闭眼休息一会儿,她忽然问:“你做什么不回家?”
他微怔了下,为什么不回家……因为他在逃避,他很怕面对自己的内心,也很怕见到她。
原来人的精神可以那样脆弱,当他知道无能为力的时候,除了远远躲开,不去触碰,没有别的办法。
她还在眼巴巴看着他,等他一个回答,他只好勉强应付:“我职上很忙,这两日顾不上回去……”
“有多忙?”她不屑地说,“爹爹那时候筹备出征打仗,也每日回来呀,上京又不用打仗,你怎么那么忙!”不满地嘀咕半晌,见他无言以对才罢休,复又切切地叮嘱,“以后要回家,知道么?你不回家,我晚上都睡不好……你看我的眼睛……”说着凑近他,仰着一张绣面让他细看,指指眼下问,“有青影,是不是?你都不懂!”边说边叹气,“你一点都不懂!”
他见她这样,若说内心没有震撼,除非他是死人。
她嫌他不懂,难道她也有她的困惑吗?是不是她某些时候也会有小触动,那些触动直击灵魂,所以她困惑不解,所以她耿耿于怀,所以她会派女使出来探他有没有赴宴,先前的奠雁礼上,才那样迫不及待向他示意后巷再见。
老天爷,是他想多了吗?他在一连串的心潮澎湃后,又忽然觉得气馁,暗暗苦笑不迭,自己想了千千万,挣扎彷徨不知所措,其实一切都是因为她还依恋他。
她没有了爹娘,没有了靠山,在她心里,自己是兄长一样的存在,无关其他。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一个人胡思乱想,把自己想得寝食难安,而她,像天黑该收衣裳一样,不过是本能罢了。
小小的车厢内,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她身上有酒香,那香气让人产生微醺的晕眩。路有不平坦,马车颠簸一下,她就像杨柳一样随风摇摆,肩头碰撞他的手臂,畅快地打上一个酒嗝。
见他长久不说话,她又皱了皱眉,舌头打结气势不减,“嗳,难道我还不够诚恳吗?还是你想逼我求你啊?”
他无奈,却又不好应她,只道:“我不便再住回去了,等过两日得闲,把房契重新归还小娘子名下……”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截断了,气恼地一挥手,“别和我说这个,我就想让李判回家,你长篇大论……罗里吧嗦……喋喋不休,真烦!”
所以他究竟和一个醉鬼掰扯什么呢,万事顺着她的意思,就没有那么多的纠结了。
“好,我往后日日回来。”
她满意了,摇摇晃晃地说:“我有些坐不住了,靠着你,好吧?”
他心头一趔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她好像并没有指望他会答应,自顾自地靠在他肩头,然后梦呓般喃喃:“这酒喝多了,像做神仙一样……”
可他却僵着身子不敢动,怕有一点偏移,她就会从肩上滚落下来。
小小的姑娘,没有多少分量,但却又奇异地重如万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现在是真的进退两难,战场上懂得排兵布阵,但一身的能耐,到了这里竟无能为力,他已经掌控不了大局了。他知道不应该,但思绪难以操控,这两日住在衙门,整夜怪梦连连,他好像得了一场大病,病得除了溃逃,没有任何自救的办法。
明妆呢,心里倒是很满足的,李判在身边,就像她的大山又回来了。只是酒后昏昏欲睡,找不到一个舒服的支点安放她那颗脑袋。前仰后合觉得不稳当,嘴里嘀咕着:“我搂着你,好吧?”手已经穿过他腋下,把他的胳膊紧紧抱住了。
全然醉了吗?其实还有一点清醒,脸上热烘烘,但心里踏实笃定。近来不知怎么,很是渴望与李判亲近,就像年幼时常常想让阿娘抱抱,那种感觉有瘾……她是孤独得太久了吧,一定是这样的。
家里明明也有至亲的人,两位小娘啊,商妈妈、赵嬷嬷,还有午盏她们……但就是不一样,她们是她的责任,不是她的依靠。她有时候也觉得累,过去三年咬牙挺着,李判回来了,她就变得懈怠了,想挨在他身边,万一天塌下来,他应该能帮她顶住。
就像现在这样,紧紧搂着,去他的男女有别,反正没人看见。
困意一点点漫溢,脑子也越来越糊涂,有好几回险些滑落,赶紧手忙脚乱重新挂住……李判的胳膊真是坚实可靠,隔着薄薄的春衣,能感受到底下旺盛的生命力。
然而那个被她依靠的人,这刻却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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