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你要分开 作者:涅幽水

    两个人在学校门口的小店吃了晚饭，休祁原本想带牧屿在校园里随便逛逛，却又舍不得浪费两个人难得的独处时光，便一起回了牧屿订好的住处，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宾馆。

    C大位于C市城郊，土地广阔，周围也一片荒凉，这家小宾馆的条件一般却是牧屿在周围的很多家里挑选出来最干净也是最安静的一家。两个人回了房间各自冲了澡，开了空调窝在被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休祁枕在牧屿的胳膊上，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好像这样时间就可以过得慢一点，他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呆在一起。

    或许是周围太过安静，又或者是连日来养成的生物钟，困意终究还是一点点袭来，休祁就这么缩在牧屿怀里进入了梦乡。牧屿轻轻地拂开他额前微长的发，在那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伸手把休祁又朝怀里抱了抱，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离开家，在牧屿的房间之外一起度过的一个夜晚，却代表着他们异地恋生活的开始，也见证着休祁大学军训的结束。

    很多年以后休祁依旧对那场军训汇报表演依旧记忆犹新，因为连着晴空万里半个多月的C市在那天迎来了一场暴雨，他们就在暴雨中完成了他们的汇报。他记得隔壁连女兵们的红色贝雷帽在暴雨下褪了色，染红了她们白色的制服，也记得花白头发的老校长推开了挡在头上的雨伞跟新生们一起站在暴雨里完成了检阅，他更记得解散后他冲回寝室换衣服又冲下楼看见牧屿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撑着一把格子伞站在寝室楼下等他的画面。

    那些画面是他大学生活的开始，是他人生之中虽然夹杂着一丁点的苦涩却依旧难以忘怀的美好画面。

    因为离牧屿学校开学的日子也不远了，所以牧屿只住了一晚就要离开C市回家准备报到。休祁一路把他送到了客车站，看着他检票进站，只觉得心底隐隐酸涩难耐，他太喜欢这个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他在一起，可是却不不得不面对异地的大学生活。牧屿站在检票口遥遥地朝休祁挥了挥手，转身出了门朝着停车的位置走去。休祁隔着玻璃门看着牧屿越走越远，垂下眼帘把眼眶边的泪水逼了下去转身离开。

    尽管不完全如意，尽管甜里面也夹杂着苦，休祁的大学生活还是开始了。他们大一的课程还算轻松，最重要的是从此可以彻底地告别了数学休祁还算是很满意的。

    同时牧屿也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休祁原本计划第一个周末就去J市看望牧屿，却没想到学校突然通知周六要搞一个什么培训，全员必须参加，已经到了火车站的休祁不得不退了票，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盼着下一个周末的到来。

    两个人的课程安排大不相同，再加上学校总会有各种各样临时安排的活动，再后来牧屿又加入了学生会，整日里忙忙碌碌，两个人只能每两周见上一面，更多的时间只能看着手机和网络来联系。休祁开始愈发的不安，他总觉得两个人渐行渐远，他们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难得见面他也只想安安静静地跟牧屿呆上一会，他不再认识牧屿经常一起打球的球友，也不知道他们寝室晚上睡觉总打呼噜的那个人到底是哪一个，他不知道牧屿每天上的各种专业课都有什么区别，牧屿同样也不知道他们中文系每天上课到底是要学些什么。

    渐渐地两个人开始吵架，为了一些原本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隔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些冷冰冰的文字，有一些情绪就莫名的放大，原本可能是最简单的回复，却带上了阅读者当时的情绪而赋予它的语气，两个人明明只隔了半个小时的车程，却渐渐地产生了他们两个都无法挽回的鸿沟、

    太长时间不见就会吵架，见面了就会和好，就这样反反复复没完没了。他们都想解决引发吵架的原因，回过头来却发现都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而无从下手，只能尽可能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却不知道时间久了总会有裂痕。

    不管怎么说，大一这一年还是在这样断断续续的争吵和没法抑制的想念中一天天的过去，他们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暑假。从学期中的琐事还有期末考试中解脱出来的两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牧屿专门坐车到C市打算两个人先玩上几天再一起返程。

