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橘绿时 第95节

作品:《橙黄橘绿时

    而接待汪盐的是之前见过一面,他们店里的店长。
    店长姐姐显得有些过于圆滑或者热络,一口一个汪小姐,又是孙太太的,要她去vip室坐会儿。
    汪盐表示她取完东西就走了。
    于是,店长就去给汪小姐取两只手表。
    那头琅华看到汪盐了,懒懒伸手,要她过去坐。店里其他的销售在分咖啡,也一面谢过汪小姐。
    杯数买的还有余杯。琅华毫不客气地拿了杯给她身边的女士。
    店长把两只表取过来,当着琅华的面,揭开给汪小姐过目:一只显赫限量的品牌,这只是因为表带被绞断了,他们专门请师傅赶工修复接起来的;另一只于琅华这种奢品成风的人来说,就显得平平无奇。
    坐在琅华身边的女人,看着琅华手里那只修复好的高奢腕表,打趣的口吻:“能这样剪表带的,整个s城也找不出几个吧。”
    琅华涂着红蔻丹的手指,把手表扔回盒子里,淡淡鼻孔出气,“你猜是谁?”
    短短几个字,沙发对面而坐的两个人,相约明白了什么。打趣口吻的女人无意瞥一眼汪盐,后者淡然地颔首后,移开了目光。
    康桥也无谓状,她不禁忖度这位女客人,从衣着傍身,从眉眼到形色。这是她们从前的职业病。
    清新妍好的美人胚子。
    不显赫,但也绝不轻悄。身上每一件饰品都只是辅佐她,不会越过她,更不会显得浮躁、俗气。可能出身工薪阶层以上,中产算不上。土著独生的女儿,自幼顺风顺水地过来,无论怎么浮沉,家世不会多翻身富贵但也绝不会拖她后腿,这样的女孩子,注定不会多差。生活是,工作是,嫁人更是。
    通常,夫家对她们而言,都是锦上添花。
    康桥喝一口琅华转赠的咖啡,口红印浓艳地留在上头。
    边上的琅华,昨晚打了一夜牌,大半天下来,还是惺忪睡眼的样子,她不禁看热闹的姿态,也是故意挑明了,“修复和新表费用就给施惠来买账吧。”
    汪盐摇头,说好的,她买了送给他的。因为婚前孙施惠给她置办了一衣帽间的东西。
    “或者,以姑姑的名义免单?”
    琅华笑一声,不依,说哪怕她老爹来都没折扣的。
    “哦,怪不得爷爷不来这里裁衣了。”汪盐始终面上淡淡的,又过问起齐阿姨,这几天齐阿姨请假了,问还回来吗?
    “回。怎么不回。她哪怕做到我爸去了,她也不会走的,你们放心。别以为孙施惠把阿秋弄回来,你们就主子仆子的穿一条裤子。”
    汪盐不禁哂笑,说琅华想多了,是早起的时候,孙施惠明明在抱怨,阿秋养的鸡乱跑。
    小北京踩着鸡屎的脚就跑到他们客厅来了。
    阿秋在忙早饭,因为齐阿姨请假了。
    孙施惠抱怨,这样分工不明确的工作,很没有效率。
    主要是他踩到小北京那个鸡屎印子了。某人恨不得把小孩的头拧下来。
    琅华讥讽:“哦,你们又觉得齐阿姨有用偿了?”
    汪盐替孙施惠正名:“他本来请阿秋回来也不是顶齐阿姨的差。他是要阿秋一点点顾起爷爷的身后事而已,爷爷的一身寿衣都是阿秋管的。老规矩还得早早备好一个最后帮爷爷穿寿衣的人,福寿双全……”
    “够了。孙施惠才不是这种人。”琅华喊断汪盐的话。
    汪盐也起身来,一面要求买单,一面投一眼琅华,“是爷爷的授意。”
    边上的康桥多听了几句,表示无趣极了,起身要跟琅华告辞去。店长几个老同事约她一起有空聚聚,喊她从前的名字,毛毛姐。
    琅华吃了汪盐刚才的瘪,有意描补几句,要给她介绍康桥,“哦,她就是送我这幅画的人,你上次不是看过吗?”
    汪盐依旧沉静,界外人的神情与冷漠。她上回就表示过了,这幅画和这里的陈设并不大衬。显然琅华没有听进去。
    而康桥听琅华这样说,倒也没所谓起来,堆叠的笑意,问候对面人,以及她的先生。
    “施惠这些年还好吗?”
