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抗争|遗信 SαпУesнǔшǔ.čò

作品:《【女尊】惊雨(nph)

    不多时辛惊雨至,她扫了一圈,叁人脸色各异,心中便生不祥的预感。
    辛檀淡淡道:“你荆父给你说了门亲事,和梁家的小儿子,成婚的事不急,只是定下来先让你爹和你安个心。”
    辛惊雨感到全身的血液骤然凝固,一阵天旋地转,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女儿安心?女儿都不知什么时候娘和爹就把女儿的婚姻大事决定了,女儿如何安心?!”
    辛檀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梁家有意,前两天特意来说亲,你爹也满意。”
    辛惊雨叫道:“娘都说了是爹满意,你们什么时候问过女儿的意见?!”
    柳夫人立眉竖眼,火道:“小孩子家家说话算什么数?!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能知道什么?!”
    辛惊雨胸中怒火腾腾,红了眼道:“爹你说的话你听了不觉得好笑吗?女儿一辈子的事女儿一点决定权没有,女儿的人生究竟是谁在替女儿过?!梁家的小儿子究竟是谁要娶?!”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把辛惊雨扇侧一边,柳夫人怒不可遏道:“你上学都学的什么?!尊重母父的道理被你学狗肚子里去了?!我告诉你,梁家的小儿子你不娶也得娶!”
    辛惊雨捂住脸,冷笑道:“从来都是你们说什么我做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从来都不问我真正想娶的人是谁!”
    辛惊雨和元主夫对视上,元主夫揪紧了帕子,一瞬不瞬地等待着少女的答案。®oū®oūωū.ǐп(rourouwu.in)
    “你以为你瞒得很好?”辛惊雨一震,正欲张嘴便听柳夫人冷冷道:“你不用惦记如意巷那个犴子了,无论你想娶谁,你能娶的只有梁家的儿子。梁家人已经许诺过,只要你考中秀才,就送你去鸾城念书,你一进缑山书院半身就是举人了!这是多少读书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我从来没奢望能去那读书,为什么你们总是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到我身上?!”
    “够了。”辛檀一语停住高举起手掌的柳夫人,道:“其他的你都不用管,现在最要紧的是秀才考试,一切等二月份之后再说。”
    辛檀说完摇摇头起身离开,柳夫人和元主夫跟在她后面。辛惊雨旋着膝盖,直至只能看到辛檀的背影,她喊道:“娘!娘!女儿不喜欢梁茗璋!女儿,女儿喜欢的是元凭熤!”
    元主夫闻言僵住,他顿了顿身子,举起帕子拭泪,抬脚离开。辛惊雨瘫坐在地上,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元凭熤,阿熤还不知道,她该怎么对他说呢,她们以为的海誓山盟在她们眼里比柳絮还轻飘、比草芥更微不足道。
    她绝不能抛弃阿熤!阿熤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不是自己他本可以嫁给刘叁儿做正夫;辛惊雨心底里也不愿意让元凭熤做侧室,就他那个性子,恨不得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能为正不能为侍。
    辛惊雨打定主意去找元凭熤,无论结果如何必须先安抚住他。谁料刚奔至东院门口,她便被告知元凭熤只身回娘家去了。闻言辛惊雨直奔马房跨马飞向元府。
