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执迷不悟(下)
作品:《执迷(双胞胎 姐弟 骨科)》 金大钺拔出钥匙走进宿舍,打开灯,“远哥?”
方知远的床上却没人,宿舍里的静寂被秋天暮间冷冽的光线照得死气沉沉,金大钺走到自己的椅子边,捏了捏泛痛的眉心,准备把大衣脱下来,却听见对铺传来翻动的声音。
陈炜浩睡眼惺忪地从床帘里钻出来,头发睡得七扭八歪,“大钺,我还以为远哥回来了呢”,他揉了揉有些胀的眼睛,“几点了,不知道他回来鸡腿饭还有没有。”
“你又让他带饭了?他下午去哪了?”
“好像是做什么实验吧,难得他周六没出去玩。”
金大钺点点头,怪不得,他上午走之前看方知远还呆在宿舍里,平时那个时候他早就出校了,他们几个平时可没少打趣他说陪姐姐比冯腾陪女朋友还认真。
“那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他一点半左右走的,说是六点多回来吧”,陈炜浩往身上套卫衣,然后把床帘拉开,“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不是我”,金大钺把椅子拉开,扶着椅背坐下去,“他姐在楼下等他呢。”
金大钺上午出去跟学长喝酒——学长要发的文章又被退回了,从上午十点开始,断断续续地喝到下午快五点,才从五道口溜达回来,等走到宿舍楼下,天都擦黑了。还没进门,就看见一个极漂亮的女生站在无障碍通道的坡那,如瀑的长发洒满肩背,被时断时续的冷风拨起,逆着窗户里漏出的光闪烁。
他当时扫了一眼,进了楼门才意识到那不是方知远的姐姐吗。可他还记得初见面时的握手情形,加上胃里灼烧得厉害,也就打消了折回去的愿望,匆匆上楼来找方知远,可他竟然不在。这不应该啊,他可不是会放鸽子的人,更何况是他亲爱的姐姐。
陈炜浩倒是来了兴致,“谁?他姐?在哪呢?”
“就在楼下呢。”
陈炜浩翻身下床——金大钺发誓这是他见过陈炜浩起得最快的一次——扒到阳台上,很快就探回头来,“看不清脸,但是我能感觉到身材真好。”
金大钺置若罔闻,打开手机联系方知远,却没人回应。
陈炜浩从阳台回来,“远哥没跟姐姐约好时间吗,怎么让她在这等啊”,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过看时间也快回来了,但这样的话我的晚饭又没戏了,哎。”
陈炜浩划着手机,“不过看群里的这个说法,姐姐好像是等了很长时间对吧”,他把手机递过来,“你看,这有人三点多就在问姐姐在等谁了。”
“他们不会是吵架了吧,有时候感觉他俩真不像姐弟,倒像个情侣一样。”陈炜浩还在絮絮叨叨,金大钺听了却是一震,原来不只是他觉得姐弟两人远超亲情的亲密有些怪异吗。但他不想嚼人舌根,更对这句话的意味感到一点不适,急忙把话题转了向。
“要是三点多开始等,到现在也有三个小时了,外边天挺冷的,估计也快冻透了”,他看了眼陈炜浩,“应该给她拿件衣服。”
陈炜浩这个时候倒是莫名其妙地细腻起来了,“姐姐跟我一不亲二不熟的,我给她拿衣服不合适吧。”
金大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你拿远哥的不就行了吗。”
陈炜浩火速冲进洗手间整理,即刻就拿着衣服出了门。金大钺也踱到阳台,准备看陈炜浩的表现,还没看见他那神经大条的室友出门,就看见远处一个清爽少年飞奔过来和少女相拥。金大钺莫名觉得画面有种电影感,像是恋人之间抛弃隔阂重归于好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恍惚间听见楼里传来了鼓掌声。
金大钺拍拍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酒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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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远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知道为什么这个实验虽然钱多但报名的人少了。