    汪小姐付完账,被告知电子□□在他们小程序和公众号都可以获取,如果要换实体□□,他们也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寄到客人手里。
    她不大想回复。无论是心高气傲也好,还是有意回避这种俗务,汪盐都觉得不大有边界感。
    因为,我没有理由去替你们转达什么。
    就在她预备拿社交辞令的颔首敷衍过去时,
    身后不时出声:
    “看跟谁比吧,跟他爷爷比起来。他必然龙马精神的。但他那个性子,不轻易恭维人,也不大受用别人恭维他。他肯定要说,还过得去,反正一时半会死不掉。”
    厅里茶歇边上一行人皆回头,
    说话的人挺叫人意外的。
    尤其琅华,她原本置身事外的冷笑,一时间,全凝固了起来,坐直了身子。
    因为孙津明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沉着一张脸,在那不声不响地,好像站了好长时间了。
    第68章 点点星(15)
    端午那天晚上, 孙开祥留津明坐聊了许久。
    最后交代了他一件算不上事的事,当年二叔和富小姐结婚的时候,身无长物, 后来挣得第一桶金,夫妻情笃,托人在国外买了一对金表。
    富芸芸离开孙家的时候,只带了那只女款走。
    如今一对重合在一起, 彼此都落了经年的灰上头。二叔交代津明, 替我拿出去清洗保养一下吧。
    机芯几十年不调不紧,早松了发条,工匠师傅说, 一时半会怕修不好的。
    孙津明许了师傅三倍的工时费,万万替他赶这个工出来。
    物什交代在工匠老师傅那里, 他驱车回头,经过琅华店门口,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泊在店门口,他才下车的。
    推门而入,店里一时没个营业的气氛。倒是厅中央,水深火热得很。
    孙津明于水晶玻璃屏障后,眯眼审视地听了会儿,拙劣庸俗极了。
    他想起端午家宴后,母亲训诫他的话:三张多年纪的人了, 还端不稳自己长辈的身份。母亲呵斥他, 你喊施惠岳母“阿姨”算怎么回事, 啊。落得你二叔耳里, 不说你识不清也说你长辈轻浮无礼。
    孙津明莞尔, 掉头就叫秋红带母亲回去吧。
    母亲不放心, 再喊他一句,津明,等忙过你二叔这一阵,你答应我,好好相相我和你说的那个姑娘,好不好?老大不小的人了……
    孙津明把老母亲的话,远远抛在脑后。
    他再年纪老还是小,都不大有兴致找个人结什么婚。
    实在而言,这种称心如意又久处不厌的伴侣,真的太少了。
    孙津明私心而言,应该是没有。他觉得起码他没福气遇上。
    水晶玻璃屏障那头,事态已经发展到汪盐孤掌难鸣的地步。但这个姑娘一向倔强也坚韧,任何时候都不轻易服输,也不轻易掉架子。
    这是孙津明最喜欢汪盐的一点。清醒也独立,她和她们都不一样,汪盐有良好的家庭和父母教养,这是一个女孩子入世最稳当的底气和勇气。
    他不开口,汪盐也能过关。骄傲稳当地走。
    但到底有点不服气,一瞬里,孙津明想到了施惠。也陡然间明白,为什么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偏偏能走到一块去。想到孙施惠那个狗种脾气见到这种婆婆妈妈的场面会说些什么,可能说都免了,直接开骂:是都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孙津明到底不是施惠,他没那狗脾气,也没经年养成的公子哥资本。
    只淡淡开口,说了些不大绕情面且破坏气氛的话。
    厅里一时鸦雀无声,琅华手里捏着一块蝴蝶酥,嘎嘣粉碎。
    孙津明背着手,一脸消费者的姿态走进来,问还营业吗?是的话,他挑件……衬衫吧。
    男装在二楼。
    立即有销售过来,引他要去楼上。
    汪盐那头只微微朝津明颔首,随即要走了,孙津明上楼的脚步,慢待地喊她一声,“盐盐,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孙津明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买好一件他尺码的衬衫,再规整地买单提货要走,看到汪盐当真等在那里,孙津明很家常地喊她一声,“走吧。”
    那头,沙发上懒懒瘫坐的琅华,按奈不住地出声了,“孙津明,你这个叔叔当得也未免太体贴了些。施惠是什么狗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给他看到了,就是天皇老子也给你翻了的,呵呵。”
    琅华纯心要他难堪似的。
    孙津明霍然转身,巡视她店里一堆七嘴八舌的目光,要琅华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都打发开,琅华才不理会他。
    目光对峙里,津明突然冷哼,且光火,“琅华,你太任性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对,我当然没资格,也没人有资格,哪怕你亲娘老子!我头前跟你说的你显然丝毫没有听进去。那就言尽于此,再会了,孙小姐。”
    说罢,孙津明就领着汪盐,脚步不停地出去了。
    琅华失神了许久,才站起身来,把一杯没喝的咖啡徒然地掷到门口去,“孙津明,我讨厌你!”
    边上提出告辞却久久没去的康桥,想同为伍的姿态安慰琅华几句时,岂料这位老小姐翻脸就无情,压根不把康桥放在眼里。
    掉头就进里了。
    *
    从门店里出来,外头已然疏淡的夜色。风里能闻到合欢花的气味。
    孙津明偏头笑话汪盐,“你也太好脾气了。”
    汪盐看孙津明一眼,好像在忖度他听到多少,但又无关紧要,只面上不显,梗着脖子也打算骄傲到底,“不高兴。不高兴同她们计较罢了。”
    “哦,看来差脾气全在施惠那发泄光了。”
    汪盐与孙津明站离几步,拿不准地眼色再看他一眼,有意也是避嫌,“是吧。我也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脾气有多差,忍不住骂脏话的地步。”
    “那今天晚上回去看来又免不了的一顿吵咯?”孙津明说着往店里瞟一眼,意味再明显不过。
    汪盐一时不语,但肩头明显深深喘了一口气。
    孙津明看在眼里,对面汪盐也说时间不早,她得回去了。
    汪盐提着购物袋,往自己车边走了两步,听到后头孙津明喊她,“盐盐,有空喝一杯吗?”
    站在阑珊夜色里的人,稍稍犹豫的眉眼。
    孙津明也不打紧,坦然又促狭的口吻,“对,就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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