    C市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旅游城市，但是却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景点，两个人就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一处处逛了过去，等到回到宾馆，被晒的几乎脱了皮的休祁冲个澡就窝进了松软的被子里，牧屿看着他顶着一张微微发红的脸专注的玩着手机，笑着摇了摇头，转头进了浴室冲澡。

    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休祁收了手机正靠在床头发呆，牧屿笑了一下，一边擦着头上的水滴一边随口问道：“在想什么？”

    休祁抬起头看着牧屿的眼睛，慢吞吞地开口：“暑假回家的时候，我想跟我爸妈出柜。”

    牧屿的动作僵住，他看着休祁半天才说道：“还是再等等吧，现在还太早。”

    休祁垂下眼帘：“咱们不可能一辈子都要瞒下去的不是吗？我不想总是对他们说谎，虽然一开始很难接受，但我想他们总会理解我的。我不想一直像做贼一样谈恋爱，即使不能让所有人都理解，但我还是想能得到我父母的支持。”

    牧屿把毛巾扔到一边，在床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休祁，你要明白，即使是亲生父母也很少有能够理解咱们这样的人的，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喜欢同性都是另类，甚至是病态的，你这个时候出柜让他们如何接受？”

    “因为接受不了我就要一直瞒下去吗？”休祁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咱们两个越长越大，要毕业要工作也要面对结婚生子的压力，到那个时候再出柜他们就能接受的了吗？”他顿了顿，突然道，“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想过出柜，你只是想着能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等有一天瞒不住了或者过不下去了就分开，然后回去当一个正常人？”

    “休祁！”牧屿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人？就算你我有一天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我也不可能再变成所谓的正常人了难道你不知道吗？”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觉得是因为我不够喜欢你，觉得是我在给自己未来留有余地？如果我真的要留余地，那当初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在一起？这一年的时间，吵也吵过了，解释也解释过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对你甚至对我，再有一点信心？”他伸手摸了摸休祁的脸，有些疲惫的开口，“我真的是有点累了，休祁，我也想跟你一起走的更久，所以有些事我们只能从长远考虑，有我在呢，你相信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并没有做到一章写完这段。今天我写了一整天，写了改改了写，其实我本来想这章解决回到现实让两人早点和好，但写出来又发现那样实在是显得俩人分手的莫名其妙。其实导致分手的因素我早就埋了很多，有很多读者发现了也有很多人不能理解，觉得只要好好聊一下就好了。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两个十□□岁的少年，一个没安全感，一个又不太表达，又异地恋，又是同性恋，分手简直是太容易的事儿了。感情的事儿从来没那么简单，人的性格决定了命运，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完美的人，所以他们分手也是很正常的。我可能笔力有限并不能很好的表达出来这些问题，但也只能尽量。明天继续，争取一两章之内回到现实，早点给你们发小糖糖。

    第41章

    两个人难得相处的时间都不想用来吵架, 所以话题聊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下去，休祁没有再争辩，牧屿也没有再多言。其实有很多时候吵架就是两个不同观念的互相说服, 如果不能真的从观念上达成一种共识, 那么即使暂时平静下来，隐患也一直都在。

    其实道理两个人都清楚, 只是他们也明白，想要改变观念上的问题实在是太难了。

    两个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C市玩了两三天, 然后一起返程回了L县城, 牧屿回了家, 休祁继续转乘客车回老家。

    因为南方的气候太过炎热，今年的生意也不如往年好做，休祁的父母就趁着暑期回东北老家避暑。正好休祁也放了暑假, 一家三口难得有时间呆在一起。或许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在南方做生意留休祁一个人在老家心生歉意，又或者是性格使然，休祁的父母对他一直算得上百依百顺，也尽可能的尊重他的想法和要求, 就像当日升学报考，都是休祁一个人按着自己的意愿拿了主意，简单跟他们报备了一下就填了志愿。

    他们尽可能地满足他所有的物质需求, 在其他方面也极尽可能地给予他最大的支撑与自由，也正因为如此，即使这些年以来一直不能在父母身边，休祁依然与他们感情深厚, 因为他感觉得到他们二人给他的拳拳爱意。所以他才会一直有对他们坦诚的冲动，如果这世上有谁能理解并且尊重他的感情，他希望是他的父母。