头部挤压的不适他以为很快就能适应,但在密不透气的小屋子里他却越发觉得头脑沉重。外加一直在黑暗的状态下盯着电脑屏幕,他的眼睛也酸痛得不行。而且那一系列认知任务做到最后也格外磨人,在经历了小球运动轨迹和频闪的字母数字之后,一堆可怖的人脸模型好感判断让他终于有种打爆电脑屏幕的冲动。
方知远摘下电极帽,又重新洗过头,才把手机开机。
主试趁着他擦头发凑过来,明显比几个小时前态度更温和,看来数据收得不错。“这个实验就完成了,被试费下个月初会打到学校开户的银行卡上。如果后继你还有兴趣的话,可以参与我们的经颅脑刺激实验和核磁实验”,方知远点点头,赚钱的机会他不会错过,“然后建议你还是吹一下头发吧,外面刮风容易感冒。”
方知远谢过这个温温柔柔的女生,点开手机,这才发现姐姐来自四个小时之前的消息。
他看到这个消息之后丢掉毛巾就立刻往回赶,不用问他都知道姐姐真的这么做了,而且现在也一定还等在他的楼下,四个小时,这么冷的天气,她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他们不是约好了晚上见面吗,为什么她这么早就到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很需要他,他却到现在才回应她。
方知远趁着等电梯的间隙给姐姐打电话,接通之后听见了姐姐浓浓的鼻音,“你去哪里了?”
他却没法回答,他不打算告诉姐姐自己缺钱,他不想让姐姐再为他背上负担。
“我在中关村这边,刚才一直在忙,我马上回去。姐,你去学校里的咖啡厅什么的坐会吧,天很冷的。”
“我在宿舍楼这里等你。”
方知远还想说些什么,电梯里却没有手机信号了。他出了课题组外租实验室所在的办公大楼,匆忙之下找不到共享单车,只好拔腿朝学校跑。
冷冽的空气挤压进他的肺,他似乎又重新体会到溺水那天的虚弱感,肺部传来的清晰胀痛让他能够勾勒出自己内部器官的形状,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确认自己内里并不是混沌一片。
上次就是在这样的痛感之中,面对着姐姐焦虑的神情和明显已经哭过的眼睛,他没能说出结束关系的决定。
他那个时候一定是退缩了的,他想。他那时执迷于寻找到合适的话语,借着这个由头一拖再拖。分手?他们不是普通的情侣。不再见面?不可能的,他们毕竟是姐弟……
可现在这种优柔寡断引发了新的后果,姐姐一定是意识到了他这些天来的纠结和拒绝。
他可以把这当作她发的小小脾气,通过折磨她自己,来折磨他。
他们绝不会伤害对方,但姐姐会伤害自己来惩罚他,这比直接伤害他更残酷。
方知远一路飞跑,引得路边人群纷纷侧目,但他顾不得这么多,姐姐现在一定很冷,他想让她尽快暖和起来,不管什么原因,他今天一定要和她说清楚,他不能让她在这种困顿的关系中继续受苦。
他整理不清自己混乱的思绪,回过神来时已经看到了学校的建筑,浓重的疲惫即刻跟随着意识涌上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累。
跑过最后一个红绿灯,方知远已经跑在了学校外的大道上,他尽力平复着呼吸,想维持自己的体力,却似乎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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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雯从中关村那家有名的糕点店回来,心满意足地骑着自己的小电车,虽然排了好久,但她买到了馋了一个星期的小贝和提子酥,安安稳稳地放在车筐里,准备回到宿舍就大饱口福——她今天游了四个来回,理应享受热量炸弹的轰炸。
马上就到学校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闯过这个红绿灯,回到宿舍大炫特炫。她急躁地前后晃着电动车,撑在地上的脚不安分地抖着,眼睛也不住地乱瞟。
她瞥到一个清俊少年的背影,觉得好像有点熟悉,尤其是那还潮湿着的头发,让她更加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测。
绿灯亮起,那个背影直接跑了起来,她攥紧车把跟上去,并行之后又落在后面,却让她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方知远!”
