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道补上。
    他准备这么说的,但絮叨的话讲到一半,就被云絮轻轻遮住眼睛,卡俄斯低低的声音传入耳畔:“休息吧,别想那么多了。”
    “……”雅辛托斯的话头顿住。
    其实他不是很想做这种推测的。
    但卡俄斯的打断让他无法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想将他彻底留在深渊。
    正常来说,希望爱人陪伴不是一件错误的事,但卡俄斯的意思,似乎连人间都不打算让他去。
    那可就不大美好了。
    雅辛托斯微微蠕动了下嘴,想问卡俄斯难道是打算将他禁锢在深渊,但转念他又有些失笑,觉得这么追着问挺没意思的。
    如果换成命运这么跟他说,估计他早就想着怎么早日把那狗东西弄死了,哪还不愿相信地再三追问。
    但这不是命运,这是卡俄斯。他对他百年来始终如一的好。
    雅辛托斯有些不能理解、难以相信,又有些不甘心,这种不甘驱使他到底还是纵容自己多确认了一句:“等结束之后,你会陪我去人间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雅辛托斯蒙在云絮下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讲不清心里的滋味。
    之前他克制地不让自己说明计划,原本只是以防万一,其实没怎么想过卡俄斯会出岔子,没想到倒是真防上了。
    身下的云絮无比柔软,一如既往,雅辛托斯强制自己压下所有情绪,闭上眼睛,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大概是从今日起,最后一个安稳觉了。明天开始,他就得全身心投入备用计划,没什么好说的,就……希望自己不要心软吧。
    …………
    雅辛托斯生前死后加在一起活了几百年,看到过不少痴男怨女,以前总想不明白怎么老有人一陷入感情就失去理智,因为爱人的几句歉意和保证就傻傻回头,重复掉进同一个坑里的。他在阿波罗那儿就从没体会到这种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直到遇见卡俄斯。
    毕竟不论从哪个角度来挑剔,卡俄斯对雅辛托斯的照顾都无微不至到能令塔尔塔罗斯都发指,并且的确是纯粹发自真心。
    尤其是后来卡俄斯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惹雅辛托斯不悦,几次三番表现出主动示好的意味,眼巴巴的有点可怜。
    有那么几个瞬间,雅辛托斯几乎维持不住冷战,但他的理智及时控制住了这种心软的冲动,凭着对斯巴达的责任感回到自己的工作位上,强行忽略踟蹰的卡俄斯。
    这其实挺难的,所以某回再次因为分散注意力导致实验出错后,雅辛托斯硬下心肠要求卡俄斯和自己保持距离,然后再次因为对方真的眼巴巴照做的模样悄悄心软了大半天。
    在那之后十来年,他们始终保持这种冷战,有且仅爆发过一次争执。
    卡俄斯问雅辛托斯为什么要保持距离,雅辛托斯问卡俄斯为什么不愿陪他去人间,双方没一个能答出对方的问题,沉默之后,雅辛托斯照顾到彼此的体面,先行转身离开。
    其实卡俄斯问的问题挺好回答的,答案也很简单。
    为什么要保持距离冷战?因为他怕自己即便知道卡俄斯打算将他禁锢在深渊,仍然沦陷。
    毕竟卡俄斯的感情极为纯粹,没有功利,沉稳可靠,这偶尔会让这段感情中最致命的问题显得似乎可以被容忍。
    但其实并不。
    金色的鸟笼再温暖华丽,也掩盖不住它是牢笼的本质,雅辛托斯从不是为了爱情会舍弃自由和责任的性格。
    至于雅辛托斯问的为什么不愿陪他去人间……来自卡俄斯的回答可能更复杂一点。
    在此之前,雅辛托斯才提过什么转生门和逆转时间,卡俄斯总疑心雅辛去人间是为折腾这些做铺垫,而他着实、着实不希望雅辛托斯做这些。
    不希望的原因捋起来其实很琐碎,很微末。
    很难说得柔肠百转、荡气回肠。
    或许还有点和至高神的身份不太配适的小心思、牛角尖,说起来很窘迫,会有些丢人。
    这其中稍稍比较好说出口的原因是,卡俄斯觉得雅辛托斯为了其他人已经付出得够多,不希望雅辛托斯再继续奔波。
    剩下的都是他的胡思乱想,卡俄斯自己想来都觉得矫揉造作、自我嫌弃。
    比如说,回到过去,雅辛托斯如果受到影响忘却了一切,那二十岁的、年轻的雅辛托斯,还是不是他所爱的历经波折的这一个?
    如果他不爱雅辛了呢?
    如果……雅辛不爱他了呢?
    他没法不产生类似的联想,因为少有的几次,雅辛托斯在他的有意引导下谈及阿波罗,自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有关阿波罗的坏话。
    理性告诉他,这是有风度的表现,但……就算他幼稚可笑、拈酸善妒、小鸡肚肠吧,他始终没法放下这个念想。
    因为按照雅辛托斯所描述的故事,当初他是如何喜欢上阿波罗的,正是自己如今如何喜欢上雅辛托斯的。
    “嗯……你怎么老爱问这个?”雅辛托斯回答他的追问时,脸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地懒散随意,看起来似乎放松自然,但卡俄斯知道,就算是毒发的时候,雅辛托斯也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状态,“我想想……啧。其实挺难说的,你听我描述过斯巴达的风俗吧?那里就像个铁血的军营,整个城邦就是一支军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那种环境,周围都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军人,阿波罗他和斯巴达的整个大环境大相径庭。”