    西院耳房内,妩春正为柳夫人捏着腿,他板着脸,明显余怒未消。迎春跨进门内,战战兢兢地说道:“夫人,看门小厮来报说娘子出府了,看样子……是往元府去。”
    迎春心里揣度着又要降临一场歇斯底里,不想这消息未在柳夫人面上掀起一丝波澜,甚至他眉眼舒缓了些许,像是都在他预料之中。柳夫人只垂着眼盯着红蔻丹新染的指甲,语气轻飘飘的,一如卸下人头后随风晃荡的绞索:“无妨,吩咐西院,雨娘回来后任何人都不要打扰她。”
    迎春和妩春交换了个眼神,却见年长的仆从不似自己一般惶惑,柳夫人默然无话陷入了沉思,他便喏一声下去安排了。
    和梁家的婚约决不能功亏一篑,任何阻碍女儿仕途的人和事他都要一一扫除。怀着这样的信念,前一日柳夫人单独找到了元凭熤。
    “熤儿,你来辛家两年了吧?”柳夫人拉着元凭熤的手坐下,见少男点头又道:“小舅没有多关照过你,你别怨小舅。”
    元凭熤有意讨好惊雨的荆父,忙道:“舅舅折煞小子,是小子做的不好,劳舅舅烦心了。”
    “你是个男孩,以后也要做父亲的,现在你未必懂,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有个女儿便全明白了。舅舅这一颗心呐说是全扑在你表妹身上都不为过。”柳夫人拿帕子拭泪,道:“她是个聪明孩子,就是淘气了些,认真了别说你们这些男孩,连同龄女子都没几个比得上她的。熤儿我拿你当亲外甥,她们辛家的事我也不避着你,你就看你舅妈,生意看似红红火火的,可做的再大又有什么用呐?上面降下来一场风雨我们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为商终究不是条正路。”
    元凭熤蹙眉道:“怪不得舅妈和舅舅一心想让阿雨考取功名。”
    柳夫人被少男脱口而出的亲密称呼激得眼皮一跳,强摁下憎忿不显,趁热打铁道:“话是这样说,可那功名是好考的?多少人熬了半辈子都中不了举,即使中了,苦等空出来的一个官位填进去,一生就那么蹉跎过去了。你妹妹是个有心气的孩子,熤儿你也知道,别说你舅妈和舅舅我了,就说你,你忍心看到她就那么被困住、施展不出自己抱负,只能遗憾终生?”
    不,不行,元凭熤连连摇头,满腹才华却只得郁郁而终,那样的辛惊雨该是多么不快乐,只要想一想少男便觉钻心地痛。
    柳夫人收起帕子道:“阿雨一出生就有大师给她算了八字,说只需做对一件事,以后便前途无量。”
    元凭熤急道:“是什么?!”
    柳夫人缓缓道:“娶对主夫。”
    元凭熤心下复杂,一阵呐呐,艰难问道:“……舅舅是否已有人选?”
    柳夫人点头道:“是世代袭爵的梁衣冠梁家的小儿子,两人八字相合,又比阿雨年少,甚为般配。梁家说了只要定了亲,就把阿雨送去鸾城的书院念书,那种大地方、那种书院若没有梁家的财力和势力,我们家别说去了,是想都不敢想。阿雨若是受了那里的教育、结交朝里的女姊,举人基本就是稳得的。”
    元凭熤颤声道:“那……阿雨呢?她也愿意吗?”
    柳夫人见这小子还不醒悟,便清了清嗓子道:“她现在的意思不要紧,可若放弃了这个天大的机会,以后后悔都没地方哭。我知道你关心阿雨,翻窗去看她,孤女寡男共处一室,我这个当爹的能不注意到吗?可你若真把她放在心上,就应该明白对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她的前途和事业更重要的,正夫的位子是留给能对她仕途有帮助的男子,而非选自己心仪的对象。”
    原来舅舅都知道,元凭熤苦笑,可蠢自己还以为瞒过了所有人。柳夫人执起少男的手,恳切道:“算舅舅求你,你跟阿雨之间舅舅就当不知情,舅舅会亲自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嫁去当正夫,做侧室的苦舅舅不愿让你吃,你舅妈再给你贴上嫁妆。乖孩子好吗?”