少年没理她,甚至连片刻地停步都不曾有。她明明离得足够近。
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家伙,这么快就把她这个救命恩人给忘啦!?不是还说请吃饭呢吗。虽然已经讹了她姐姐一顿了,但南园新出的烤鱼她还没吃过呢。她费劲心力跟他套话,连间接接吻这种没皮没脸的话都用上了,他这可好,贵人多忘事,连她的声音都记不住了。
林佳雯加了油门,和少年再次并行,“喂,帅哥,还走高冷风呢?”
方知远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啊抱歉,刚才没注意到。”
林佳雯被他诚恳的态度逗笑了,事实上,她和身旁的男孩纠缠不休多少也是因为觉得他很特殊,他的坦诚让她觉得非常有趣。
暑假里加过微信之后林佳雯其实没怎么和他聊,只是有天在学工食堂碰见,两人理所当然地坐在一起,聊着天聊着天她才发觉身边男孩的体贴温柔——不是高冷男神嘛,虽然话少,但绝不愚笨,而且明了事理却不圆滑,反倒是坦诚的很。
她想起原来高中语文课上半睡半醒时听到过的什么赤字之心之类的话语,觉得套在他身上正合适。——有一天闲得无聊她找他聊天,发觉他甚至在网上也是端端正正。就连她戏谑地问他到没到一米八,男生也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体测时量的是一七九。
所以,虽然方知远的性格不是她的菜,林佳雯还是对这个低一级的小学弟很有好感。而且她现在是空窗期——怎么公大也出劈腿渣男啊(!),多和这个合眼缘的男孩子接触接触也无妨嘛。
“这么急吗,等着见小情人?”
“我姐在等着我呢,天太冷了,我怕她冻感冒。”方知远的呼吸因为说话又有些紊乱。
林佳雯觉得自己感动得都快哭了,“上车!姐姐带你去,跑了挺远了吧。”
“还是不用了,马上就进学校了,没有多少路了。”
嘿,这小子,让她的古道热肠无处安放,今天的功德还没圆满,她非得积这个德行这个善,“上车吧,肯定比你跑的快,你不怕你姐冻感冒了?”
方知远似乎被她的话打动了,犹豫片刻,停下了脚步,跨坐上了她的小电车。
林佳雯笑弯了眼,“坐稳喽,姐姐带你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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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悠看着天色逐渐黑下来,想着知远刚才那句“一直在忙”和匆匆挂断的电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真的好敷衍。她隐约为自己感到不值,却很快被愤怒压下去,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她吸吸鼻子,继续维持着自己阴暗的想象,他会向对自己一样温柔地对待别的女孩子吗,会给她们护理头发吗,会不让她们沾一点凉气吗,会情意绵绵地吻她们吗……
她知道自己在发疯,但她不开心,知远又迟迟不来,她好难受。
方知悠烦躁地跺跺脚,感受着脚尖的麻痒,不过他要是真的和别人去开房的话,她能原谅他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知远现在还没来,她很烦躁。
方知悠抬头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个女生骑着电车朝她驶来,她记得这张脸,正是那个叫林佳雯的女生,她弟弟的救命恩人。
随着距离的增进,方知悠看清了后座还有另外一个人。车停住,跨出的少年的正是她弟弟。
方知悠恍然间以为是自己卑劣的幻想成了真,她看着知远朝她跑来,紧紧抱住她,她却一直盯着远处笑意盈盈的女生,和她车筐里精致的小纸袋。她把手臂抬起来,摸到了知远还潮湿着的发尾。她心里乱做一团麻,过去几个小时的委屈不安、愤怒和嘲弄搅在一起,让她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鬼使神差地,她听见自己开口,
“知远,我们同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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