    他明白他们的感情并不能为所有人所接受，但是他希望最起码在他的父母面前他能够堂堂正正地把牧屿带回来，告诉他们这是他的恋人，是他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好像有了父母的认可就可以保证他跟牧屿一辈子走下去。

    怀着这种心理，休祁整个假期都在纠结，他觉得他父母最终还是能够接受的，可是又觉得总还是会伤了他们的心，他原本想跟牧屿商量一下，但想起他之前那个态度又只能打消这个念头。牧屿总觉得他更成熟更稳重，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这一次，就让他一个人解决自己父母再告诉牧屿吧。

    纠结了大半个假期之后，休祁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于是在某个傍晚，他陪着他妈妈出去散步的时候，挑起了话题。

    休妈妈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感觉这个假期你都神神秘秘的。”说着伸手在休祁的短发上揉了揉，“是不是谈恋爱了？你也到了年纪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休祁抬手抚平自己被揉乱的短发，小声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你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摸摸蹲在院子里打电话我跟你爸不知道吗？”休妈妈转头看向他，“这个假期你还总往县里跑，是去约会吧？那孩子是你高中同学？你不敢告诉我们是不是怕我们怪你早恋？我跟你爸又不是老古董，你们这个年纪遇见喜欢的人难免控制不了感情，我们把你教这么大，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

    休祁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可是要是他不是你们喜欢的类型呢？你们也不会反对吗？”

    “不是我们喜欢的类型？”休妈妈笑着摇头，“你知道我们喜欢什么类型？你自己谈恋爱当然是自己喜欢最重要，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行。”

    休祁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他妈妈温柔的目光忍不住又低下头，逃避一样避开对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那要是我喜欢的人跟我一样都是男生呢？”

    休妈妈的表情有片刻的静止，她挂在唇边的笑意渐渐地消失，迟疑了片刻才问道：“儿子，你说什么？”

    休祁抬起头，一双眼睛变得通红：“妈，我也没有办法，可是我喜欢的人，就是一个男生。”他轻轻地呼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这种事很难接受，可是我不想瞒着您，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想一直跟他在一起，所以早晚都要告诉您。”

    “那他喜欢你吗？”休妈妈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休祁愣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对的，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虽然有点难，但我们还是想一直走下去。”

    休妈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休祁看着她，迟疑地问道：“妈，您的意思是……”

    休妈妈摇头：“我想回去跟你爸商量一下，而且在这之前我们都没接触过像你……这样的喜欢同性的人，我们需要好好想想，等我们想明白才能告诉你我们的看法。”

    休祁悄悄地打量自己的母亲，发现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红了起来，她在轻轻地呼吸像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是自己任性了，这种事情换做任何的家庭大概都很难接受，可是就是这样，他妈妈依然在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在照顾着他的情绪。休祁的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有这样的父母，他这辈子都知足了。

    母子二人安静地回到了家，休祁被打发回了自己房间，休妈妈拉着休爸爸回到了卧室，彻夜长谈，半夜休祁爬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他们的房间还亮着灯，他一向早眠的父母因为他的事大概彻夜无眠。他觉得自己心底酸涩极了，他想跟牧屿说这件事，可是又知道牧屿一旦知道，他们假期前勉强终止的争吵一定会再一次爆发。他不想再跟牧屿吵架了，尤其在这种时候，所以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等着，等着他的父母慢慢地想开，最后彻底接受。

    他觉得出柜就像是一种赌博，而赌注是父母对他的爱，因为爱他希望他开心，所以只要他坚持，他们一定会妥协，不管他们心底如何的难受。尽管这样显得无耻，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在以后证明给他们看，他们这次妥协让他得到了幸福。

    就这样在一种表面平静的气氛中度过了好几天，某天早饭的时候，休妈妈突然对休祁道：“马上要开学了，没什么事儿的话邀请你那个小朋友来家里玩玩吧？”

    休祁伸手去拿粥碗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妈妈：“您，您跟我爸想开了？”

    休妈妈跟自己的丈夫对视了一眼，最后开口道：“虽然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但是我们查了些资料，知道喜欢同性不是病，也没有办法纠正。既然没有办法纠正，那我们只能认命。只是你爸爸还不怎么放心，想要见见你那个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