    元凭熤深深闭上了眼,把所有的泪水憋回肚子里,大喘了好几口气,睁眼环视柳夫人内室的边边角角,像是在找寻什么他永远无法触碰到的痕迹似的,最后把目光落到满脸哀愁的男人上,几不可闻地点点头。
    “阿熤,是我阿雨!开门啊!元凭熤!你快开门好不好?阿熤!”任辛惊雨如何“咣咣”地砸着元府大门,门内无一人回应。
    她砸累了,顺着门滑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太阳逐渐滑落,带走了最后一点光明。华灯初上,这才从门内走出一个小厮,辛惊雨忙起身道:“求你让我去见见你家小郎,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他说。”
    小厮低头道:“主子说了在娘子考完试之前不要再来找他,他不会见娘子的。”
    辛惊雨咬住下唇,元府的大门和灯笼变得朦胧模糊,她抹去眼泪,翻身上马,深深凝望,直到元府大门缓缓合上,才策马远去。
    她原本以为等待她的将是一顿暴风骤雨,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西院开除了她辛惊雨的喜怒哀乐,和平常无异。也对,辛惊雨自嘲道,她对她们无足轻重,她的喜欢不重要,只要按照她们想让她去做的做,其他的都不重要。
    辛惊雨回到善因轩,望着摊在桌上的经书出神,唯一能扭转自己命运的机会正在于此。之后她便能见到元凭熤,然后去求娘也好,带他私奔也好,总之目前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秀才考试。
    辛惊雨没日没夜地看书复习,在竹榻上睡不过两个时辰就惊醒,起床继续复习。燕林和阿悸都劝她不动,只好按时为她送饭,再揪心地收回基本只动了几筷子的饭菜。
    迈出考场之后,辛惊雨只觉卸了浑身力气,头晕目眩,脚步软绵无力,纵是如此,她坚持骑马疾行至元府。
    元府的门果真大敞着,从里面却传来响彻云天的哭声。辛惊雨恍如梦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
    只见庭院里一众女男围住一具白布哭天抢地,辛惊雨慢慢走近,哆嗦着揪起白布一角掀开,一张青白浮肿的少男脸。
    是元凭熤吗?他从未如此没有活力,他的脸颊和嘴唇一直都是红润可爱的,他大笑好看,嗔怒好看,害羞好看,吃瘪好看,似这般面无表情,他一定不喜欢自己这样。
    辛惊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伸出手去欲触碰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倏地被叫住:“辛娘子!”
    辛惊雨懵懵地转头,只见齐弦满脸尽是泪,沉重道:“元小郎给辛娘子留了封信,请辛娘子跟齐弦过去。”
    辛惊雨如梦初醒,跟在齐弦后面去到元凭熤的房间,她从未到过元府元凭熤的房间,可她就是知道,因为这里的每一处陈设、每一丝浮动的气味都亲切地向她致意,惹起她落泪的冲动。
    齐弦从梳妆柜里取出一个淡黄色的信封递给辛惊雨。是他最喜欢的蔷薇花香气,辛惊雨凑近信封深深地将香气印入肺中,拆开逐字逐字读来:
    “阿雨亲启:
    展信如面,见字如晤。第一次给你写信,我想了很多种开头的方法,好像都没有办法完全表达我的心意。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我不想留遗憾。
    你,考完试了吧?你从小跟我较量这么久,怎么可能不聪明呢?只要你认真准备去考,没有什么考不成的。我对此确信无疑。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会因为你的婚事,放弃考试的机会。
    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早有预感,甚至早在你找我表白那天,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像话本子那样圆满。果然,柳夫人替你找了一门亲事代替我。甚至你的新郎我还见过一次,想想觉得命运弄人。
    还记得我们读的《章生传》吗?我希望章生应该狠狠报复崔赢,要毁了崔赢的婚礼,让她余生都活在章生死去的痛苦中。那时我不懂章生,亦不懂崔赢。章生恨崔赢,却也实实在在爱过她,更重要的是,他爱自己胜过爱崔赢,所以他放过了崔赢也放过了自己。崔赢亦是,她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便干脆放手。
    我不是章生,我比他恨你。因为除你、除我外,我无人可恨。辛惊雨,我并不是为你死的,是我太懦弱,无法眼睁睁看着你迎他人拜堂。你知道吗?等待的每一天都像有钝刀子割我的肉,阿雨,我真的好煎熬,我忍受不了了。可是血溅叁尺真的好难看,阿雨,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嫌弃我的,我要你一直记得我漂亮的样子。
    阿雨,我不后悔,无论是遇见你,把我自己交给你,还是离开你。你究竟是会永远痛苦,还是很快就忘了我,说实话我不知道,不过比你早离开,我也不用知道了。我就按我的心意来好了,阿雨,一直到我的头七,你都会在我的灵堂为我守灵痛哭,之后我的魂魄离开,你去过你崭新的人生,不要再记起我。
    来日方长,望卿珍重,顺颂冬安
    阿熤谨拜”
    辛惊雨读完已是泣不成声,她把信纸揉进胸前,哽咽道:“元凭熤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能忘了你……”话未毕,少女身子一软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